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如临大敌
跑步足够拼命,尚能提高速度;要拼了命不去想一个人,结果却适得其反。
每天晚上十点整卧床休息,想要沾了枕头就安然地进入梦乡,是桩难事。
每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毕悦的印象,赶不走,压不住,像有了故障的水龙头,不管堵得多么严实,总堵不住管内的水一点一滴地往外溢。
过去跟她聊天时的一字一句,宛如黑白电影在银幕上播映,台词清晰,流水线似的在大脑中温存。辗转反侧,床板被压得发出吱吱作响的抗议声,一听就知道是个有心事的人。
晚上头脑清醒,白天倒又昏昏沉沉,这种痛苦的滋味,折腾得他神情憔悴,欲罢不能。他每天都给她打电话的。每次通话前,他先把当天的新鲜事、有趣的话打好腹稿,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一个周末,毕悦刚洗了头,就坐在风扇前跟于永乐滔滔不绝。
第二天起床,四肢无力,汗流不止,才知道自己患了风热感冒。到诊所打了点滴,总算病情没有加重。
她把这件事说出来,于永乐听完笑道:“打电话打到打吊瓶,这也是空前绝后的事情了。”
毕悦似嗔似喜地责怪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还在那里偷着乐呢!这都是你害我的,等你回来,我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一并跟你算账。”
有时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意犹未尽,接着便心疼起话费,真是言多必失。
他常想打电话不如网聊。
通话是快捷的交流,网聊是实惠的沟通,通过文字的形式表达思想观点,字里行间,能够细细咀嚼出别样的无穷回味。
同样一件事,从嘴巴里说出来,容易让人感觉急促生硬,从指尖发出去,意境和效果就不同了。
譬如她刚才所说的“算账”,自己一定会套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典故,回复她“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要敲诈勒索,我又岂可奈何!”
一个多星期后,于永乐渐渐适应了连队的生活节奏。每天的高强度训练,超常规的体力支出,容不得他有多余的精力再胡思乱想。不久团里组织百里大拉练,拂晓出门,披星戴月地回来。
这次拉练比以往尤甚,因为天气热,特别是中午,火光四射,中暑的人不少。由于伤病减员,上级领导也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叫停这种违背练兵初衷的做法,以后的拉练改为昼宿夜行。
紧接着便有消息说,兄弟单位有人跟敌特勾连涉嫌卖密,被地方的网监部门截获了。这个月的中旬,军区的副首长将带队下来检查,大概是评估各单位的保密制度落实情况。
这一消息刺痛了团领导的敏感神经。
天下之大,莫过于人命关天,比天还大的则是涉网涉密问题。所以各级领导抓保密工作,可谓临深履薄,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当间谍卖情报是要坐牢杀头的”。
在军区领导到来之前,团里先进行拉网式安全大检查,要求不漏一人,不留死角,电脑、手机、移动载体、涉密岗位人员,是检查重点。
这天刚起床,已经有三名机关干部站在营房前了。
全连如临大敌,集合完就被带到篮球场站军姿,背对着排房,一个也不许走动。
检查人员将枕头、被子、褥子、鞋架上的鞋子逐一翻检过了,内务柜、会议室、储藏室、杂物房也有翻动的痕迹,真是“翻箱倒柜,掘地三尺”。
早操结束,指导员声色俱厉地告诫大家道:“你们也都看见了,现在是什么形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的人私底下玩的小动作,别以为能够瞒天过海,我们心里都有数。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在这里我先打个预防针,别再跟我们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了。班长骨干要负起责任,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平日朝夕相处,班里战士的情况最清楚。平时不出问题,你好我好大家好,出了问题追究责任,谁都逃不掉挨板子。”
这事弄得大家人心惶惶。此后两三天,开会、装订材料、写对照检查、签保证书,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指导员说:“我也知道这些是形式主义,可是检查的时候用得上,你们不要嫌烦。”
排长刘大友说:“烦也没有用,部队是个特殊的武装集团,一人生病,大家跟着一起吃药,这个状况我们改变不了。古人说:‘吾日三省吾身’,我们没那么多闲工夫,正好趁这段时间,照照镜子,清除掉思想上的一些杂念。”
于永乐说:“上级开展活动的初衷是好的,到了下面变了样。既然我们改变不了环境,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强者不得好死,弱者不得好活,适者身体健康,道理就这么简单。”
迎检无小事,上下一盘棋。有句话说“请佛容易送佛难”,事实上,等“佛”比送“佛”更难,前期准备工作最琐碎、最辛苦。比如整治环境卫生,就有好多文章可做,不仅是体力和耐性的支出,还是一项技术活。
副团长带人下来检查之后,通报了几个单位,说剪草该像剪头发一样用心,剪完之后,须得再修一遍,切忌粗心应付,该剪的地方没剪到,长短不一,凹凸不平,看上去像狗啃一样;刷树、刷路是门面功夫,也该如女人贴面膜、施粉描眉一般细腻,不能弄得树底下、路面上泪迹点点,斑驳陆离。
因此,他说:“什么叫做工作标准?连长、指导员是不是当起了甩手掌柜,把任务分派下去就完事了?有没有亲自到现场去把关?你们责任心强不强,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