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泽家密事
“我还记得,我父亲把弘带回来时,他脸上、身上全是伤,我姐姐拿来医药箱给他清理,那一定很疼,可他一声也没吭。”
大泽健目光飘远了,那一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他和姐姐大泽樱的命运从那一天开始,被彻底改变了。
“后来,我父亲收养了他,给了他一个新名字弘,让我们叫他哥哥。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多少岁,只知道他没有父母,从十岁起就在街上混。”
“原来是收养的孩子,怪不得……”赵青羽十分意外。
“是的。我父亲管理着东京一个很大的建设公司,其实就是一个黑社会组织,叫做仁勇会。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原本一心想要我继承他的事业,可我不仅不愿意,而且相当反感,因为,我母亲就是死于帮派斗争的。我想,这大概就是他会收养弘的原因吧。弘不仅心狠手辣,无所畏惧,也十分聪明,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接班人人选。”
“他……跟你们姐弟的关系不好吗?”
“谈不上好不好。”大泽健冷冷地摇摇头。
“那么您姐姐呢?大泽弘为什么这么恨她?以至于梅樱一家人都要藏起来?”
“恨?不,那不是恨……那是一种可怕的、扭曲的爱……”
讲到这里,大泽健站起来,他走到窗前,微扬起脸深呼吸,仿佛需要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四十年前的一个下午。
大泽家是做地产起家的。大泽庸年轻时抓住了日本经济社会高速发展的时代契机,练就了狡黠、才干、胆识、气魄,把父亲留给他的一间东京小小的地产公司,发展壮大了数十倍,亲手缔造了黑道赫赫有名的仁勇会。
然而这样的人物也有软肋。他的妻子与他青梅竹马,经历了一番波折才终于走到一起。婚后他们生下了女儿大泽樱,大泽庸把女儿视为珍宝,亲手在院子里种下一棵名贵的垂樱,命名为“婆娑”,期望女儿像这棵垂樱一样,美丽而智慧,纯洁而高尚。两年后,夫妇俩又生了一个儿子,起名大泽健。
儿女双全的大泽家,本应该是幸福的一家人。谁也没料到大泽樱十二岁时,在一次为了争权夺利的帮派内斗中,她的母亲为了保护丈夫,不幸被杀身亡了。大泽庸狂怒之下重新进行了大清洗,却再也换不回妻子的生命。
从那以后,这个家失去了笑声。大泽庸的脾气也变得越发古怪起来,唯有对女儿大泽樱,他始终保持着温柔的心。他本希望儿子大泽健能像他一样,可是大泽健的性格像极了母亲,对打打杀杀的事害怕、厌恶到极点,令他失望又头痛。
大泽樱和大泽健长大了一些后,很怕同学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要是同学们知道父亲是黑道人物,他们一定会被孤立,失去正常的生活。所以他们坚持自己上学,不愿意父亲派人跟着他们,两姐弟的学校挨得很近,离家也不远,平常总是一起上学,放学也约在路口一起回家。
这天是大泽庸在家的日子,大泽健一点儿也不想回家,他慢吞吞地走,离家越近,他的心情越发沉重。
自从他们的母亲去世以后,父亲的脾气越发变得格外暴躁,特别是对大泽健诸多挑剔,弄得大泽健总是不敢跨进那个家的家门。
“姐姐,我不想回家。回去了爸爸看我不顺眼说不定又得揍我。”
“你听话些,爸爸不会的。”大泽樱温柔地安慰他。
“我做不到听他的话。他做的那些血淋淋的事情,我想起就会做噩梦!”大泽健嚷了起来。
“我跟爸爸说过,你的理想是当医生,我看他还是接受的。你需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你不能总是逃避呀!”大泽樱挺为弟弟着急的,她不想看到父亲和弟弟水火不容的样子,为此,她作了不少努力。
“我不想和他说话!要不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妈妈怎么会离开我们?我……”大泽健哽咽地说不下去了。母亲还在的时候,日子多么幸福啊!
大泽樱听他这样说,眼圈也红了。她叹了一口气:“但他毕竟是我们的爸爸啊,发生那样的事,他也很难过……”
大泽健把头扭向一边。
大泽樱不再说下去,她拉住他的手说:“好吧,那我们暂时不回家,干脆去上野公园吧!”
两个人相视一笑,转头向上野公园跑去了。
上野公园原来是德川幕府的家庙和一些诸侯的私邸,是东京最著名的赏樱胜地。春天来了,最好看的樱花品种“染井吉野”已经萌出了小小的花苞。大泽樱高兴地对弟弟说道:“樱花祭表演很快又要开始了!”
他们慢慢走过宽永寺、德川家灵庙、东昭宫、清水堂,这些江户和明治时代的建筑散落在苍松翠柏之中,与湖光山色十分相宜,这使得大泽健心情好了许多。
公园西北有一处动物园,他们跑去看黑天鹅、大雁、鸳鸯、鸬鹚和野鸭,开心地给它们投食,完全忘记了时间。
等他们看完动物回家,天已经黑了。大泽庸正焦急地打着电话。
家里多了一个人,远远地跪坐在大泽庸身后。
大泽庸看到他们俩回来,把电话重重挂掉,怒视着大泽健,大声呵斥他:“你和樱跑到那里去了?我派人到处找你们!”
大泽健吓得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大泽樱挪动一步,移到大泽健前面,悄悄挡住他:“爸爸,很抱歉回来晚了。是我想去上野公园看小动物,让健陪我一起去的。”
大泽庸看到女儿温柔的笑脸,怒火一下子消散了,声音也放软了:“今后去哪里要先告诉我一声,知道了吗?来,见一见弘。”
大泽庸身后的人走了过来。他大约十七八岁,瘦高的个子,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低垂着眼睛。他的胳膊上胡乱缠着绷带,血迹从绷带下面渗出来。除了胳膊,他全身都有大大小小的血污。
“他的名字是大泽弘,今后就是你们的哥哥了。”大泽庸对两姐弟说道。
大泽樱和大泽健愣住了。
大泽樱很快反应了过来,叫了一声:“哥哥。”
大泽弘抬起眼皮看了樱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
大泽健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叫不出口,只呆呆地看着他。
大泽庸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大泽樱说:“你帮弘把胳膊上的伤重新包扎一下吧。这小子今天拼了命救了我。”
说着,他把大泽健带走了。
大泽樱常常帮父亲处理伤口,已经非常熟悉简单的医疗操作。她拿出医药箱,让大泽弘坐下,先用剪刀轻轻剪开弘的袖子,再轻轻地解下绷带。
绷带粘在已经半干的伤口上,揭下的时候大泽弘全身都绷紧了。
大泽樱停下来,问道:“很痛吗?”
大泽弘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大泽樱打来一壶凉好的开水,用棉签一点一点湿润着纱布,先让纱布变软,再一点一点小心揭开它。她动作温柔又有分寸,专注又细心。
她感觉到大泽弘原本绷紧的手臂慢慢放松了下来,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大泽弘正注视着她,一接触到大泽樱的目光,马上移开了眼睛。
等大泽樱把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好,收拾了医药箱出去的时候,他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大泽樱笑了笑,温柔地说道:“要保护好自己啊,哥哥。”
她掩上门,心里有些担心健。健比较敏感,母亲离世本来就让健难以释怀,现在又突然多出个哥哥,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这个哥哥,是爸爸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吗?
她其实也心乱如麻,转身向大泽健的房间走去。等她走到大泽健的房间门口,正准备敲门时,却听见父亲的声音。
“你别瞎想!弘不是我在外面的私生子,他是我从街上捡来的。我观察他很久了,他是个孤儿,一直在街上混,够狠够勇,也很聪明,适合管理仁勇会。组织的事你不愿意做,我也不再强迫你。我打算好好培养一下弘,以后把仁勇会交给他,我也好退休。弘和你不同,他是差点死过几次的人,你不要招惹他。听樱说,你将来想当医生,我也同意。其实自从你母亲发生了意外以后,我的想法也发生了改变,我不想让你再进这一行了。你好好学,以后一定要当个有名的医生!明白吗?”
说到最后几句话,大泽庸的声音有些哽咽,大泽健则呜呜地哭了起来。
“混蛋!一个男人动不动就哭像什么样子!”
大泽庸低声呵斥了一句,推开门走了出来。
大泽樱抱住了父亲的腰:“爸爸!”
她默默地流着泪,大泽庸抚摸着她的头发,感慨地说道:“樱,你们姐弟要照顾好彼此啊,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平安长大,将来能过上普通人的幸福生活,那样也是你们母亲的心愿,明白吗?”
“嗯。”大泽樱点了点头,将父亲抱得更紧了些。
大泽健得知了父亲的心思,如同获得了解放一般。他再也不用为将来的事提心吊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