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勇气
2012年2月11日 周六
晚上去探望树哲老师,告诉他今天学院开始招生的见闻。他竟然不动声色地说:“你大概从没想到世界上哪所音乐学院会这样招考的吧。”
倒也是的,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告诉他,借着我这个“无任所大使”的身份,上午旁听了一场钢琴考试。
考官是隔夜临时抽签选定的,(陈:如果是早就预定的话,难道某些考官门下的学生就会一下子增多了吗?)考场很滑稽,一条粗铅丝从东墙横挂西墙,上面吊着一大块皱巴巴的蓝布,这就把敞亮的教室一分为二,一边是一架三角琴,一边是几排教师的座位。教师被严禁发出任何声音,例如不许咳嗽,(陈:生怕考生要知道自己教师正在幕后听着,因此竟会考得比别人更好呢!)上厕所还得先让工作人员确定走廊里没考生,(陈:他们早就被拦在大楼外了,少数即将进考场的考生关在另一房间准备呢。)才让他们成群结队地走进盥洗室。(陈:又是生怕教师遇到自己的考生会泄漏前面的考生弹得好坏情况,或许就此激励自己的考生将会弹得更好?)
骡子拉磨
陈:考官就像蒙上眼睛还得拉着石磙的骡子,不能看到磨上的麦粒,否则它就会偷吃。对一个有自尊的骡子而言,这种基于有罪推断而制定的措施,又是何等的侮辱啊。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如临大敌的阵势呢?
听说有的院校考官即便是被抽中了,但他们的打分还不能算数,还得抽签决定谁个有效谁个落空。没抽中的教师的智力劳动,就是被白玩了,这真是太捉弄人了。我去旁听的那个部门还好,只是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而已。怪不得考生的成绩看来都很平庸,也很接近。
树哲老师难得那么激动地说:“教师——曾经是一个多么崇高的称号,一度被尊称为灵魂工程师,可对于一个不再以权威是瞻的时代,历经焚书鞭尸式的灵魂深处闹革命之后的时代,在人们心中还有什么值得崇敬的灵魂吗?”
师母叫他别那么激动,可他还在滔滔不绝:
“一个依从实用理性、追求乐感文化的群体,尽管从文化专制的枷锁下得到解放,可精神家园早已荒芜了!已经不知道什么叫作‘自我完成’的人们,立刻又匍匐在物欲崇拜的祭坛前,”他用手指不断地用力戳着茶几,似乎想戳出个洞才解气般地说着,“这些滑天下之大稽的举措,正在逼问着早已不敢发声透大气的灵魂工程师们,灵魂有何用?”他停了又重复说,“灵魂有何用?”
师母反驳他了,“你别那么激动,事实上也屡屡出现‘工程师’们出卖灵魂自贬身价的丑闻。所谓君子不重则不威啊!”
我知道前不久一篇文章引用过美国智囊库兰德公司所写的一段对中国教育的一段评价,这当然肯定是有失偏颇的:
中国知识分子从别人那里得到尊敬,并不是因为他们为了别人的幸福做过什么,只是因为他们获得、占有了相当的知识。事实上,他们中的大多数只不过是一群仅仅通晓考试、却不关心真理和道德的食客。[1]
只是,如果上面一段的每一句加上“有一小部分人”,甚至“有很多人”,大概读来还不觉得十分刺眼。有鉴于此,行政方面采取那样的举措,恐怕也确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山寂樵叟】
青青今天的观感,又把我们关于教育心理的讨论,引向一个更深的层次:作为一个教师,不仅需要具备先前注释中所提出的那些职业智慧和为人师表的形象自律。对于一个目前存在着种种弊端,需要改革的教育体系中的一员,他首先应当想到自己作为教师所身负的社会责任。
当然,服务于这样一个社会,特别是身处积重难返的教育界,光有忠诚和技术是不够的,还需要有胆量、正直和诚实的气魄——须知五十年代以来的知识分子所受的遭遇表明,在某种语境下要捍卫自尊是需要极大勇气的。为此,我们这些处在草根时代的艺术家,如何做中流砥柱,不随波逐流;礼崩乐坏时代的音乐家,如何坚持艺术理想,不为拜金狂潮卷去;这确实给我们这些活在历史夹缝中的知识分子提出了严酷的问题。
但无论什么时代,人总是需要有灵魂的,而一颗有尊严而优雅的灵魂是不会自动生成的,因此,担当灵魂工程师的责任便是天职,这是历史赋予我们通过重塑国民灵魂而达到改造社会的重任。这是所有教师都必须担当,并为此自豪的重任。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