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早晨，饭桌上，唐麻子说了关无敌的事。

百里秋说：“关无敌我早就认知，有能力，有魄力，也有当首领的潜质。即便没有今天的事，我看他早晚也会脱离巴图。”

唐麻子说：“你干嘛夸他，我看他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当着巴图的面阿谀奉承，转背就分道扬镳。在‘土地庙’的事情上使诈，差点把我牵扯进他与张大度的斗争中。”

百里秋说：“我不是替他说好话，至少他还没做出格的事。阿谀奉承不算出格，‘土地庙’的事你也赚了钱。至于他和张大度的矛盾，说白了无非是个利字，然而作为黄耗子本身就不那么干净，大哥别说二哥。咱们看人不要只看一面，不然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唐麻子争论不过，因为百里秋说得不无道理，唐麻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说：“我不知道关无敌拉拢我有什么企图，他或许想找‘竹根’。”

竺甜说：“找我？”

百里秋对竺甜说：“关无敌能联系到你么？”

竺甜摇头说：“我的联系方式是保密的，只与魂界中资深望重的首脑联系。”

唐麻子心想：“竺甜的安全意识真是做到家了。”

其实不止是安全考虑，还因为那些首领常与警方合作，有了一层保障，拿钱也方便。

百里秋说：“要不我去试探试探关无敌，看他有什么打算。”

竺甜说：“要探就探他的老底，究竟有没有本事与警方合作。我是有原则的，不贪财。”

唐麻子心想：“我要是有钱的话也不贪财，而且很有原则。”

百里秋点头说：“我知道。”

唐麻子说：“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去？”

百里秋笑着说：“好啊，我看好你哦，乱拳打死老师傅。”他想有个唐麻子在身边，也不需要跟关无敌拐弯抹角。

用过餐，并无别的事。

两人进入魂界，唐麻子看关无敌在线，问道：“我现在就联系关无敌？”

百里秋说：“不必。他要是真的如你所说想找‘竹根’，自然会主动联系你。”

唐麻子说：“那我们该干嘛？”

百里秋说：“教你魔术呀。”

唐麻子笑着说：“好耶，教我什么招？”

百里秋说：“今天教你‘掩人耳目’，走。”

两人来到荒郊，唐麻子问：“‘掩人耳目’是什么名堂？”

百里秋说：“来，你先进攻我。”说着竟脚底喷气，往后倒飞出三十米，披风飘飘，潇洒无比。

唐麻子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变成四腿机器人，拿机关炮瞄准百里秋：“我要开炮啦！”

百里秋微笑说：“别磨叽！”

唐麻子心想：“磨叽个鬼，你是不知道我开火之后的疯狂。”话不多说，“砰砰砰”朝百里秋开火。

百里秋忽的变出一个大箱子，三丈来高，钢铁铸造，当作掩体。炮弹打在厚实的钢板上，“嘣嘣”作响，冒出火花。

唐麻子心想：“我去，变这么大，我就不能变大么？”

还真不能，四腿机器人所使用的零部件数据都是死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增大体型意味着动力系统也要跟着改变，还有神经网络，里面的电子元件不是说变就变的。像百里秋就不同了，他所变的大家伙往往结构都很简单，就是那尊金刚也是人形的，所使的武器也简单，抛弃了复杂的系统。

唐麻子变不大，又因箱子的钢板太厚，雷达探测不到里面的情况。没奈何，只得上前去，想用意识操控，使那铁箱子空洞化。并不担心遭到百里秋的攻击，因为百里秋自己躲在箱子里，反而受到约束。

唐麻子方要走近，却见箱子四壁打开，顶也消失。“轰”一声巨响，有如雷鸣，同时闪出刺眼的光芒。唐麻子不禁心旌摇动，等光芒消失，却又浓烟弥漫。

红外雷达扫描到浓烟中有个热源，“砰砰砰”，唐麻子果断开火。

不一会儿，雷达却又忽然发现头顶的空中有东西出现。唐麻子正要调转机关炮，只见一根异常粗大的矛头扎下来，将四腿机器人刺个对穿，钉在地上。

矛头的上端立着一个机器人，披风飞舞，正是魔术师。

原来刚才的大箱子，闪光、烟雾都是制造声势，掩人耳目，迷惑唐麻子。他乘机化作燕子冲上天空，而这从天而降的一招才是致命的。

当然，百里秋无意让唐麻子Gameover，所以他还没有嗝屁。

唐麻子讨饶说：“魔术哥，我认输了！”

百里秋从矛头上跳下来，落在地上，打了个响指，矛头消失了。

唐麻子变回人样，对百里秋说：“我忽然发觉我把事情想复杂了，这么简单的攻击我都躲不过。这四腿机器人有什么用，还不如你的大箱子。”

百里秋说：“大箱子原本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招数简单与复杂则在于使用者的能力。在认知上面，你把它看简单了绝非好事，就好比事后诸葛亮。”

唐麻子说：“我是事后诸葛亮，但事后的结果就是简单嘛。”

百里秋笑着说：“好，既然如此，你看这魔术多久可以学会呢？”因为之前唐麻子学金蝉脱壳，还有变作燕子、狗子都比常人快得多。

唐麻子听了，一本正经伸出三根指头。

百里秋心想：“自大。”问道：“只要三分钟？”

唐麻子摇了摇头。

百里秋摸着下巴说：“三天？”

唐麻子依旧摇头。

百里秋知道他故弄玄虚，懒得再猜，说道：“你还是明说吧。”

唐麻子说：“难以估计要多久，这三根指头不是代表时间。”

百里秋问：“那代表什么？”

唐麻子说：“是三个问题，第一，这个魔术你自身学了多久？第二，包含哪些原理？第三，有没有其他的变化？只有搞清楚这三个问题，我才能估计要花多长时间。”

百里秋呵呵一笑，说道：“有意思，第一个问题嘛不好作参考，在现实中我五岁的时候就学会了，但在魂界我只花了几分钟就学会操作。第二个问题，我只说主要的原理，声、光、烟雾是化学反应，但这其中也包含心理学，目的是影响人的潜意识；还有，趁着闪光和浓烟，我是变作燕子飞到天上，这个你也会。第三个问题，当然有变化，如果我再次使用，你有了心理准备，肯定会想出应对之策。再者，能影响人的潜意识，未必能影响AI。AI对魔术的判断力和人类是不一样的，它能更早发现破绽。”

唐麻子说：“我明白了。”又伸出三个指头。

百里秋一看，好奇的问：“怎么说？”

唐麻子说：“刚才差不多过了三分钟，我依葫芦画瓢，且不管他什么心理学。”

百里秋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说：“那就试试吧。”

唐麻子也不用百里秋再演示，自己先变出三丈高的铁箱子来，然后箱子的四壁倒下，顶面消失。雷声、光芒、烟雾，变作燕子飞上天，又变出一根粗大的铁矛坠下，最后燕子落在铁矛之上，变回原形。当真是依葫芦画瓢，有模有样。

唐麻子站在铁矛之上，也变出一袭红色披风飘飘，把双手抱在胸前，对百里秋说：“老兄，怎么样？”

百里秋说：“还行，你这披风比我的长，颜色还艳，更威武些。”

唐麻子跳下来，也学着百里秋打了个响指，铁矛消失。嘿嘿一笑，拱手说：“多谢老兄称赞。”

百里秋说：“给你一点阳光就灿烂了？我再用这招对付你，不过有一点变化，你敢不敢接招呀？”

唐麻子昂首挺胸说：“我吃过熊心豹子胆，来吧。”

百里秋只后退两丈，笑着说：“看我手段！”

唐麻子一听，赶紧变作四腿机器人，背上除了机关炮，还有导弹。他早做好心理准备，不理会那些声、光、烟，一旦箱子里飞出“燕子”，就用导弹打下来。

谁知眼前突然一黑，唐麻子心里一激动，“砰砰”开了两炮，却发现他本人被关在两丈见方的铁箱子里。

唐麻子自言自语的说：“又掩人耳目！”意识操控，只见铁箱子不待空洞化，立即消失。

魂界对意识操控有就近原则和就简原则，也就是对于近前的东西、物质构成或者结构简单东西容易操控，使之发生变化，如空洞化。而对于远处的东西、物质构成或者结构复杂的东西，则难以操控。

因为铁箱子就在唐麻子面前，他用雷达探测知道其物质构成和结构，可以视作自己反向构建，使铁箱子空洞化乃至消失也很容易。

箱子消失，谁知外面光芒耀眼，勉强可以看见对面也有个四腿机器人，雷达却没有捕捉到。

哪管三七二十一，唐麻子冲对面的四腿机器人“砰砰砰”开了几炮，仔细一看，并非对手，而是自己的影子。原来他还在另一个铁箱子里，只是比之前的更大，约莫三丈见方，内壁光滑如镜，光芒之下照出影子。

唐麻子来了脾气，又用意识消灭箱子。

谁知外面还有一个箱子，约莫四丈见方，像套娃一样。这回墙面上布满机关炮，“砰砰砰”一起朝唐麻子开火。

唐麻子大叫：“哇呀，我要挂了！”

一阵嘈杂的声音过后，唐麻子发现自己并没有Gameover。原来那些机关炮打的都是空炮，并没有伤到他。

唐麻子惊出冷汗，用意识消灭该箱子。

谁知外面还有一个箱子，经雷达探测，约莫五丈见方，烟雾缭绕，却没有顶。

唐麻子神经紧张，不想再呆在箱子里，由四腿机器人变化成一只“燕子”，从箱子顶上飞了出去。

谁知一枚导弹射过来，“轰”的爆炸，“Gameover！”

唐麻子退出魂界，取下意识操控仪。

对面的百里秋也取下意识操控仪，问道“怎么样，这魔术简不简单？”。

唐麻子脸色难看，摇头说：“不简单！”

百里秋说：“那多久可以学会呢？”

唐麻子说：“我先缓一缓，刚才有点懵。”

深呼吸，等心平气和，才对百里秋说：“这不能简单的依葫芦画瓢，而在于了解对手，洞烛机先，这是心理学的问题。”

他本想逞百里秋变成燕子的时候使用导弹，谁知自己变成燕子，反被百里秋用导弹打下来。百里秋如果不是洞察唐麻子的心理，就是凭借以前的经验。

百里秋说：“不要想得太复杂。”

唐麻子苦着脸说：“你之前说我想简单了，现在又说不要想得太复杂，你是不是在玩我呀？”

百里秋说：“事物是辩证的嘛。我的意思是说，看似简单的东西得懂得其变化，而对于复杂的东西得还原其本质，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这个魔术简单到只是一个箱子，所有的变化都是围绕着箱子。如果你要探究复杂的心理学，可以先从眼下的经验开始，因为对心理学的认知没有比自身经验更好的范例。”

听完他所说的，唐麻子若有所思，问道：“你说AI也有心理学么？”

百里秋说：“目前AI只涉及脑科学的研究，并没有独立出AI心理学来。不过终究会有心理学的，因为AI已经在结合古墟人，不对，应该说是乌里昂人的科技。AI的意识在觉醒，对于人类而言终究是个挑战。”

唐麻子说：“这么说起来真了不得，魔术哥，你在用心理学挑战魂界的AI。”

百里秋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过是一粒微尘，何谈挑战呢？好了，今天就到这吧。”说着起身，走出房门。

竺甜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问他：“怎么样？”

百里秋说：“不急，关无敌似乎不急。我有事出去一下，找老同学聊聊。”

竺甜半信半疑，说道：“哦。”

百里秋独自出门，走街串巷，买了花生、啤酒，来到一所旧房子前。他对着门禁说：“阿牛，开门啦。”

“咔哒”，门锁开了。

百里秋往巷子里望了望，推门进去。

门又自动合上。

房子里有些阴暗，是窗户的采光不大好。一个头发蓬乱的男子坐在电脑旁，手里敲打键盘，眼睛盯着屏幕。屏幕上是数据，一旦他停下来，数据转换成三维图，缩小视界，是树叶，是大树上的一叶。大树就是大数据，树根绵延又与其他的树相连。

百里秋问：“怎么不开灯？”说着，将灯打开。

灯光下，家里就和男子的头发一样乱。

阿牛转过身来，看着百里秋说：“电费不要钱哦？”

百里秋将花生、啤酒放在他桌子上，说道：“资料找到了么？”

阿牛说：“找到了，你自己看吧。”说完，打开另一个屏幕，上面有脑部检测报告。

百里秋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在屏幕前坐下来，看大脑三维影像，显示海马体病变，产生众多细小的肿瘤，而且是恶性的。报告认为这是一种新的癌细胞，可以感染神经元，且极具扩张性。

诊断结果是患者有失忆症，还有妄想症。

阿牛喝着啤酒说：“这个人看来没救了。”

百里秋说：“也许吧。”

阿牛说：“也许？肯定没救了。”

百里秋也拿起一罐啤酒，打开来喝了一口，说道：“谢谢你了，阿牛。”

阿牛说：“谢什么，老朋友了，给钱就好。”

百里秋说：“好，我转账给你。”赚了两千块钱。

阿牛一看，说道：“说好的四千块钱，怎么才两千呢？”

百里秋说：“最近手头有点紧，等有了钱再给你。”

阿牛说：“也就是你百里秋，别人我是概不赊账。”

百里秋跟他碰了一下啤酒罐，以表谢意。

喝完酒，百里秋从阿牛家出来。

离开巷子，感觉有人跟踪。他警觉起来，在一个墙垛后边躲起来。

跟踪者戴着斗篷、口罩，看不见面容，走到墙垛旁边，疑惑的张望。谁知有一块墙面如布一般被揭下来，露出百里秋。

百里秋对跟踪者说：“竺甜，你又跟着我。”

跟踪者取下斗篷和口罩，果然是竺甜。

她冲百里秋一笑，说道：“跟你闹着玩的。看你刚才藏得多好，我都找不着。”

百里秋问：“你喜欢捉迷藏？”

竺甜说：“呃，捉迷藏怎么了？”

百里秋说：“你找不到我！”说完，撒腿就跑。

竺甜一瞧，赶紧追。跑着跑着就不见了百里秋的踪影，街头人来人往，她可分辨不出。

回到家里，看唐麻子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端着个碗，吃着啥。

竺甜走过去，鄙视道：“你又吃锅巴？”

唐麻子说：“这可不是一般的锅巴，是抹茶味的锅巴。”

竺甜说：“那不还是锅巴么？”

唐麻子看她脸色不好，反笑着说：“你看起来不高兴，是不是百里秋得罪你了？”

竺甜皱眉说：“你怎么知道？”

唐麻子说：“他跟我说的呀。”

竺甜舒展眉头：“他回来了？”

“我回来了！”竺甜背后传来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来，见百里秋就站在她身后，戴着鸭舌帽，反穿着外套。

竺甜睁大眼睛，涨红了脸说：“你干嘛吓唬我？”

百里秋笑着说：“我跟你闹着玩的。”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竺甜不知该说什么。

百里秋又说：“好了，我不该吓你。为了表示歉意，晚餐我来下厨。”

竺甜说：“我没怪你。”

百里秋笑着说：“那我就不下厨了。”

竺甜说：“那怎么行？你不下厨我会生气。”

百里秋说：“你刚才说不怪我。”

竺甜说：“女人说不怪，你怎么能当真呢？”

百里秋点了点头：“懂了。”

竺甜转身走到唐麻子跟前，从他碗里捏起一个抹茶味的锅巴，带着笑意，左眼朝他眨了一下。

唐麻子心想：“心理学真是独具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