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磜迳所在的大磜村实际上由大禾坝、磜迳、结坑、沙坑里四个自然村组成,共有山林面积9800多亩,耕地面积836亩(见图2-1)。由于这四个自然村地望相接,加之大禾坝、磜迳又同属于高氏宗族,所以在设立行政村时就将这四个自然村合并为同一个行政村,在人口占多数的大禾坝、磜迳两村各取一字,称为大磜村。大磜村现有144户735人,其中结坑张姓16户78人,沙坑里刘姓15户67人,磜迳蓝姓5户31人,其余均姓高,共有102户535人,而在1949年前夕大磜村高氏却只有七八十人,到20世纪60年代也才120多人,因此大磜村高氏是武北历史上较小的一个宗族,由于大禾坝高姓也是从磜迳迁移而来,故习惯上称呼大磜村高姓为磜迳高氏。
图2-1 大磜村示意图
关于磜迳高氏的历史,民国《武平县志》有着简要的记载:“磜迳高氏,由上杭胜运里曹田乡迁桃溪区之磜迳,系出曹田支祖仲山之裔。有清中叶,丁口颇盛,家亦丰富。乾隆中,尝捐资助杭修学,准许回籍考试。光绪初,有岁贡高攀。改革后,户尚殷裕。自遭兵祸荡然。今仅存二十余户。”这些记载使我们对磜迳高氏的历史有一个大致的认识,但要更详细地了解只能借助于当地的族谱和口碑。
据当地报告人说,高氏先是到磜迳开基,后来人口发展了,才有后裔逐渐迁到大禾坝居住。而关于磜迳村高氏的来源,修于光绪四年的磜迳《高氏族谱》有多处记载,如该谱转录顺治十七年的序中说:
余之族始自渤海,继自宁邑千家围也,则其前源本之序,邈不能考,但稽始祖十郎公盖有远大之志焉,于是迁杭川移徙曹田故县郊南冈鹤湖之所,多有高氏坟址也,迄三世祖百七郎宦居清廉,政教书善,襄阳士族立祠以祀,至今颂祝不衰,岂非克缵前绪贻厥孙谋者乎,所以其孙万十郎公富臻十万,其曾孙季山公名登科第,虽未足媲美于先世耶,可谓富贵家矣,然追其故非本厚者枝必茂,源深者流必长也哉,是以八世祖号曰南阳公,其心益远,其志益大,率胥平川之境,至是福至心灵,暗识地脉,自思为后世子孙乐业者莫若斯归,而谋诸妇,奈天夺之速不遂其志,既而周太婆忆其言,携三子同行卜筑于此。
同谱《何富公暨周太妣合传》也说:“我祖讳何富,号南阳,妣氏周孺人,举子三:长仕荣、次仕琼、三仕衡。盖南阳公者,七世连山公长子也,始居杭邑胜运里,计图迁徙曾相地脉至武平济涧而有志焉,奈年仅四十有三而遂厌尘寰,莫偿其愿噫,何天夺之速耶,生前迁乔之计虽有遗言难期诸寡妻幼子矣。幸我周太孺人,德合坤贞,体符巽顺,遂夫之志携子以行教训,维殷母道而兼父遂,迁移得所,理阴更理阳,因于明弘治九年丙辰,由上杭之胜运里迁武平之大一图,如夫言而筑室,爰处即万年不拔之基,树百世滋蕃之本焉。”
可见,大磜高氏将其远源追溯至宁化石壁,甚至追溯至郡望“渤海”,近源则上溯到上杭始祖十郎公。但与他们直接相关的开基祖是八世祖何富公(南阳公),而真正来磜迳开基的则是八世祖婆周太婆和三个儿子。
高氏到磜迳开基后,经历了一个颇为艰难的历史时期,上引《何富公暨周太妣合传》云:“斯时也,陟献降原,并受艰难之况,披荆斩棘,只是母子相依,经营缔造之余,焦劳备至,不可想见。”上引序也说:“彼时也,岂不欲竟遂其夫之志耶,岂不欲速成其子之功耶,又岂不欲光大前猷克昌厥后耶,因知本之立也未厚,源之流也未长,奕叶累美之庆为不若骤也,及云山、昆山,与夫梅林、松林诸公,其克类克长之德,非不甚备而燕谋之计已周且详矣。”由此可见,磜迳在历经九世仕荣、仕琼、仕衡,十世云山、昆山,直至十一世梅林、松林的艰苦创业才有了一定发展。
此外,关于磜迳高氏的早期历史还有一则传说,据一位报告人说:
周氏太婆偕同三个儿子最先在桥子李(又名“墓下塘”)开基,有一天来了一位地理先生,由于家里十分贫困,周太婆没什么招待客人,只好把家中仅有的母鸡杀了,她问地理先生最喜欢吃什么,地理先生说他喜欢吃鸡肫。但在吃饭时,地理先生一直想找出鸡肫,就是找不到。地理先生便认为主人招待不够热情,把最好吃的东西藏起来了。第二天,他就提出要离开这里,周太婆派儿子送地理先生上路,并交代儿子行至大行岽时,将一袋筲子饭和前一天留下的鸡肫交给地理先生路上当点心。当地理先生和周太婆的儿子行至大行岽时,周太婆的儿子果真将筲子饭和鸡肫交给地理先生。地理先生打开一看,十分感动,觉得自己误解了周太婆的好意,连忙回到磜迳,帮助周太婆选择了一座“象形”屋场。据说这座屋场做后,磜迳高氏便开始兴旺,到清代顺治时期,曾出现7个万金,13个千金,甚至出现72只书笼出门的盛况。
从人口发展看,九世仕荣、仕琼、仕衡三兄弟与母亲周太婆同来磜迳开基后,仕荣生二子:鸾、祥;仕琼生五子:凤全、才(号云山)、腾、兴、胜;仕衡生二子:金(号承山)、玉(字昆山)。其中,鸾生二子:守瑛、守缘;祥无嗣;凤全无嗣;才生三子:守德、守珍、守坚;腾生二子:守福、守禄;兴生三子:守贤、守瑄、守良;胜生二子:守元,守亨;金生一子:守俊;玉生二子:守政、守宪。祖孙三代人口有了一定的发展,并已开始出现分房现象,但真正的房系还有待于后世宗族的发育。从磜迳高氏后来的历史看,这一时期分房并单独发育成房系的只有玉公、才公、腾公三支。其中,玉公(即昆山公)在当时已取得了一定的经济与社会地位,磜迳《高氏族谱》载:“承祖父之业富臻双万,诗书传家勤俭启后,始于武邑创开图甲立户福祥,每年造册送县推取过割入户当差,今下山小户张王李邹范仍有规礼送上,迄今粮石代盛翼子贻孙是成大有造于后嗣者矣。”而腾公一支,其后裔移居至江西发展。
才公一支则是到了他儿子守珍公(号柏林)以后才发展起来的,并且后来居上成为磜迳高氏的主力军。一方面,守珍公一支人口发展最快,守珍公生有四个儿子:世隆(字馀庆)、恩隆(字承庆)、仕隆(贤庆)、祥隆(字和庆),而世隆又生有六子:节、谦、第、魁、翔、应秋,恩隆生有三子:升阶、升允、升之,仕隆生有六子:见源、见沧、冈鸣、见清、见澜、见沟,祥隆生有二子:腾汉、曰俞,成为磜迳高氏人口最多的一支,以致磜迳《高氏族谱》在十五世以后单列的四支房系“昆山房”“馀庆房”“贤庆房”“和庆房”中,占据了其中的3/4。
另一方面,早在守珍公及稍后一个时期,房系财富就有了充分的积累,据磜迳《高氏族谱》之《守珍公传》载,他少年勤苦,以贸易为生,及至壮年方“履祉日亨”,“居积而富臻累万”。由于精于计算,且持家有术,故“渐积渐充,累千累万,手创门楣,盖藏甲一方之上,躬成仓廪腴美占百里之遥”。因此,他也就荣膺上杭县“乡饮大宾”。不仅如此,守珍公的孙子、世隆公的长子见源公也是“乡饮大宾”,可见其财富在当地村落是首屈一指的。
随着人丁的增长和财富的积累,这支房系又开始出现读书人。守珍公的三子仕隆为邑庠生,磜迳《高氏族谱》录“仕隆墓碑记”云:“公颖悟性成,淹通学博,少年游泮,是开科目之先声,令子传薪,爰启后来之文教,无如年方强仕遽逢捐馆之期,所幸代起有人,克绍趋庭之训,由是胶庠接踵,世继书香,皆公之垂荫远也,况雁行谊笃,情联伯仲诸班燕翼谋深,数偈乾坤有子爰为之赞曰:‘聚山之精钟岳之英,后昆垂裕永振家声。’”
仕隆功名的获得,对该房系的发育,乃至整个高氏宗族发展的影响是很大的,也使得宗族房系对于科举功名更加重视。显著的标志就是“儒资田”的设立,磜迳《高氏族谱》载柏林公的四子祥隆时说:“踵珍公之遗范,重道崇文复设儒田数十亩,笃雁行之大义,兄友弟恭亲观采芹二三子,迄今衣冠济美门庭光耀,济济一堂者孰非赖公之栽培,翼子贻孙而食报于无穷也哉,谨将儒田开列付梓以垂永远:大禾坝赤姑嘴田拾秤正,茅仁坑田九秤正,本乡庵背坑大平里田十秤正,大坑子高排田五秤正,乌石头下田骨租十六秤正,租谷贰石正,半坑桐树坑德懋田皮十八秤租谷六桶正,以上之田骨共载租米壹斗五升五合正。”“儒资田”的设立为宗族人才的培养提供了重要的条件。
与此同时,守珍公在经济上发迹后,还开始进行一系列的捐赠活动,上谱载:
公置儒田于蓝家渡以千秤计,复捐金于同升压培英诸祠,其荫乎子孙念乎宗祖也。紫金山麒麟殿铸帝像与龟蛇两旁建钟鼓楼,其所费已以千计矣,犹捐小澜田百余秤,利属僧人,粮归己纳,此其百世馨香所以与一堂神佛并隆也,迄今天贶登山浴河上下,妇孺皆乐道焉,会昌独力成石梁,费几于万,瑞邑千金乐助亦独出冠时,即今两邑都人士犹啧啧称公之绩不衰其余,在江如麻州与杉塘一带,在福如河口陂磜口等处立渡成桥,施茶修路捐金助田勒碑铭碣者,殊难枚举矣。
显然,这些捐赠活动一方面体现了族谱上所说的高柏林本人的“乐善好施”“轻财好义”,另一方面则扩大了磜迳高氏在当地的社会影响,也标志着磜迳高氏进入了一个较为兴旺的时期。
但是,这种兴旺却没有长久地持续下去,而是进入一个缓慢发展的阶段,因而磜迳高氏最终没有成为享誉一方的巨姓大族。究其原因,我们认为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磜迳高氏的生存空间比较狭小。磜迳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自然村,它的山林、土地等方面的资源都十分有限,人口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人地矛盾很快就凸显出来。其中一支迁居大禾坝后,在短期内缓和了这一矛盾,但由于大禾坝的发展空间也不大,很快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自十一世守福公“迁江西赣郡会邑羊石隘陈丰坝案背居住”始,守元公、守亨公及其后裔踵其后,十二世后便开始形成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潮(见表2-1),而人口的大量外迁必然影响到宗族的进一步发展。
表2-1 磜迳高氏十三至十七世外迁情况
第二,磜迳高氏是一个迟来的姓氏和较迟发育起来的宗族,它的发展必然受到周边村落巨姓大族的限制。磜迳高氏兴起的时间,恰恰是湘村刘氏迅速崛起的时期和大禾蓝氏进入鼎盛的时期,它在与强邻湘村刘氏、大禾蓝氏在争夺山林、土地等有限的资源时必然处于劣势。据当地一位报告人说,磜迳高氏曾与湘村圳头人争夺山林而引起械斗,导致磜迳高氏发誓不与湘村圳头人对亲,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彼此间不通婚。从现存的地点,大致也可看出磜迳高氏的弱势地位,据大禾坝一位报告人说,大禾坝以前叫做“泰和坝”,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慢慢地变成“大禾坝”。这一地名的变化虽不能说“大禾坝”就是大禾的附属,却能反映两者在当地社会影响的强弱。
第三,作为村落社区中的弱势群体,磜迳高氏的抗风险能力比较弱,对付来自外界因素的干扰往往无能为力。如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曾在武北地区活动一段时间,作为巨姓大族的湘村刘氏、大禾蓝氏利用宗族势力进行抵抗,以致人员损伤甚少,而磜迳高氏却有不少人被太平军捉去而未能回来。民国《武平县志》载“自遭兵祸荡然,今仅存二十余户”说的也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