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晉使持節征南將軍宋均碑考
馬懷橋長水出新城西山，東逕《晉使持節征南將軍宗均碑》南。均字文平，縣人也。其碑，太始三年十二月立。[211]
此處爲墓碑，碑石早已不存，唯碑文賴酈注存局部，亦無拓本傳世。酈注言此碑位於新城縣西山，馬懷橋長水北側，碑名“晉使持節征南將軍宗均碑”，並據其碑文稱均，字文平，新城縣人，碑立於太始三年（當爲泰始三年，267）十二月。可知此碑當爲道元所親見，時碑存而文字已殘缺，唯碑額題文及碑之殘文可識，碑之全文、立碑之人、緣由等皆未載。
新城縣，酈注言此縣南爲故蠻子國也，漢惠帝四年置縣，屬三川郡；東漢改屬河南郡；晉時，改屬司州河南尹，北魏因之；東魏改爲伊川郡治；隋開皇初改稱伊闕縣[212]，屬洛州。其故城位於今河南洛陽伊川縣西南。
宗均，《水經注》戴震武英殿聚珍本亦作“宗均”，然楊、熊合校《水經注疏》稱“宋均”，施蟄存先生亦稱此碑“晉宗均碑”[213]。酈注據其碑文稱均字文平，新城縣人，碑立於新城縣境，爲均之故里，故當爲其墓碑；碑立于晉武帝泰始三年（267），則宋均當于西晉初任使持節、征南將軍，卒於官而歸葬故里。宗均，《三國志》及《晉書》皆無載，唯《後漢書》載有《宋均傳》，言宋均，字叔庠，南陽安眾人。東漢初建武（25～56）時，均以十五歲繼父位爲五官中郎將，後遷謁者、上蔡令、九江太守，漢明帝永平元年爲東海相，七年征拜尚書令，數月出爲河內太守，後於章帝建初元年卒於家。與墓碑之宗均顯非一人。另《後漢書·宋均傳》言均有族子意，字伯志，官至司隸校尉，永元二年（90）卒。意父京，官至遼東太守。意孫俱，靈帝時爲司空，司空宋俱者，《後漢書·孝靈帝紀》：“（建寧四年秋七月）太常宗俱爲司空……（熹平二年春正月）丁丑，司空宗俱薨。”[214]此“宗俱”與“宋俱”當爲一人也。趙明誠《金石録》卷一八、洪适《隸釋》卷一八皆載有《漢司空宗俱碑》（熹平二年），碑所稱“宗俱”，而《後漢書》則有“宋俱”、“宗俱”兩說。《資治通鑑》卷四十四《建武二十五年》“謁者南陽宗均監援軍”，胡三省注曰：“宗均，《列傳》作宋均，趙明誠《金石録》有漢司空宗俱碑，按《後漢書·宋均傳》：均族子意，意孫俱，靈帝時爲司空。余嘗得宗資墓前碑龜膊上刻字，因以《後漢帝紀》及《姓苑》、《姓纂》諸書參考，以謂自均以下，其姓皆作宗，而列傳轉寫爲宋，誤也。後得此碑，益知前言之不繆。”[215]則《後漢書》所稱“宋俱”當爲“宗俱”之誤，胡三省以爲自宋均以下，其後裔皆姓宗，《後漢書》所言“宋均”當爲“宗均”之誤。
《後漢書·黨錮列傳序》“後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范滂”，李賢注引《謝承書》曰：“宗資，字叔都，南陽安眾人也。家代爲漢將相名臣。祖父均，自有傳。資少在京師，學《孟氏易》、《歐陽尚書》。舉孝廉，拜議郎，補御史中丞、汝南太守。署范滂爲功曹，委任政事，推功於滂，不伐其美。任善之名，聞於海內。”[216]可知汝南太守宗資即東漢初河內太守宋均之後裔，爲南陽安眾儒學世家，《後漢書·孝靈帝紀》李賢注：“今鄧州南陽縣北有宗資碑，旁有兩石獸，鐫其膊一曰天祿，一曰辟邪。”[217]此爲今之“漢汝南太守宗資碑”，亦著録于歐陽修《集古録》卷三《後漢天祿辟邪字》、《金石録》卷一八《漢宗資墓天祿辟邪字》，原石現存南陽漢畫博物館。另《後漢書·南蠻傳》：“（光武二十五年）單程等饑困乞降，會援病卒，謁者宗均聽悉受降。爲置吏司，群蠻遂平。”[218]此建武二十五年之“謁者宗均”，即《後漢書·宋均傳》所言“後爲謁者之宋均”，可見《後漢書·宋均傳》所載有誤，“宋均”當爲“宗均”之誤，胡三省所言是也。
除《後漢書》所載東漢初之河內太守“宋均”外，另《隋書·經籍志》言：“《詩緯》十八卷，魏博士宋均注。”又言：“宋均、鄭玄，並爲讖律之注。”[219]此爲三國曹魏時之博士宋均，《隋書·經籍志》、《舊唐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載有其所注大量讖律之書，如《詩緯》、《論語讖》、《春秋緯》、《樂緯》、《易緯》、《孝經皇義》等，且爲《史記》、《漢書》、《後漢書》等作注，然皆後世無傳，《史記》三家注及《後漢書》李賢注多引其言，可知此宋均當爲漢末曹魏時之儒學博士。據其《詩緯注序》“我先師北海鄭司農”[220]，可知此魏博士宋均爲漢末大儒鄭玄之傳業弟子。山東師範大學齊魯文化研究中心李梅訓先生以爲此宋均“大約生於漢靈帝中平元年前後，少時師從鄭玄受學……其注緯書亦當在漢末。入魏後以學問爲博士，卒于西晉初年”[221]。此說與楊守敬之言亦相合[222]，又與酈注所載“晉使持節征南將軍宗均碑”之所立時代相符，可知“宗均”當爲“宋均”之誤也，其當卒於晉武帝泰始二年或三年，官至使持節、征南將軍，卒後歸葬故里新城縣。然《三國志》及《晉書》皆未載其事，其碑文酈注亦未載，其事遂不可考。
綜上所述，施蟄存先生以酈注所載之碑當爲“晉使持節征南將軍宗均碑”。《後漢書·黨錮列傳》載有宗慈，字孝初，南陽安眾人，爲修武令，徵拜議郎，未到，道疾卒。施先生以爲：“宗氏出南陽安眾，此晉時之宗均，新城人，新城亦屬南陽郡，或是宗慈之後耶。”[223]然此宗慈亦出於南陽安眾宗氏一族，則其當爲東漢初宗均之後裔。若此碑之主爲宗均，爲宗慈之後，則亦爲東漢初宗均之後裔，何以其名字與族祖相同爾？此與世俗相悖之事，當爲非也，此碑之主當爲魏博士宋均也。此碑除酈注著録以外，歐、趙、洪諸家皆未有著録，碑當早已亡佚。
圖1-20 “漢司空宗俱碑”原碑宋拓本[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