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茧图说》
【清】刘祖宪 撰
序一
闻之民生在勤,勤则不匮,沃土之民不材,瘠土之民莫不向义,以其劳逸殊也。黔中尺寸皆山,绝少沃壤,瘠已甚矣。乃黔之民能辨土宜,勤于树艺,五谷而外,杉、桐、茶、蜡,特产蕃滋,而遵义之槲叶育蚕,其利尤美,是殆风气近古,抑亦劳则思善之所致欤!然非司牧者为之开其利源,导其先路,不为功。
道光甲申,前抚程公从吴荷屋方伯请,取遵义种橡养蚕之法,徧示通省,俾仿而行之,一时循良吏无不踊跃从事,安平刘令祖宪,悃愊无华,实心爱民,用意尤为勤恳,以贫民苦无蚕种也,捐资市茧,导之试放。丙戌,茧乃大熟,于是制机集匠,教以织丝。又恐蚩氓未能通晓而乐行也,复撰《橡茧图说》,各系以诗,俾之咏歌鼓舞,易知易从,是真能勤于民事而导民以义者。
余考《齐民要术》《汜胜之书》,言蚕桑事详矣,而槲栎之用阙焉。《唐书·南诏传》称:“曲靖至滇池,食蚕以柘”,亦不及槲栎。《农政全书》则云:“饲蚕之树,世人皆知有桑柘矣,而东莱人育山茧者,于树无所不用,椒茧最上,桑柘次之,椿次之,樗为下。”然则前遵义陈守之教民以槲叶育蚕,亦因地制宜耳,苟师其意,则可育蚕之树尚多也。
又按《南史》载,高昌国有草,实如茧中丝,为细纑,名白叠。《南越志》云,桂州出古终藤,结实如鹅毳,昔人谓之吉贝,即今之棉花是也。不蚕而棉,无采养之劳,不麻而布,免绩缉之功,衣被天下,其利大矣。
恭读《钦定授时通考》,所载种艺制作之法綦详,较之育蚕织绸,事半而功倍,其为用也更广,为民父母者,诚讲求而劝导之,俾吾民因物土之宜,各尽其力。棉花之利,与橡茧并行,庶地无遗利,人无遗力,衣食足而礼义兴,于良司牧有厚望焉。是为序。
道光岁在强圉大渊献阳月上澣,抚黔使者兴堪嵩溥撰。
序二
尝谓以实心行实政者,必当视民事如家事,为之擘画周详,讴吟讽劝,此《书》所以有《无逸》之图,《诗》所以有《豳风》之咏也。黔中山峻水驶,无平原沃野之利,乾隆初有遵义陈守,教民以种橡养蚕缫丝织绸之法,由是商贩云集,遵郡之民独称殷富,而他郡鲜有及之者,盖由官斯土者未能因所利而利之也。
安顺所属之安平县,地狭而土瘠,然多产橡,民间伐之以作薪炭,不知其可以饲蚕也。闽清刘仲矩来宰斯邑,相地之宜,揆物之理,知其利于橡者必利于蚕,因奉上宪之檄而行之,循陈守之法而试之,知民之窘于谋始也,捐赀以倡之,虑民之每每畏难也,延工匠教之,且念民之未能家谕而户晓也,绘图以示之,注说以解之,而复赘诗以咏之。余忝守郡,嘉其苦心劳思,开此无穷之利,诚恐所费不赀,后难为继,亦分廉以助之,务使野无旷土,邑鲜游民。今试过其地,见橡林之葱郁,数蚕具之参差,缫茧丝丝,晨昏弗辍,弄机轧轧,午夜常闻,民生在勤,勤则不匮。
又值圣天子在上,丰年屡庆,饱食暖衣乐利之休风,不多让于遵郡矣。顾非仲矩之以实心行实政,视民事如家事,乌能为之擘画周详,无微不至,讴吟讽劝,有感斯通乎人道敏政,地道敏树,洵不诬也。惟冀所属各贤牧令,踵而行之,则余亦与有荣施焉。爰披图而为之序。
时在
道光丁亥畅月下澣,长白庆林樾庭氏撰。
《橡茧图说》叙
《洪范》之陈八政也,食货次于司徒,《周颂》之咏思文也,陈常先谋率育。此我先师孔子所为筹富于教之先,而管子亦云仓廪实而礼义兴也。伏读我圣祖仁皇帝上谕之四条,曰重农桑以足衣食,盖自古帝王未有不以小民之衣食为先务者。
岁丙戌,贵以安平邑侯刘仲矩先生聘纂县志,寓平署,窃闻安平多橡树,民祗薪炭用之。先生于甲申冬间,禁民砍伐,教民种橡育蚕。乙酉十月,贫民苦无蚕种,先生捐廉四百六十金贷之。及贵来署,复孜孜汲汲,续购橡子数十石,给民领种,又于署旁隙地种橡秧,以分给乡民。邑无机商,先生复贷蚕民蔡万春等千余金,设机房三所,招教织匠三十余人,蹑机行纬,轧轧乙乙,而城乡妇孺,相率而师之者,日无宁晷。冬末,又市茧种三十万,教民烘种育蛾,并以贷贫民之不能买种者。
贵戏谓先生曰:“居官如传舍,斯岂公家子孙世守者乎?何为劳心焦思,一至于此?”先生曰:“安平旧称瘠邑,余始不之信,自甲申承乏以来,熟察四境,民无积蓄,室少完庐,年丰则仅饜糟糠,岁歉则野有菜色。余闻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渭川千亩竹,其富与千户侯等。方今各上宪刊刻育橡放蚕条教,令各府州县教民种育,余计种山土一幅,得山粮二石,以之种橡,利可十倍。昔遵义亦瘠区也,乾隆初年,山东陈守玉以其乡之山蚕,教民饲放织茧,数十年后,遵义称富饶。安平瘠土,安知不可转为富乡哉?”贵曰:“是固然已,但百姓可与乐成,难与谋始,先生又安能尽教之?”先生因出所纂《橡茧图说》以示余。余读其书,自辨橡种橡,以至上机成绸,为条四十有一,条各一说,说各一图,图各一诗,条分缕晰,明白显易,虽村农野老,贩夫牧竖,皆能通晓而乐行之,是真可与谋始,可以家谕户晓矣。
昔张全义之任河南也,河南地尽砂砾,草木皆稀,全义巡行郊野,劝民种树种麦,有勤苦者,必亲至其家,劳以酒食,民相语曰:“张公不喜声伎,惟见种树种麦乃喜耳。”由是比户丰美,民少离散。先生其今之张公哉!宋於潜令楼璹言农夫蚕妇之作苦,究访始末,作《耕》《织》二图,其《织图》则自浴蚕以至剪帛,凡二十四事。先生此书有图有说,每图之上,又作诗以咏歌之,使读是书者既有所遵循,又有所观感兴起,乐于从事,仰事俯育,共为圣世良民。然此书固可媲美前人,而大为斯民衣食之籍也,其利岂不溥哉!谨序。
时道光七年五月,水西何思贵天爵书于平坝文仪官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