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可敬的对手
我向赵青羽走近了两步，观察着他的细微表情。他虽然依然面无表情，当眼神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坚定，出现了一丝松动。
看来，我猜对了！
我继续说下去：“最初，我以为您为那个叫做宫本仁的委托人设计的别墅，只是掩人耳目，其实是为了让梅樱藏身的另一个居所，但汤川的调查证明了这个委托是真实的。所以，我又把目光转回了樱舍。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樱舍的内部结构已经和以往设计原稿有了一些不同。您擅长将光线折射原理运用在建筑与景观环境的融合上，我想，在您原有设计中要增加一处不易被察觉的藏身之所，对您来说并不是难事。毕竟，您是一位出色的建筑设计大师，不是吗？”
赵青羽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了起来。
赵安琪脸色发白，慢慢坐在了沙发上，彷佛失去了力气一般。从她震惊的表情来看，她是不知情的。
燕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安琪和赵青羽，似乎慢慢地明白了些什么。
我们几个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坐在客厅里。雨声大了起来，几乎可以听到樱花瓣被打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哀哭声。
燕然忽然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对我说：“你讲的故事真离奇，我可一点儿也不信。谁会相信赵先生竟然会凭借一己之力带着梅樱避开那么多警察，离开日本，并把她藏起来？”
我回答道：“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这里面，还有大泽健和赵先生的朋友田中直人！不过，能成为著名的建筑设计师，设计出那么多精巧绝伦的建筑，赵先生的智商自然不是常人能比的。”
我的话里一点也没有讥讽，而是充满了由衷的敬佩。我转向赵青羽，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点，您也考虑到了。您将您和梅樱凄美的爱情故事告诉了赵安琪，然后通过她又告诉了我。当然，关于这个故事您并没有对自己的女儿撒谎，它完全是真实的。可是您只告诉了她一半，而后面的另一半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提前知道我的存在和意图的，不过我猜，那位曾凑巧被您搭救的私家侦探田中，既然要和你做朋友，应该不会像您说的那样，轻易就退出了您委托给他的案子，正好相反，我相信他其实一直在悄悄跟进整桩案件的发展。您能在小樽找到梅樱恐怕不是您一个人能办到的，我曾把您在北海道的行踪告诉了汤川，汤川去探访了上川町那间叫做出云的的居酒屋。老板娘的确对您印象深刻，不过，她提到您最初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与您年龄相仿的男人与您在一起，只不过后来你们分头离开了。那一定就是田中吧？我想，在船坞梅兴华被杀时一定是他及时报的警，梅樱用假身份回到中国应该也是他的杰作，还有后来案件重启、汤川要来上海对您进行询问，这些都是他告诉您的吧？案情调查的变化引起了您的警觉，您跟踪了汤川，看到我们在青羽筑务对面的酒吧谈话，然后对我做了一番小小的调查。于是，樱舍就成为了让我了解部分真相、发现花姐的最好场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冷静地讲下去。
“总之，这个故事足以唤起我的同情心，从而影响我的判断。我如您所愿真的以为花姐就是梅樱伪装的，还自信地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让警察白忙活一趟。警方确认了花姐的真实存在，这样，即使今后再有人翻出梅樱的往事，警方多半也不大会关注了！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但您没有料到花姐被证明不是梅樱后，我这个死脑筋并没有放弃。我更加坚信：梅樱没有死！您大费周章安排这一切，恰恰证明梅樱还活着，您的目的是要彻底摆脱别人对她、对你的怀疑！”
赵青羽紧紧抿着嘴唇，虽然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青白，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但他依然摇摇头坚决地说：“你讲的一切都是你的想象。”
我丝毫不退让，逼问道：“真的只是我的想象吗？您肯让我去三楼那个房间仔细地看一看吗？”
燕然忽然腾地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低声说道：“够了！够了！”
她望着我的眼神如此复杂，有爱慕，有钦佩，有惊愕，有愤怒……最后全部化成了浓浓的失望。
我看着她复杂的表情，愣住了。这是我从未看到过的表情。
她忍住眼睛里打转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今天才发现，你不缺少才华，但是独独缺少了同情心！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怪不得你没有什么朋友！这次我带你来，本来还想再努力一次……可惜，我白白爱了你那么多年！”
听到这番话，我心里像被一只大手揪住一样。恐怕今天以后，我也会彻底失去她了吧！
我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可我是侦探，永远忠于真相是我恪守的原则！
我真挚地对赵青羽说道：“您是一位可敬又可怕的对手。从内心深处讲，我真的不想破坏您的计划，我希望您能和梅樱在一起。可是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即使大泽弘该死，但犯罪的人不应该以此开脱自己！如果梅樱真的杀了大泽弘，她藏起来是没有用的。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大泽弘身上的两处刀伤说明梅樱一定有一个帮手，我相信不是您，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大泽家老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别说了！”赵青羽忽然低声吼了起来。他走到窗前，望着越来越大的雨，艰难地开口说道：“真相，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
我坚定地点头说道：“是的！不论着案件里的善与恶究竟是怎样的纠缠不休，但真相就是真相，我唯一的使命就是找出真相，抓住凶手！”
赵青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凶手是我。那天是我跟着梅樱去见大泽弘的。”
“爸爸！这不可能！”赵安琪惊叫起来。
“是的。梅樱知道那天是她母亲大泽樱的生日，大泽弘为了缅怀大泽樱，会一个人呆在老宅。她接着送花的名义去了那里，我一直尾随着她。后来，我听到他们在书房的谈话。原来，大泽弘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是为了复仇而来。这个狡猾的人，将计就计地把梅樱诱到老宅，像猫戏老鼠一样。他们争吵得很激烈，梅樱拿出了刀……但她哪里会是大泽弘的对手，我见势不妙，就冲了进去。当时，壁炉上有一把刀，我情急之下拿起来就捅了大泽弘一刀，可他太厉害了，掐住了我的脖子。梅樱为了救我，用她携带的刀扎在大泽弘的背上……”
我问道：“你们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呢？”
赵青羽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在打斗中，我们不小心碰到书桌边的一个按钮，出现了一个密道。大泽弘失去力气以后，我们就从那条密道逃走了。后来，梅樱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不想连累我，就一个人走了。过了几天，我就得到了她跳海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哽咽起来：“我本来想去自首，可她已经死了，并且把罪责全部承担了下来，她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所以，我打消了念头，一个人回到了中国……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真相？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在警方的调查中，所有的监控都只有梅樱一个人进入大泽家老宅的影像，还有，现场调查中明确说明大泽弘衣着整齐，书房内并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赵青羽竟然说他们在打斗中碰到了密道的开关！
除了梅樱，他究竟还在保护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