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个案背景

丽娜（假名）是一位29岁，患有轻度智障（Mild Grade Mental Handicap）及精神分裂症的未婚女士。根据丽娜所说，她在13岁时被发现与一名吸毒者发生性关系而被送入女童院，以后两天，因精神病发而被转送入一间精神病医院。

丽娜出生于一个贫穷的低下阶层家庭。她的父母在她出生前各有一段失败的婚姻而与前配偶离异。丽娜表示她自幼缺乏父母的关怀，也得不到他们足够的照顾。母亲经常给她一个“老婆饼”作为正餐，父亲亦不给她任何零用钱。在第一次接受笔者访问时，丽娜说：“佢（丽娜的爸爸）懒得俾（给）钱我，佢（爸爸）一个仙都唔俾我（不给我一块钱）。”在第二次访问时，丽娜又说：“个衰佬豆（丽娜的爸爸）一个仙都唔俾我（不给我一块钱）……一文都唔俾我（不给我一块钱）。”可见丽娜童年时不但缺乏父母亲的爱与关怀，连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也得不到满足。更有甚者，丽娜的母亲经常拿菜刀来吓她、虐待她。在学校，丽娜又受到同学的欺凌。丽娜说，即使她向父亲说她在学校被同学欺负，父亲也不替她出头，她得不到父亲的保护。因此，丽娜非常渴望有一个弟弟，而不是一个与她竞争家庭资源的妹妹。在丽娜心目中，如果她有一个弟弟（因为弟弟是个男的），弟弟就可以保护她，别人就不敢欺负她。

为了赚取金钱来满足她对物质的欲望，丽娜说她在十二三岁时就要求一名吸毒者介绍她去当妓女。丽娜说她把当妓女赚来的钱用作打扮、买化妆品、买衣服、买玩具、买书和买录音带等。也因此，丽娜在13岁时被发现与一名吸毒者在酒店发生性关系。因为丽娜当时尚未成年，根据保护儿童条例，丽娜被送入一所女童院。据丽娜忆述，她在女童院被关了两天就精神病发，被转送入一家精神病院。丽娜说因为父母不愿意接她回家，自始的十多年，她绝大部分时间是被困在精神病院的。后来，丽娜被安排入住中途宿舍。

丽娜坚称自己没有精神病，只是她的父亲为了逃避供养她的责任，所以说她被他人强奸，把她送入女童院。当笔者第一次访问丽娜时，丽娜对爸爸弃离她的愤怒仍未消退。丽娜带着怒气说：“（我）俾（给）亚爸知道咗（了）（知道了我当妓女）……佢（丽娜的爸爸）赶咗（了）我走呀。……赶咗我去女童院……赶咗我去医院……住医院十几年才到这里（中途宿舍）……在这里住了三年……我亚爸乱噏（讲）。佢（丽娜的爸爸）屈条罪（给我），佢话（他说）我俾（给）人强奸。”丽娜解释她不是被强奸，她是做妓女赚钱。丽娜说父亲后来又以她患有精神病为理由，逃避照顾她的责任，把她送入精神病院及中途宿舍。因为丽娜在医院里住了十多年，所以她坚持自己不是父母养大，而是医院养大的。丽娜说：“我亚爸掅咗我去医院……佢（丽娜的爸爸）掅我入来中途宿舍，佢（他）唔中意（不喜欢）养我……不是佢（丽娜的爸爸）养我，医院养我。”

丽娜至今仍对父母的虐待及不负责任有着强烈的不满和负面情绪。丽娜不满母亲没有为她向父亲求情，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不接她出院回家，以及后来把她送入中途宿舍。丽娜的母亲在她年幼时，时常“发神经”，拿着菜刀来恐吓她、虐待她，令她终日惶恐不安，至今仍未能忘记。丽娜说她母亲被一只“无礼鬼”上身（附体），经常无缘无故“发神经”（发狂，失去常性），语无伦次地骂人，而被丈夫（丽娜的父亲）虐打。丽娜说是那只“无礼鬼”连累她母亲被丈夫打。

丽娜说她母亲也因为被鬼附体而失去常性经常虐待她。丽娜说如果她母亲不是被“无礼鬼”上身，她一定不放过她，一定不会原谅母亲对她的虐待。丽娜愤怒地说：“如果她（丽娜母亲）不是被鬼整，我一早骂她，我一早斩她，我一早不与她客气，我一早虐待她……不过，我见她鬼上身，我没有严重地打她。如果她不是鬼上身，我真的已经‘炮制’她。说真的，如果她不是鬼上身，如果她真的正常一点，我真的不与她客气，无缘无故打我。”

被问及为什么她没有精神病又怎会在精神病医院及中途宿舍待了十多年，丽娜解释道，她也被一只“无礼鬼”缠着。丽娜说那只鬼向她施法术，控制她的脑，令她想起某些事情，所以她经常对自己笑，别人就以为她患有精神病。丽娜解释，她愿意待在精神病院及中途宿舍，因为在那里她不用工作，有别人照顾她的日常起居生活。她说：“我在这里（中途宿舍）有政府养，可以不工作，我可以拿救济金，我又可以有地方住，有人服侍。”丽娜更说自己有别人照顾，她可以“一心一意叹（享受）世界”。

另外，丽娜亦有自己的苦衷。她无奈地说自己自幼就被困在医院十多年，她已失去自我照顾的能力，根本没可能在小区过独立生活。丽娜无助地对笔者说：“我被困（在医院）十多年，我什么都不懂。……我自己照顾自己都搞不掂。……我不懂交电费，不懂交水费，屋租在哪里交也不知道。”同时，丽娜亦忧虑自己体弱多病。她说自己患有肾功能问题，又有膀胱炎，经常尿道发炎，也患有皮肤病，担心没有足够的金钱支付医药费，因此现在只能留在中途宿舍。至于长远计划，中途宿舍的社会工作者已替丽娜轮候入住长期护理院。对目前及将来，丽娜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她只希望能够得到基本的温饱及有一个安稳的居住环境，得到足够的照顾，能满足基本的生活（存）需要即可。

被问及为什么那只“无礼鬼”老缠着她，丽娜解释说，她小时候家住在新界的乡村，因为村子附近有坟墓，风水不是很好，很多猛鬼出没。她说自己出生就被鬼附。问她为什么这鬼老缠着她，丽娜解释说，她没有做坏事，亦没有得罪别人，她与那只鬼无仇无怨，所以她十分肯定附着她的那只鬼是一个“无礼鬼”——意指不讲道理的野蛮鬼。问她这只“无礼鬼”在她身上想得到什么好处，丽娜有以下的回答：“他无非想要我做他的老婆，叫我落阴间。”丽娜说自己有时能够听到那只“无礼鬼”用一些奇怪的阴间话与她沟通，但她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丽娜说，就在笔者与她面谈时，那只“无礼鬼”亦在床边听着我们的对话。丽娜埋怨这只“无礼鬼”喜欢她，一心要叫她到阴间做他的妻子，所以他破坏她的姻缘，搞到她没有男朋友。丽娜说她曾请教过掌相专家，看看她的姻缘好不好。那掌相专家说她的姻缘好，但她被一只鬼搞，破坏了她的姻缘。丽娜亦投诉那只“无礼鬼”经常破坏她当妓女的赚钱计划。她说：“那只鬼经常整我……那只鬼呷（吃）醋，整我，硬要我做返（回）良家妇女，但我不理他。”

丽娜说她不是痴情的那类人，她说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即使有人喜欢她，她也不会理。所以她说那只鬼老缠着她也没用，她根本不会理会他，更不会答应做他的妻子。

当笔者第一次问丽娜是不是不喜欢结婚时，她很痛快、很直接地回答：“不是不喜欢，很喜欢。不过香港的男人根本不喜欢你（我）。”丽娜认为那些男人不会真心爱她，他们根本不会理睬她。这亦可从以下第三次访问时的对话中看出。

笔者问：“丽娜，你成日（经常）讲男女朋友，讲结婚，其实你都很（想）结婚嘅，是不是（是不是）呀？”

丽娜回答道：“系（是）啰。我冇（没有）啰。我就系冇。成日（经常那些）男仔唔（不）睬我嘅。”

笔者问：“其实你都好很（想）有个男人，有个男朋友，有个老公？”

丽娜回答道：“系啰（是）。”

笔者问：“但系又搵唔到（但是又找不到）？”

丽娜回答道：“你教我点样搵哪（你教我怎样找）。讲真，我唔识搵（我不懂怎样找），我真系唔识架（我真的不懂），讲真。”

其实，丽娜内心是充满矛盾的，她一方面说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另一方面，她又非常渴望被爱，非常渴求能找到一个爱她的男人，与他结婚、生子，组织自己的家庭。为了拯救她的姻缘，丽娜曾到寺庙用1200元请了一个法师，为她治那只“无礼鬼”，要把那只鬼杀了，或把他赶走，但没有成功。又有一次，丽娜给了一个自称有能力赶鬼的“看相婆”400元，替她把那只“无礼鬼”赶走。丽娜说她被欺骗了，这两个人都没有能力赶鬼。她说那只鬼到现在还是一样缠着她。

丽娜亦埋怨香港的男人不愿娶非处女为妻。丽娜说：“香港的男人很介意（女人）返头嫁，很介意她（将来的妻子）与别人‘开过房’（婚前与别人有性关系）。”因为丽娜曾当过妓女，与男人“开过房”，所以她认为没有男人会喜欢娶她为妻。丽娜更说，自幼只有她喜欢别人、接近别人，但从来没有人喜欢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