第二章
探寻维也纳以外的世界
再次启程
莫扎特所蒙受的皇家之约并未规定他必须驻守宫廷效命于帝王。正如格鲁克曾离开维也纳久居他乡一样，莫扎特亦可如此。但是于他而言，至少应为每年狂欢季在雷都顿大厅举行的庆祝活动腾出空档，对此莫扎特尽职尽责、不曾懈怠。而在每年余下的时间里（至少有十个月），他则可以随心所欲地游走四方。毋庸置疑，他从效命宫廷之初便享有这项特权，只不过在第一年中他并未行使这项权利罢了。
当1781年在维也纳开始生活之后，莫扎特将近六年不曾离开过这座城市，仅在1783年时举家旅访萨尔茨堡。与之相反，他生命的前二十五年则是一段奔波不息的岁月，这段时光大都有父亲在身旁相伴。通常，这些旅行都会使他们长期远离自己萨尔茨堡的家园，并长期奔走于西欧各国之间。在1762～1781年间，他们主要的目的地包括慕尼黑、维也纳、曼海姆、布鲁塞尔、阿姆斯特丹、巴黎、伦敦，以及意大利（如维罗纳、威尼斯、米兰、佛罗伦萨、博洛尼亚、罗马和其他城市）。1781年时，这种生活局面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由于在维也纳寻求不到稳定且薪酬较高的工作职位，他不得不自食其力开始参与能够获得收入的活动，这样一来，他的时间大都被创作、演出和教学所占据。尽管寻找到一份理想工作的机遇在稳步提高，但与此同时他也必须直面实力强劲的音乐家们，捍卫自己来之不易的地位。因此，主要出于对事业环境和经济状况的考虑，他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未能重温自己儿时便已习以为常的旅行式生活。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深知出行的重要性，正如他在一封早年写给父亲的信中所讲述的那样：“无法游走四方的人是可悲的，对于从事艺术和科学的人来说尤为如此！”①
至1787年，莫扎特业已在哈布斯堡王朝疆域的首府所在地站稳了脚跟，与此同时，他在维也纳以外的声望也与日俱增。如今，尽管未曾踏上令人心力交瘁的演出之旅，但凭借出版作品、出售手稿，以及特别是由于1782年上演的歌唱剧《后宫诱逃》一时风靡于各德语国家，他的人气度得以不断提升。《后宫诱逃》的上演地点足足涵盖四十余座城市，仅在首演所处的1782～1783年演出季中，其演出地就迅速扩展至布拉格、波恩、法兰克福和莱比锡，不久之后，它又在魏玛、德累斯顿、汉堡、吕贝克、罗斯托克、柏林和柯尼斯堡上演，此外，在阿姆斯特丹和里加等更远的城市中也进行了演出②。莫扎特对这部作品在维也纳之外的演出盛况了如指掌，而1783年时，布尔格剧院却终止了日耳曼民族歌唱剧的演出③。因此在1787年1月，当布拉格——“一个遍布独具慧眼的行家和业余音乐爱好者的城市”——邀他前往重新打造《费加罗的婚礼》（于1786年首演于维也纳）时，他必然为之欣喜不已。正是出于这一原因，莫扎特在安居多年之后再次迈出了重启音乐会之旅的第一步。《费加罗的婚礼》在布拉格所取得的空前成功，使莫扎特继而获得了创作歌剧《唐璜》的委约，大约在同年九个月之后，他因《唐璜》的首演又一次重返布拉格。
1786年，莫扎特接到来自伦敦的邀约，请他于1787年春前往供职。事实上，比其年长许多的海顿直到三年后才接到伦敦的正式邀请，然而很可能出于父亲的建议，莫扎特婉言谢绝了这份邀约④。一年之后，伦敦再次向莫扎特发出邀请，而这似乎反倒促使莫扎特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宫廷职位，但是这种结果却与他的家庭责任形成了矛盾，因为1787年12月时，康斯坦策怀上了第四个孩子。即便如此，方才荣获的宫廷头衔、布拉格的赫赫战功以及再三婉拒的伦敦之邀，无疑重新唤起了莫扎特心中打拼一番天地的雄心，而这样的凌云壮志早在他孩提时代便已开始孕育了。
问题在于，如今诸多方面早已有别于往昔，因为作为一名丈夫，莫扎特需要为规模日益壮大的家庭履行自己的责任。无论如何，在1787年的两趟布拉格之旅中，他都携妻子康斯坦策一同前往，其中第二次旅行中康斯坦策已然有孕在身。从维也纳启程，在两日之内便可抵达布拉格，但莫扎特两次前往布拉格均花费了四至六周的时间。尽管莫扎特期盼日后能够出行更久，然而眼前他却无法像海顿那样随心所欲地在外做长期停留[1]。出于这些原因，他在1789年前往柏林的57天旅途，以及在1790年前往法兰克福的43天旅途中不得不尽量节衣缩食，并且都是在没有康斯坦策陪伴的情况下孤身出行。此外，这两次为期较长的演出之旅在很大程度上都带有试探性，它们均非由他人邀请接待，因而出行成本也相对较高。因此，倘若夫妻两人共同出访，则开销无疑过于庞大，而以此获得收益的希望也愈发渺茫。
毫无疑问，在1787～1788年这一段时期中，莫扎特切实地意识到自己需要重新与更加广阔的欧洲世界进行直接接触。1790年10月8日，他在给康斯坦策的信中写道：“有时我会想，或许我应当走得更远一些[意指英国]——但是……倘若为了一番前途未知甚至终将无果的冒险之旅，而需远离亲爱的妻子，我必将对此懊悔不已。”⑤这样一来，由于决定留身维也纳，这位自幼便在雷厉风行且雄心勃勃的父亲带领下遍游欧洲的神童，便维系了自己多年以来积累的煊赫声望。在1770年代中期至晚期之间，他前往曼海姆、巴黎和慕尼黑等地展现了自己作为一位演奏大师所具备的精湛技艺，同时也展示了他超凡的音乐创作能力。但是，与格鲁克和其他同时代的音乐大师相同，以及特别是由于当前正效命于皇帝，莫扎特显然希望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展示自己的过人之处。即便处于一种经济开销拮据、家庭负担繁重的限制条件下，全力以赴开拓维也纳以外的世界，依旧成为莫扎特不断追寻且空前重要的目标。
注 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