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花开几时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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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放钩子

生产队里的社员,收完玉米,就收高粱,收了粮食,还得收草啊。光有吃的粮食,需要烧草吧。

分玉米杆子跟高粱的秸秆不一样,俺路数来分着砍,集体要的不到十分之一,说是养牲口的人留着冬天给牲口取暖用。社员们都知道,那是给那些当官的备着开小灶时烧的。剩下的都要分到户下。

老百姓砍那些秸秆几乎都是再抢,白天弄不完,夜里还在往家里背,要不了两天,几百亩的田地里被拾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寸来长斜口根茬,破鞋底的脚一不小心踩上去,被戳得透心疼。一屁股坐下去抱住脚,还没来得及喊脚疼,屁股上又鲜血直流。让人首尾难顾。

砍完玉米秆子就是收获山芋。

乡里的干部提前在地里对角线上,一沟沟挖上五棵,称量好重量,来估计这块地的山芋产量。这样上边的人,也就可以按照土地能收多少,按照比例上交国库。

生产队里再分给社员收挖,切碎晒干。到冬季上交国家粮库。

队长分山芋沟,是根据人口分趟趟,田地里有些地方山芋长的好,有些地方比较凹,遭过水泡,山芋只长藤子不见山芋根块。这都要用抽签的方式来平分的。

每家人都要派出代表参与,哪怕八岁孩童,只要是家长叫去的都作数。

其实参与的大都是半大的孩子,家长都在忙于其他的事。根本就没有时间来这里干这些事情,弄个孩子过来也就解决了。

唐满华讲出了抽签的规矩,手捧着草帽,站在一群和自己一样高的孩子里面。草帽壳里装着是早就写好的纸条拧好签子,签子里写着从1到45的数字

别看是一群孩子,都聪明的很,老早就跟着队长挨地块看过。什么地方山芋好心里都有数。都指望手气好点,能抽到好点的数字。

1号和2号最差,44和45号交差。这是地边处,早被饥饿的村民偷挖过,山芋沟子的顶端,早就剩下的只是一个窝跟着一个窝。

香秀个子在孩子中几乎是最高的,唐满华把草帽先递到她脸前让她先抽一个。香秀麻溜一转身打开纸条一看,是个1号。

“不行,从新来”她气恼着快速将纸条叠好,扔进帽子里。又从里面抢过一个签子。

“5号”香秀打开纸条,给人看看。队长记在本子上。

“不行,你这是耍赖。”有孩子人开始提意见。这么大点的孩子,脑子里可没有什么权势的概念,只要谁错了,直接喊叫,根本不去顾虑得罪不得罪人。既然让来抽签分田,那就按照规矩办事。

“只能这一次,下不为例。”队长严肃的说。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红红的。

跟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共事,那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小孩子的眼睛多毒辣啊,做不好事情的话,弄不好会记你一辈子。你知道这群孩子里,将来会出什么样的人啊?老话不是说了嘛。‘童叟不可欺’。

“队长偏心,是偏向香秀。”有人开始发难。

孩子的嘴可没把门的,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而且一句话就道破队长的心机。让他的脸发烧的厉害,幸亏这里没一个大人。要不然真的下不了台。

“你也别吵吵,咱刚才不是说好了嘛,下不为例。就这一次。”队长难为情地放低声音跟孩子解释。

孩子们都是富有同情心的,见队长被逼的怪可怜的,也不想再继续为难他。心里虽然都不服气,知道队长是偏心眼,也只能忍着。争着抢先伸手抽签。想尽快分到地份再说。

这群孩子都比香秀年纪小,经过他们这么一吵吵,香秀的脸开始红润起来。他们说的没错,队长唐满华就是偏向自己。

香秀感觉心里暖暖的。姑娘就这点出息,只要有人关心她、照顾她,也不管是哪个,也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真是不管不顾地照单全收,留着慢慢体会。要不怎么一辈子都被人喊着傻呢。

她开始对唐满华有了好感。

一想到自己被他看了个精光的时候,在心底无声的发出:真讨厌!

跟着就是心里有一种酸痒的感觉,那种感觉也只限于在心尖尖上的某个地方,有针尖一样小。能撩拨着心弦,让她烦躁不安。

“真讨厌!”

户户分到山芋沟,到中午的时候,都聚集在这块地,一天时间,地面就变了样,家里男劳力多的人家,刚过午,山芋头就变成了白白薄片。

太阳还没正南,香秀的妈妈早就催着香秀回家做午饭。香秀乖乖地回家去,做饭比在地里干活轻快的多,她的妈妈是体谅她,她知道。

这么大的姑娘在家里,父母能疼一天是一天。说走也就走了。香秀的妈妈只要说到姑娘要嫁人的时候,眼泪就会在眼圈里转。

何默燕跟邻里的二婶娘经常这样说:“婶子,不知怎么的,四个孩子都是俺生的,可俺最疼这个大丫头。眼看着就长大了,一想到要给嫁出去,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给要掏心似的。”

二婶娘安慰她:“他嫂子,生闺女的人家都这样。俺当年嫁给你二叔的时候,俺娘一听说要把俺嫁出去,一天到晚眼泪都不干。可俺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哎!俺还以为就俺这样呢,还以为俺心肠太窄呢。”何默燕稍稍有点宽慰。

从地里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后边的队长唐满华追上香秀,递过一个胭脂盒:“天气开始慢慢变冷,早晚留着抹手用。”

香秀先是一怔,却没有推脱,伸手就给接了过来。女孩子就喜欢香香东西,对这些东西一点免疫力都没有。心里根本就没考虑别的,接过来就放进口袋里,快速加快脚步,把队长落下一大段路。

进村后转过一个弯,回头看看,不见满华的人影,才舒了一口气。偷偷拿出那盒胭脂,打开盒盖凑在鼻子下轻轻地闻一下,一股猛烈的香味,冲入大脑,瞬间神清气爽,全身舒服。

唐满华递东西给香秀,被在路边的玉米地里方便的高健的妈妈看在眼里,她虽然没看清楚唐满华递给香秀什么东西,可唐满华说的话被她听的真真的。

高健的妈妈是个不爱说话的人,生的孩子比较多,整天光是照顾孩子们吃喝,就够她忙活的。平时就从来不串门。平时左邻右舍的就是有点什么喜事,她也从不像其他的妇女跟着跑去凑热闹。顶多是站在家门口,往热闹的人群看看。

住在香秀家的门西边,中间隔着三家人。两家关系相处的不好不坏。对于唐满华的行为,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动机。可她就是知道唐满华的那点花花肠子,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庄子大什么鸟都有,她嫁来这个庄子二十多年。看清了庄子里的复杂人际关系,也学会了做人的道理。少说为妙,最好是能闭嘴。

加上又从别人嘴里听到了、关于香秀妈妈何默燕的风言风语。关于香秀的这点事,更不能跟何默燕去说了,不然就会被何默燕误解。说好听的话,人家说是在捕风捉影。说不好听的话,那就是在造人家的谣言。

本来平时就跟何默燕说不上几句话,偶尔就是开口,还不知道从何说起。何默燕自从当上了妇女队长,还学会打着官腔说话。这更让她们之间有了一段距离。更开不了口了。

到地里拾山芋干的时候,高健的妈妈赶巧跟何默燕走在一起。嘴巴本来就很笨拙的高健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跟何默燕开口,一路上只是听着何默燕的唠叨。

等到地边就要分开的时候,高健的妈妈实在憋不住了,毕竟是邻里,看着香秀那丫头长大的。是邻三分亲,她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丫头,让猪给拱了。

她和香秀妈妈刚要转身分手的时候,才突然冒出一句让人听了感觉没头没脑的话来:“他表婶,你家的香秀多大了?该给找个婆家了吧。”

何默燕先是一怔,转而就露出一脸的笑容回答:“快了,忙请了,就托人给找找。”说完两个妇女就分开了。

何默燕转身的一瞬间心里还嘀咕着:“一路上都闷着,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真是少脑子。”何默燕就没在意高健妈妈的话。

生产队第一次把东北那块四百亩地,旱田改成水田,栽种水稻,长势很不错,金黄色的稻谷沉甸甸的挂在枝头,压出弯弯弧形垂坠下来。看着就让人开心。似乎能闻到米饭的香味。

香秀的妈妈几天前就跟女儿盘算,夜里拿着袋子蹲在地里撸稻谷了,一夜撸上两个钟头,估计就能背回一百来斤稻谷。

说过的计划,不能随便就丢了吧。说干就干。憋了好几天,终于憋出了勇气。吃过晚饭后,左邻右舍都吹灯睡觉了,香秀跟着妈妈。心里慌慌的,小心脏跟个兔子一样,在里面不老实,老想顺着喉咙往外跳。

心里想着:“姥姥的,怪不得老有人说‘心跳跟做贼似的’。当时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知道,原来做贼是个样子。真不是常人能做的事。”

第一次出来的时候,她还胆怯地拉着妈妈的衣袖央求:“妈,要不俺们回去吧,还没让人逮到呢,俺这心慌的跟什么似的,快受不了啦。”

何默燕又何尝不怕啊?她也是第一次夜里出来摸东西,也很心慌。既然出来了,不弄点东西回去,心里有点不落忍。

于是违心地安慰丫头:“秀啊,甭怕,有我呢。这是才出来,等会熟悉熟悉就会好的。”香秀没办法,只好慌慌张张地跟着妈妈,给妈妈伴怕。

携着两条麻包抄着僻静的小道,很快就到了离家有三里地路的稻田。

香秀感觉心里还是扑噔噔地跳着,挨着母亲坐在像地毯子一样的水稻上。伸着脑袋往四周瞭望。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无数的星星吊在高高的天空。

天不算黑,一眼能看清几十米远。田野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丝风,只有稻谷地里的蛐蛐叫声,滋滋个不停。

在村口的来路地方,开始晃动着一束手电光,左右晃动着朝着这边走来。

香秀和妈妈赶快向地中间挪动,尽量远离地边,觉得差不多了,才猫了下来。

闪烁的电光后跟着两个人,一个就是白天负责看庄稼的副队长,一个是队长唐满华。每晚都要按例巡逻一圈。

手电筒的光束,在香秀和她妈妈的头顶上方,来回掠过几趟,夜里像一把挥动的利剑。震慑着黑夜里的妖魔鬼怪,也吓得香秀和她妈妈,趴在水稻上,大气都不敢出,心脏在咕隆咕隆地跳着。

香秀由于太过害怕,紧紧地挨着妈妈的身边。虽然没动身体,可颤抖的身躯,让何默燕感觉到闺女确实害怕,让她非常心疼自己的女儿。

真后悔带她出来,要是把闺女吓出个好歹来,还不如直接拿刀割自己的肉呢。

正副队长,一边走着,一边聊着。讨论着地里稻谷的收成,估摸着稻谷的产量。

“这个点不会有人出来了,明天还要起早带人来收割这里的稻子,回去吧,不能再熬夜了。”队长咳嗽一下大声地对队副说。

队副没有搭腔,只是跟着队长,往回走。

望着远去的灯光,估计他们听不到撸稻谷的声音时候,香秀和妈妈才开始撸起稻谷来。

那晚撸的比往日更多点,因为第二天队里就要收割了,以后就没有多少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