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一 本课题研究目的及意义
个案研究乃艺术史研究领域的一个重要方面,书法史亦然。书法史研究的起点是一些具体的书法现象,而书家的个案研究则是学者无法回避的基本出发点和重要课题。近三十年来,就国内之书法研究状况而言,以荣宝斋出版、刘正成先生总主编,国内众多著名学者参与编撰的《中国书法全集》为一个重要的阶段性的开端,书家的个案研究可以说越来越为学界所重视,并且正在逐步走向深入与综合,很多学者在这方面的研究都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传统的书家个案研究主要集中在人物研究、作品研究及影响等几个方面。而近年来的书家个案研究,在关注上述几个问题的基础之上,往往将书家置于一个广阔的历史背景之下,跳出通常的将书法作为艺术研究的狭隘视野,统合多学科的研究成果,进行多角度、全方位的剖析,这些研究可以说提升了书学研究的品格,拓宽了书学研究的范围,如旅美学者白谦慎所著《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旅日学者祁小春所著《迈世之风:有关王羲之资料与人物的综合研究》等。
明代十五、十六世纪之间,是中国思想史又一次重大突破时期,其时出现的标志性人物即为王阳明(1472—1528),阳明“心学”对中晚明之思想界、学术界等很多领域皆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如果说晚明是一个相当复杂而且多变的时代,实际上诸种现象在明代中叶已出现端倪。如文学、书法、绘画等领域,在明代中期也悄然发生着各种转变,而在这一时期,商品经济的发展,官方意识形态对江南等地钳制的放松,使苏州等城市不仅迅速成为全国的经济重心,也成为文人荟萃的文化中心,文人书法重新抬头,祝允明正是这个时期的杰出代表和书坛领袖。
祝允明(1460—1526),生于明天顺四年,卒于嘉靖五年,明苏州府长洲县人。字希哲、晞喆,因多生一指,故自号支指生、枝指生、枝指山人、枝山、枝山居士、枝山樵人等。祝允明另号还有畅哉、畅哉道士、畅哉居士等[1],又因其曾官至南京应天府通判一职,故世人亦称其为“祝京兆”。当然,史上对其字号称呼最多还是要属“祝枝山”、“祝希哲”两种。非常巧合的是,祝允明生卒年和王阳明相差无几,可以说是同一时代的人物。明代文学“后七子”代表人物王世贞曾云“天下书法归吾吴,而祝京兆允明为最”[2],此语可谓对祝氏之历史地位给予了充分肯定。祝氏可以说是自元代赵孟頫之后,晚明松江董其昌等人出现之前,在书坛上引领吴门书家崛起的关键核心人物,在整个明代书法史上有着承前启后、举足轻重之地位。
台湾学者刘莹在《文徵明诗书画艺术研究》中云:“明代的文人,多以文墨为尚,视文艺本身的价值高于学术或者事功,形成‘纯文人’的阶层。明代‘纯文人’的产生,一则由于经济蓬勃的发展,使文人有闲暇着眼于各式美感的追求,再加上明代哲学思想强调心境上的唯心与自得,更增强了文人从自我性灵出发的艺术观。所以,明代‘纯文人’集诗书画艺术一身,和为文须涉强济事功的‘儒家文人’分庭抗礼。”[3]是说确然,祝、文二人确与传统之“儒家文人”略有不同,他们的一生于大的事功方面皆无甚建树,但却以其自身的才、学、艺对明代中期吴中文艺的发展、壮大及其延续作出了重大贡献,并且对后世也产生了深远影响。基于此,本书拟对祝允明的书学成就、书学观念以及其他诸多问题展开综合、具体并更深入一点的研究,同时借此厘清明代中期书法发展的若干史实与现象。
在现今学界,对祝允明的书法成就、书学观念及其影响等诸多问题的研究,还显得远远不够,或者说存在着很多不足。当今学界对历史上某些书家的研究不足,大致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为书家自身留存的文字资料和作品太少,其同时期及后世文献对其记载描述不够,换句话说即因史料匮乏,故令研究者无从下手;再就是明清时期很多的杰出书家,因其传世作品与史料文献太多,令研究者难以在短期内做到竭泽而渔的程度,反而增加了研究难度,故对其研究必然会存在很多不足,祝氏显然是属于这一类型。早在三十年前,傅申先生在《祝允明问题》一文中即已指出,对祝允明书法的研究之所以困难,有几个方面的原因,其中主要为:一、祝氏非常多才多艺,本人兼工多种书体,风格多样;二、祝氏还能模仿许多书法家的不同书体;三、祝氏去世不久后,就出现了伪造他的作品问题,且大部分伪作皆产生于明朝覆灭以前,其伪作之多,使得研究问题进一步复杂化了。[4]然而,我们认为,祝氏书法风格的多样化,伪作传世的复杂化,却也给后人了解祝允明真正的艺术风貌带来了很多误读,而这种历史误读,无疑又会给我们今天的研究带来另一层面的探讨空间,此亦正可谓本书研究意义之另外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