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花开几时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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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屠村

那天是大年初一的早晨,人们还都沉迷于过大年的欢乐中。圩子里的人家,谁也都没想到灾难会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中唐庄在过新年鞭炮声中,圩门口突然涌来了一群土匪,少说也有一百号,一到圩子门口,二话也没说,直接端起枪就往里开打。想打个措手不及。

好在圩门当时紧闭,阻挡了土匪。守门的十几条枪,挡住一百多号的土匪疯狂进攻。枪声一响,靠近圩门边的人家一下子就像炸了锅。

枪声被鞭炮声掩盖着,让里面熟睡的村民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还是敲更的,比较警觉,一见两下开打,知道大事不好,急忙拿起铜锣满庄子敲打。

一边敲打一边大喊着:“不得了啦!土匪来了。赶快起来去守圩子啊!”

几十岁的更夫也真是豁出命了,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喊叫着,敲打着锣。年纪又大,加上非常害怕。两腿有点发软,跑跑就会跌倒,跌倒后,立马就爬了起来。老人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脸都被跌破了,鲜血流了出来。那些早起的人只要一看到他的尊容,就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幸亏敲锣及时警告,就近汉子们纷纷从被窝里迅速地跳起来,扒拉上衣服,拖着鞋子,拿上枪支就往圩门口上跑啊。这是关乎一村人的性命的事,得到消息的人,一点都不懈怠。

很快村民们从被窝里被紧急召集到圩门。

村里一片混乱,枪声、远处的鞭炮声、孩子的哭闹声、男人被打死的撕裂痛苦声,不绝于耳。

幸亏保长家的管家是个得力干将,指挥得当,调度有方。

东南大门紧急集合来三十名护庄的庄家汉子,手持土枪占据土楼上,拼命地开火狙击往里进攻的土匪。

土匪猛烈的往上进攻,圩子里的汉子们,一边拼命地往外还击。一边指望着圩门口的那门土炮开火。

以前没事的时候,经常试试那土炮的威力。炮膛里里只要装上火药,然后往炮筒里装上百十来斤的铁渣石头啥的,只要一点上火,噗通一声打出去。最远能打一百多米,覆盖面积三丈多宽。

别说是百十号土匪,就是来个千把人的正规军,也不在话下。

一边向外瞄着土匪开枪,一边期待着,得空还偷瞟着那两个点炮的人。那门头的土炮怎么也点不着火。有人就开始大骂点炮的人:“野狗子,你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啊,点了这么半天了,怎么就开不了火啊!”

“俺比你还急呢,火药昨天早上我刚换的,火捻子俺也刚换的,就是点不着,好像是出鬼了。”野狗子大喊着。

“那怎么办啊?快顶不住了,快想想办法吧!”旁边的人也大声地喊。

野狗子急的只顾挠头,不知道怎么办好。还是旁边的人大声喊道:“要是出鬼的话,赶紧拜拜求神啊!”

“对!对!”野狗子赶紧跑岗楼里去取香火。

负责守东南大门的保长眼看着土匪进攻猛烈,没办法又调来流动岗哨,向外开火。战斗一直打到夕阳落西,土匪也没攻进来。

保长一边指挥着战斗一边命令人,想法把大炮弄响。守门主要靠那门大炮,它要是发挥作用,一炮打出,能横扫三丈宽,百十米远,整个大门前无一处死角。区区百十号土匪不在话下,就是再来这么多人,也毫不畏惧的。

可大炮就是开不了火, 有人开始杀鸡烧香拜祭土炮,折腾了几个时辰始终没有打响过。

眼见天要黑了,圩门口外躺下了三十多个土匪。

土匪开始是有目的而来,目的达不到就该撤退。现在见损失了那么多弟兄,当家的老大可就恼了,要为死去的人复仇。 进攻也改了策略, 转向了东北门。

村里的观察哨也不懈怠,专门负责紧盯着土匪的动向。东北门的大炮也打不响。守东北门的长枪也拼命抵抗。

土匪攻到哪门,庄子里可流动的火力跟着移到哪门。结果是土匪进攻了一个时辰,白白丢下十几具尸体,东北门也没攻进。

土匪们急眼了,挨个门攻打,这可是患了兵家大忌。最后转攻西北门,庄子里原先就有有内奸,土匪提前混进来过几十口人,天一黑,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见人就杀。

村里的男女老少一边和混进村子里的土匪厮杀,一边还得狙击圩子外面土匪的进攻。土匪们内外夹击,一时间就占了上风。

庄子里还有一部分人是内奸,跟上暗下死手,给庄子里的人以重创。

最后还是由于策略上出现了漏洞,没有挡住进攻的土匪。外面的土匪分散开来,从圩沟里游水越墙攻了进来。天那么黑,战线又那么长。土匪占尽了先机。

那一夜杀死了村子里壮汉子八十四口人,抢走了三个姑娘,被糟蹋的的妇女三十多口。

大年初二的早晨,土匪带上能带走的村里的财富慢慢退去,村子里面到处是死人和新鲜的血迹,留下的是呼天唤地的哭声。天上飘着大雪,真可谓凄惨万分。

高小鹅的哥哥也在这场护村的战斗中被打死。事后没几天,高小鹅的娘也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死去。

初二的晚上,在庄子里有个叫大好的家里,抓到一个喝醉了酒没走掉的土匪。经用刑招供了此次攻打这里的原因。

这场战斗几乎是家家失去亲人。保长在土匪攻进圩子的时候,腿都吓软了,最后被家里的长工背着、从僻静处趟过圩沟逃到了邻村,保住了性命。

而他的十八岁的长子被土匪活活的吊死在土楼里。

几天后他从县衙里带来一队国民革命中央军,直扑老圩主家。里里外外全翻遍了,也不见唐大山的踪影。

最后还是知情的告诉说:“土匪走的当天晚上,他知道事情迟早会败露,提前跑了。”

能跑哪去呢,能够给他遮风避雨的,除非是离此地百里外的后五唐的堂主,人送外号叫老牯牛的家伙。

后五唐跟这里的唐姓人家本是同宗。往上叙叙也不过七八代。那个叫老牯牛的人很有威望,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是后五唐的总剽把子,负责后五唐的所有安全,手底下也养几百条枪。

无论是哪条道上的人,到了这里,都得去拜访他。他是个十足的地头蛇。

所以南五唐但凡有点事,都要去跟老牯牛谈谈,求他帮助。老圩主唐大山以前就跟这老牯牛有些交情,遇到这种杀人的事情,自然跑来求老牯牛庇护。

保长带人来跟老牯牛交涉的时候,唐大山正在这庄子里一个相好的寡妇家鬼混。

老牯牛一听说南五唐一下子被杀了八十多口人,一下子也就蒙了:“没想到,这个唐大山也太狠毒了,为了自己那点私利,竟然勾结土匪杀了那么多唐姓的人。确实是罪不可赦。”

他带着那些军人就往那个寡妇家里去捉唐大山。可此时的唐大山早已逃之夭夭。

大兵们拿着枪口指着小寡妇,那女人哪天见过这个阵势,这一吓唬,早已尿屎屁流,哪里还能说出个所以来,只能哆哆嗦嗦地说:“他刚才才出去。”

“刚才才出去,能跑到哪呢?这么多的人,转眼间他也不会跑多远啊?赶紧给我搜。”老牯牛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仗义,命令着庄子里的家丁。

庄子整个搜查了一遍,也没有人发现唐大山的身影。最后都又转回了小寡妇家的门口。“能跑哪呢?”大伙儿都急躁的很。

最后还是老牯牛有眼力,无意间往水塘里一瞅,立马一眼就看穿了唐大山的伎俩。

小寡妇的门前有一方水池,边上有几丛稀疏的芦苇。水面上有刚唤起的一团浑浊的泥水。还有池底下还不停地往上冒着小小的气泡。

老牯牛是老江湖了,那眼睛多贼啊,脑子多好使啊。手指着水面上漂起一节不到一指长的竖起芦苇,偷偷地跟保长嘀咕一声:“那龟孙子,猫在水下呢。这么冷的天,他真能豁出去啊。”

保长仔细一看那芦苇,瞬间就洞察其中的道理。让人找来一根长棍,轻轻地往下按那根芦苇。很快,唐大山在水下憋不住,从水底冒出头来。

全身棉袍湿漉漉的,连上岸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几个人架着胳膊给拎上来的。唐大山被冻得哆哆嗦嗦的,牙齿只顾磕碰。中央军负责人一声大喝:“唐大山你知罪吗?”

唐大山被冻的只求赶快让他换件干棉衣。哪里还敢抵赖啊。跪在地上连声说:“俺,俺,俺,知罪。”

“知罪就好。”叫人拿过纸墨,让他画押。

唐大山哆哆嗦嗦的刚画押过,还指望着能让他换身暖和的棉衣,带到县里看押几天,等着秋后问斩呢。没成想,带队的长官哪里有那闲空跟他扯淡啊,拔出手枪当场就给他来两颗子弹。

把逃在亲戚家的老圩主抓住审讯后当场击毙,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那些家里有人被土匪打死的人家听了后,都非常解恨。

经过调查得知是老圩主买通了土匪,老早就做了准备,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偷偷把几十个土匪藏在家里的磨道里,作为内应。

然后借着自己是圩主的身份,在巡视的时候,把藏在长长的棉袍里一罐子水倒进土炮里,造成了激斗中打不响土炮。

四门口的四门大炮都是这样被他灌上了水。

老圩主本意是借助土匪杀掉保长,一则可以除掉对手,确保自己在圩子里的地位。二则可以借机报伤子之恨。没成想圩子里的村民能那么齐心抵抗土匪。弄的村民死伤那么多。

初七那天全村一起出殡,八十四口棺材齐刷刷地摆在圩外的南北大道上,摆出二里多路长。活着的人全是素白,哭声震天。天公哀悼,下起了白茫茫的大雪,家属们身着白灿灿丧服,震动天地的悲惨凄凉的哭声,人们自己在这不知名的山沟沟里,演绎了一部人间惨剧。

活着的村民口口相传,记住那是民国23年发生的事。

事后,调查清楚和老圩主密谋的外姓人家,都要被驱逐出村,怎奈何几场酒宴请过,叙一叙家常里挂的,又都是亲戚,更何况在和土匪厮杀的时候,家里也损失了人口,说和说和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在这场惨案里最明显的导火索,是由高小鹅引起的。又有谁知道内情呢?她又是保长的本家啊。

在一场的酒席后,保长借着酒气盖脸,抱住这个本家的侄媳妇暧昧了起来,以前的事也就更没人敢提了。

保长和波斯猫的关系有了第一次,以后也就无所忌讳。不管唐巧家有人无人,这个本家的保长大叔连招呼都不打,就会腆着脸皮、往波斯猫住的东厢房里钻。

有时候就连唐巧在房子里,见保长叔叔来了、都要自觉的跑出去,不敢龇一声。

在波斯猫生下第一儿子的时候,保长送来了贺礼,还特意红着脸给孩子起了个名字,起了浪高的雅名,唐巧的家人也不好推脱。

孩子满月后没几天,唐巧突然间就消失了。有人说他出去做生意了,有人说跟路过的蛮子兵部队走了,问谁都说没有亲眼看到过,说法却多种多样,但从此音信全无。

又过两个月唐巧的父母也先后去世。

保长大概年事已高,还是怕被人议论?脸面上过不去还是什么的,就再也没登门过。波斯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没敢抱怨过他。也知道是他厌倦了自己。

没有了靠山,不管精神上还是经济上,波斯猫的日子进入了滑坡状态,从此开始艰难起来。

为了活命,高小鹅把种不了的土地一块一块地卖掉,侍弄不了的牲口也卖了。就这样也只能勉强的度命。

这时候觊觎高小鹅很久的堂兄,高镇几。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在上次村里遭屠杀的那场战争中他充当内奸,是老圩主的得力干将,计划中主要负责联络和偷放土匪进村。

土匪眼见紧也攻打不下,开始急了,就有人开始向圩里喊他的名字:“高镇几,你怎么还不打开圩门啊?”

高镇几的老爹一听,火冒三丈:“这帮畜生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这哪是破了江湖规矩啊?这不是明显撂担子给我们家担吗。”

六十八的老头本没想把事情闹大,无非想借助老圩主的关系,能在庄上占一席之地,如今事还没怎么着,先背了个大黑锅。不管土匪进来不进来,将来他们家的人都还要在这里生活,其中的利弊关系,几岁孩子也会知道。

老头立马告诉自己的儿子,跟土匪们拼了,不然事后就没脸抬头。于是老汉在土匪攻进村子的时候惨死在血泊中。死时用双臂夹死两个土匪,双腿夹死了一个土匪。高镇几当时看到老爹的壮举,化悲痛为力量,在激战中也杀死了七个土匪。

事后虽有人举报其通匪,但鉴于其勇敢抗击不予追究。虽然忠厚的村民没追究他的过错,但每每想到惨死的家人、庄里的亲戚们,高镇几都会深深陷入自责中。整天见人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人,总觉得矮人一截,这是做了亏心的事情,最好的表现。

其实那场屠杀过后,庄上谁家的日子都很艰难,特别是那些被杀的壮汉们,丢下的年轻媳妇们更难。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地里的活干不了,孤儿寡母的,年老年少的一大家子。没法子,日子还得过,即便是日子很紧巴巴的。

高镇几虽然也有家小,收上庄稼的时候,背着老婆背点粮食送给高小鹅。高镇几闲暇时还会撒网捕鱼。多撒几网,可以拿上斤把二斤的走过高小鹅家门口,丢在她家的菜园子里。

遇到高小鹅在、丢下就走。没见着时,就咳嗽几声丢下鱼,然后高小鹅出门,进菜园拔了颗把菜、顺手把鱼带回家。这些都是心领神会的事,用不着说话,一个眼神就能解决的事。

也有遇到不顺的时候,高镇几一连撒下几十网,也只能撒到几条小鱼,也会顺道给递过来。孤儿寡母的就是难。他是这么想的。

刚开始高镇几的媳妇还能接受,毕竟是自己的小孩姑姑嘛。照顾点还是情有可原的。听说当年高镇几一家还是跟随高小鹅的父亲,一起来到此地的呢。这份情义也是不能忘的。

后来见丈夫一门心思,扑在高小鹅的身上,就不由的她开始怀疑点什么啦。于是开始唠叨,经常吵架的事时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