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金风玉露的邂逅宋玉《高唐赋》（节选）

登巉①岩而下望兮，临大阺之稸②水。遇天雨之新霁兮，观百谷之俱集。濞③汹汹其无声兮，溃淡淡而并入。滂洋洋而四施兮，蓊湛湛而弗止。长风至而波起兮，若丽山之孤亩。势薄岸而相击兮，隘交引而却会。崪中怒而特高兮，若浮海而望碣石。砾磥磥而相摩兮，震天之礚礚。巨石溺溺之瀺灂④兮，沫潼潼而高厉，水澹澹而盘纡兮，洪波淫淫之溶㵝⑤。奔扬踊而相击兮，云兴声之霈霈。猛兽惊而跳骇兮，妄奔走而驰迈。虎豹豺兕，失气恐喙。雕鹗鹰鹞⑥，飞扬伏窜。股战胁息，安敢妄挚？于是水虫尽暴，乘渚之阳，鼋鼍鳣鲔⑦，交织纵横。振鳞奋翼⑧，蜲蜲蜿蜿。中阪遥望，玄木冬荣，煌煌荧荧，夺人目精。烂兮若列星，曾不可殚形。榛林郁盛，葩华覆盖。双椅垂房，纠枝还会。徙靡澹淡，随波蔼；东西施翼，猗狔丰沛。绿叶紫裹，丹茎白蒂。纤条悲鸣，声似竽籁。清浊相和，五变四会。感心动耳，回肠伤气。孤子寡妇，寒心酸鼻。长吏隳官，贤士失志。愁思无已，叹息垂泪。登高远望，使人心瘁；盘岸岏⑨，裖陈硙硙⑩。磐石险峻，倾崎崖11。岩岖参差，纵横相追。

【注释】

①巉（chán）岩：一种陡而隆起且不生草木的岩石，如悬崖或崖、孤立突出的岩石。 ②大阺（dǐ）：斜坡，土坡。稸：同“蓄”，积累。 ③濞（pì）：水暴至声也，此指大水。④瀺灂（chán zhuó）：石在水中出没之貌。 ⑤溶（róng yì）：水波动荡貌。 ⑥鹗（è）：俗称“鱼鹰”。鹞（yào）：一种凶猛的鸟，像鹰，比鹰略小，通常称“鹞鹰”。 ⑦鼋（yuán）：鳖。鼍（tuó）：现名扬子鳄，俗称“猪婆龙”。鳣（zhān）：鲟鳇鱼的古称。（wěi）：鲟鱼。 ⑧翼：鱼鳃边两鬣。 ⑨岏（cuán wán）：山高锐貌。 ⑩裖陈硙硙：裖（zhěn）：重叠状。硙（ái）：高峻貌。 11：同“颓”，倾颓状。

◎ 长卷留香

高唐台旁，朝云在楚襄王和宋玉面前变幻出千般模样，缭绕的云雾中，宋玉的嗓音如落盘的玉珠清脆澄澈，他应君主要求讲述着朝云暮雨的邂逅，和着山间的鸟鸣，揭下巫山美丽景致上蒙着的那层云雨薄纱。

云销雨霁，耳边是水流激起的隆隆之声，目之所及，山涧借着雨水的滋润，雷霆万钧地奔向一处。最终汇成的江河，却不见昔日威风，只余微风掀起的波澜，荡开层层涟漪，仿若依山而建的梯田，层层麦浪向天际蔓延。静水流深，偶遇挡路的石子，或与之磨磋，或将其淹没，仿若嬉戏的顽童发出的笑声。岸边的水流相互拍打，激起的浪花仿若大海里的碣石，山间的猛兽听闻水流击打之声，两腿战战，都吓得四处奔逃。于是看那凶猛的虎豹豺兕被隆隆的水声吓得王者气概顿失，露出恐慌的模样；天上的各色飞鸟拍打着翅膀，急匆匆地逃窜，再不复之前聒噪。鳖、鳄和各色鱼类却仿若世界王者，悠闲地横躺在小岛的北岸上，舒展着鳞甲，挥动着腮边的小。蜲蜲蜿蜿，一片龙蛇游动之貌。

初霁的阳光洒落在山腰，透过长青的玄木叶子，漏在色彩斑斓的各色花草上。榛树林茂密繁盛，山桐的枝头被果实压弯了腰，树枝相互依偎，光影交错；绿叶紫果，丹茎白蒂，树枝丛生，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投在水波上，与树枝的倒影融为一体，自成一个虚幻的世界。

“纤条悲鸣”，如同竽籁之声，清声浊音相和，孤儿寡妇若听到，必忆及生平心酸事，不禁潸然泪下；仕途之人若闻之，必丧失奋斗之志，即使贤明的人也会因此迷茫，愁思落在人们心中，抽出枝丫，混着这悲鸣之声，更添凄婉哀伤。

登高望远，盘曲的岸边群山如利剑直戳云霄，坚不可摧。崖岸崎岖，山势陡峭，岩石林立，人们心中的愁苦却不减反增，久久徘徊不去。经云雨润泽，河山更显壮丽，人民因神女保佑安享太平。

云雨是万物化生的条件，既有自然气象之意，也比喻男女之欢。高唐赋中的神女自荐枕席，带着未经礼节教化约束的坦然，一派天真烂漫，而一番云雨之后，更为天下百姓谋了福祉。宋玉歌颂着云雨后自然河山的壮丽，鼓励君王去会一会神女，来一段金风玉露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