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关于湘村的先民,老一辈的人常会脱口而出:“先到雷邹李,后到朱温陈。”然后又列举出吴、林、王、钟、邱、范、刘等姓氏。雷、邹、李、吴、林、王、邱七姓均不知去向,但还有遗迹可考。雷姓原居住于现在的下神坛“十二公王神位”侧角,小地名至今仍称雷屋,其旁边有户刘姓人家,因上祖占用了雷姓人的一点屋基,逢年过节还会摆点三牲、香烛之类供奉,表示纪念。此外,尚有一座山冈称作雷屋岭。
邹姓原居现在的朱屋,据一位朱姓报告人说,邹屋人有两个女婿,一位姓蓝,另一位姓朱。邹姓人亡后,姓蓝的占有屋后的一片草冈用以建坟,现仍存有墓碑一块,界碑两块(墓碑字迹已模糊,界碑字迹依稀可见刻有“蓝姓坟界”四字)。姓朱的占有邹屋人的宅基用以建祠堂,即现在的朱屋祠,坟、祠紧连,朱屋祠会妨碍蓝家墓的风水,故蓝姓人曾在墓上端竖有“旺碑”一块,高出祠堂屋顶。此碑已在“文化大革命”时被破坏。据当地刘姓人说,刘姓的老屋祠堂也是从邹姓人手中购买到的。
李姓的居址叫桥子坑,现已成菜园。吴姓居址叫吴屋角头,数年前墙基犹在,现已由刘姓人改造为楼房。据说吴姓在湘村也曾经很兴旺发达,有户人家有五个长得很像的大胡子同胞兄弟,有一卖鱼者挑了一担鱼在吴屋角头叫卖,一个大胡子前来购买,讲好价钱后说是没带钱,他先把鱼挑回家,等一会儿到他家去拿钱。卖鱼者一看买者是一个大胡子,觉得很好辨认,就很放心地让他挑走了。结果卖鱼者到吴屋找这位大胡子时,一连出来了五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大胡子兄弟,没人承认买了他的鱼,卖鱼者只好自认倒霉。
林姓的居址在乱石角面上,大约在50年前还有小祠堂一座,现已成为农地。王姓居址在下墟坪,后转卖给刘姓第十七世受袍公改造厅堂,该厅还称作王屋厅厦。钟姓开基祖相传是刘姓第十三世天植公的女婿,原居武平城郊仙人垇,其后裔传到1949年时,还有夫妇两人,丈夫因爬树捉鸟摔死后,妻子改嫁,至此烟火断绝,其宅基至今仍叫钟屋。
温姓居址在朱屋旁边,1949年前还有1户5口人,后来死的死、走的走,现只剩下屋基和鱼塘,由刘姓亲戚管理。邱姓居址今称邱屋子,1949年前邱姓尚有邱马子一人,后不知下落。范姓居址在羊坑里山寮下,大约于1911年前后,范姓人迁到邓坑村百丈磜。随着岁月的流逝,如今湘村只剩下朱、陈、刘三个姓氏。
据一位朱姓报告人说,朱姓远祖来源于江西赣州,近祖来自本县县城东门坝朱家祠,后迁桃溪朱屋坝(现今逢路口旁),再迁至桃溪贡下金鸡婆塘,最后迁至湘村,开基始祖为仁甫公(族谱上为第十世)。
仁甫公生有三子,即斯敬、斯慕、斯和,其中斯慕、斯和绝嗣。而斯敬公单传至文保(即前述邹姓人的女婿),文保公建朱屋祠后,奠定了现在的居住范围。文保公又单传至进富公,进富公生有二子,即贵玉、贵清。自此开始分房,传至现在为二十三世,除外迁的现有76人,其中男49人,女27人。
朱姓族谱虽被外迁江西瑞金、泰和、兴国等地的后裔带走,但根据口碑仍依稀可见他们在湘村开基拓业的若干历史。据朱姓报告人说,现在的湘村小学校址旧称上墟坪,曾设有墟市,此墟就是本村朱姓人所设立,故又称朱屋墟,墟场周围的店面也大都为朱姓人所有。现今公路旁的新朱屋,十七世华清公移居于此。华清公有7个儿子、7个媳妇,全家100多人,具有较雄厚的经济实力,曾建有7座厅堂,7个媳妇头戴凉笠在秧田里脱秧似蝴蝶采花,每天8头大水牛在溪中洗澡可搅浑整条溪水。鼎盛时还曾在本村贡头岭一带建造大量房屋,拥有900多担谷田,长工数十名。因有钱有势,常常耀武扬威。但由于一个偶然的原因,导致了整个家族的衰败。
朱姓报告人用风水之说加以解释:朱屋进富公墓系牛形,故能使后代兴旺发达,此事应在华清公身上。华清公因财大气粗,得罪了下墟坪王屋人,王屋人便延请了一位高明的风水先生,假装好意向朱华清建议,如能在牛形墓的左上角竖一个石墩象征牛角,在墓前小涧上横架一石拱桥象征牛鼻孔,既通气又生角,气势将更加雄伟,必将财丁两旺。朱华清采纳了这一建议。不料,墓左上角的石墩在风水学上恰恰象征着牛墩,而墓前的小涧则象征着牛绳。这样,该墓的风水变成了“用牛绳穿通牛鼻孔将牛系在牛墩上——动弹不得了”。朱华清从此一败涂地。朱华清从盛到衰的真正原因一时难以考究,但从这则传说,我们觉得可能与一场激烈的姓氏斗争有关。
朱姓的另一支还有一段更辉煌的历史,那就是至今村民们仍津津乐道的“朱家拳”。据朱姓报告人说,大约在100年前,下墟坪人曾聘请一位来自本县东留桂坑的朱姓武功师教其子弟习武,朱姓子弟朱立谦在旁模仿。朱老师傅见其禀赋聪颖,一学即会,念其是本家子弟,便收其为徒。从此,朱立谦苦心习武,深得少林朱家拳真传。相传,朱立谦力大惊人,能将80多斤的板臼从上厅踢到下厅。同时又富侠义心肠,有一次山羊坑村13人在贡厦墟捉拿湘村某人,他挺身而出,只身打退13人。由于朱立谦的拳术远近闻名,加上他又收湘村有名的刘姓富户永堂子为徒,使得湘村朱姓在刘姓占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还能立足其中,备受尊重。
陈姓在湘村开基的时间和始祖均无从查考,传至现在为二十四世,现存3户26人,其中男10人,女16人。1949年前有一支迁往江西省会昌县永隆乡打马岽,现有5户人,每年清明时节,都有人回来祭祖。因现存陈姓族人均非嫡系,祠堂倒塌,家谱失传,史迹几不可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陈姓在湘村也曾经辉煌过。据前辈说,康熙《武平县志》记湘村村名为“象村”,就是因为陈姓祠堂是象形,陈姓人数一度在湘村占多数,故名之。另外,还传说陈姓原居住在花厅底,有过巨大的家业。
刘姓在湘村的开基祖为刘华筠,但湘村刘氏一般仍奉龙坑开基者千十四郎公之父九郎公为开基始祖,称作始祖公,世系则从千十四郎公开始计算。关于刘姓的来源,以前有多种说法。一种是来自长汀县的上坪村,但调查中,几位报告人都说这是一种误会,这是因为在20世纪40年代,由于联宗的需要,上坪刘姓邀同湘村刘姓在上坪共建一祠堂,从此有人误会湘村人来自上坪。另一种说法是来源于湘店乡的湘坑湖,如民国《武平县志》说:“湘湖开基祖刘三郎,号二夫,元季由长汀刘屋坑来迁。明永乐初,刘隆由进士累官山西佥事。邑志首先列传,即为其裔。清刘光第刑部主事,为光绪戊戌政变六君子之一,亦其族迁蜀而籍富顺者也。凡北区七里而外。纵横数十乡,及古城、六甲、黄心畲、岩前等处刘氏,均为此派。户数二千以上,丁口以万计,为全县刘氏最盛之族。”虽未明言湘村刘氏源自湘湖,但湘村属于“凡北区七里而外,纵横数十乡”的范围,其意自然十分明确。
其实,《武平县志》的说法并非完全可信,嘉庆《龙溪刘氏族谱》和《刘氏家谱》俱载:“九郎公原居江西瑞金塘背,自元朝□,千十四郎公抱祖骸来龙溪安葬于龙头岌。”嘉庆《龙溪刘氏族谱》早于民国《武平县志》自不待言,《刘氏家谱》也修于民国年间,并声称先世世系抄自民国壬申、癸酉修的《刘氏族谱》,这一时间也早于民国《武平县志》。而且这一记载与当地老一辈人的口碑相传也是一致的。据两位80多岁的报告人说,1949年前,湘村与湘湖很少有联宗活动,双方修祠建庙也不互派代表参加,只有在与外姓人激烈械斗时才以梓叔相称而求助对方。按湘湖刘氏系武北旺族,历代文物颇盛,武北各地刘姓与之联系当属求之不得,湘村刘氏若与其有渊源关系,怎能没有任何表示?
由此可见,湘村刘氏既不来源于长汀上坪村,也不源自湘店湘湖村,而应以《龙溪刘氏族谱》和《刘氏家谱》的记载为准,即远源来自江西瑞金塘背,近源来自本乡龙坑。
据一位刘姓报告人说,千十四郎到龙坑开基伊始仅为母子两人,因贫困只好给龙坑郑姓人做长工。日久生情,郑姓东家怜其赤贫,准其在今刘姓蛇形祠地点搭一茅寮,自此刘姓开始了开基拓业的历史。但直到第九世孙文珊公时,家业才开始兴旺。《刘氏家谱》载:“先世自荣祖公而下寝以衰矣,至九世文珊公乃渐复兴,及乔迁于大园,我公家道遂隆隆起矣。”文珊公生四子,即正道、正通、正遂、正达;其中正道公(号筠谷)又生四子,即华筠、培吾、如石、吉所。由于在龙坑的生存空间受到限制,大约于明万历年间,华筠、培吾兄弟俩从龙坑迁居湘村上村老屋。培吾一脉流传至今除外迁的,在湘村只剩下一孤儿年约20岁,无依无靠,寄人篱下。华筠生五子,即可珍、可献、可仕、可纯、可启,从此开始分房,除第五子可启迁回龙坑,可献后裔迁四川外,其余三子均在湘村繁衍(见图1-2)。
图1-2 武北湘村刘氏世系图
以上世系分布,大致构成了今日湘村的基本格局。可珍公后裔在湘村仅存两户,居于上村边缘。可献公裔据传已全部迁往四川省。可仕公后裔大部分居住于下村,个别居住于上村,现传二十六世共有1000多人,可纯公后裔全部居上村,现传二十五世共700多人。可仕、可纯二公裔孙成为开发湘村的主力军。其中,又以可仕公一脉发展最快。可仕公开基于下村土围祠,其长房天植公留居土围祠附近,并往花厅底拓展。天植公长子化成公又往石子楼发展;次子两照公后裔一部分留居花厅底,另一支彩五公则迁往溪东自然条件更好的下墟坪定居。可仕公的第二房贲植公迁往回栏馆居住,其裔孙中又有人分别迁往坑子背、岐山下、鹏升屋等地。可仕公第三房御举公的后裔则分布在下神坛、神背屋等地。可仕公一脉的居住范围约占全村总面积的2/3。
可仕公裔孙与可纯公裔孙相比,不但居住范围比较广阔,人口比较众多,而且300多年来,在经济、文化方面也一直领先。历史上,下村出过举人、知县、双万户,秀才、监生更是难以枚举,而上村非但无举人、知县之类的人物出现,而且连秀才也屈指可数,在经济上更是落后于下村。在今天,这种差别仍然存在。改革开放之后,下村人中各种能工巧匠纷纷涌现,“上江西、下广东”的商贩也多半是下村人,而上村人中仍较多地固守“一亩三分地”。在上大、中专的人数上也差别不小,到1995年底为止,下村共有研究生1名、本科生5名、大专生3名、中专生6名,而上村只有本科生2名、大专生2名、中专生2名,总比例为15∶6。
那么,上、下村之间何以存在着这种差别呢?一位报告人用风水之说加以解释:
可仕公坟墓位于大禾村水口骑羊岽,系属于“溜冈木形”“己山亥向”“亥水来朝”的风水宝地,主发财、丁、贵,故能使下村富贵代有传人。此地原为可纯公为自己择定的一块草茔(寿坟)。可仕公先于可纯公去世,可仕公长子天植公听说此地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便想将父亲葬于此穴。于是,有一天,天植公兄弟突然将父亲的棺柩从桃溪笠麻寨抬回来,放于村口的官田坝,然后在其叔父可纯公面前哭哭啼啼,装作哭得十分伤心。可纯公便问何故,天植公回答说父亲没有地方安葬,作为人子,于心不安。可纯公为其孝心感动,便答应将此茔地让给可仕公安葬。事后,一位风水先生对可纯公说,你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风水宝地了,你的后裔即使脱掉裤子也赶不上可仕公的后代。
这则故事显然是一种附会,或者是一种巧合。我们认为,上、下村之间的发展之所以有较大的差异,可能与以下几种因素有关:
第一,下村地势平坦,具有较广阔的生存空间,同时土壤也比较肥沃,这就为下村各方面的发展提供了较好的地理环境和经济基础。
第二,下村早在天植公、两照公两代就已科举成名,天植公为文、武秀才,两照公则为方圆几十里内少有的武举人。伴随着科举成名,一方面财富有较大的积累,另一方面通婚范围超越了武北这一狭小的区域。通婚范围的扩大,既更新了血缘,又开阔了视野,使得下村较早地受到异地文化的浸润,渐次形成一种机变灵巧的民风,为下村的全面发展提供了较好的社会土壤。
第三,下村比上村的交通要方便,下村在陆路上与贡厦、大禾这些中心地区相连,而上村则有一溪相隔,殊感不便。交通的便利,适于商业往来与文化传播,其影响也是长久的。
第四,下村尤其是溪东下墟坪,历史上设有上墟和下墟,与贡厦墟和大禾墟往来也十分方便,受墟市的辐射较强。这种辐射既有经济的,也有思想意识的。
第五,妈祖庙位于下村。在1949年前,妈祖庙是全村社会文化活动的中心,加上学校也设于此,近水楼台先得月,使下村有较浓厚的文化氛围。
以上这些因素互相联系,互相影响,形成了同一村落内的聚落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