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代韩文宪的复信
三国时期有位韩文宪先生,在40岁那年他忽然有了求学的念头,但信心不足,想找谁鞭策鞭策自己。他便给当时的社会名流、“国家一级作家”应璩老师写了一封咨询信。应老师很快回了信。应老师说,你看公孙宏,头发都白了,还从头学习呐;还有颜涿聚50岁开始发愤跟孔子读书。你刚40岁,怎么就晚了呢。以你的勤奋,不久的将来肯定能靠智慧发大财成大款,或者被国家机关提拔重用。
应老师确实是那么写的:“昔公孙宏皓首入学,颜涿聚五十始涉师门。朝闻道夕陨,圣人所贵。足下之年,甫在不惑,如以学艺,何晚之有?若能上迨南容忘食之乐,下踵宁子黑夜之勤,穷文尽义,无微不综,规富贵之荣,取金紫之爵,是夏侯胜拾芥之谓也。”
对应璩的回信,韩文宪心里怎么想,我们已经不得而知。我这里倒想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代韩文宪,给应璩回一封信。
应先生,读了您的来信,我不得不对您实话实说,您想的,跟我想的,可不一样啊。我四十岁而从头读书,并非为求富贵。幸福有多种,读书本身就是不可多得的幸福,而且可以伴我终身。富贵又怎样?富贵如花枝啊,那潜台词不说,谅您也懂。我读书其实别无所求,只是希望自己不浑浑噩噩,做一个“纯粹的人”而已,您就别把我往名利坑里领了。
人生四十,不惑亦惑。不惑的是,已经明白“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惑的则是对人间许多事情尚未参透,唯有今后多读书、多观察、多思考,方可解决,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您文章辞彩非常,且旁征博引,可见功底深厚,不愧为大作家。而且您也很坦率,毫不掩饰自己的利禄之心,等于承认自己是红尘中的利禄之人。您追求富贵本不是坏事,但您不可以此认为天下人活着的目的,都是为这个。
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这是读书人的精神传统。至于富与贵,当属于“额外”收获,来了,不为之喜;去了,不为之悲。只要能保证温饱,就诗书照读,文章照写,这才称得上是读书人。文化是个奇怪的东西,它从来都是在艰难竭蹶的路上奔走着的。立志走文化路的人们,也历来都是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空乏身,然后才能够增益其所不能。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
我那意思,决不是说文化人活该倒霉,但现实中就是存在这种悖论。一个一心想靠贩卖文化成大款的人,他即使不是个伪文化人,也不会真正在文化路上走多远。
您来信本为鞭策我,但可惜您的“荣爵论”无法构成我的读书动力,恕我偏执不肯领受。读书人的眼里只有书,除此,岂有他哉。
2004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