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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流氓儒户

一清早,白鹏飞和庄有顺乔少山一同到元宝街的孙家班,便看见江玉山的车子停在门外。

出去搭班几天的江玉山总算来了。

冯相喜见白鹏飞进屋,连忙招呼他到台上,指着白鹏飞对江玉山说:“江大家,这几日都是鹏飞在排演时代着裴少俊,我们把原先许多动作科范改了,你先跟他练一下,我们再合。”

江玉山点头,跟着白鹏飞到一边,道:“你做吧。”

白鹏飞见江玉山一脸不耐烦,完全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干脆也不说话了,自己念着板眼,将他们设计的动作一一做出来。

戏曲舞台上的动作一举一动都有科范,想一下记住一整出戏的动作,十分考验记忆力。

江玉山见到白鹏飞的动作,起初不在乎,但渐渐地脸上也露出惊奇的神色。

《墙头马上》从元朝一直演到21世纪,白鹏飞这套《墙头马上》的科范是多少代艺人的经验总结出来的,懂戏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精妙。

江玉山也是满脸惊奇,但他似乎觉得在白鹏飞面前脸露惊讶有损身份,很快便把惊讶的神情掩饰住。

白鹏飞做完一遍动作,江玉山直接上场,询问了几处细节后直接把整套动作还原了八成。

剩下一些做错的地方,白鹏飞一指出江玉山便明白然后马上改正,不出一小时他就几乎已将新动作全部记下。

白鹏飞不禁有些佩服,赛君瑞果然不是盖的,江玉山的戏曲天赋属于老天爷赏饭吃。

也怪不得他那么傲了。

白鹏飞还想再教,江玉山却摆手赶人道:“我都明白了,你去吧。”

这人性格极差,对于白鹏飞这些学徒一点笑脸都欠奉。

不久,杨奈儿和其他演员也到了,冯相喜要白鹏飞一起上台排练,江玉山却道:“他说的动作我都学会了,让他做别的去吧。”

冯相喜道:“鹏飞在科范表演上颇有见地,让他上来商量一番,也是个参详。”

江玉山看了白鹏飞一眼,不屑道:“他一个学徒有什么用?到时候我自给你设计便是。”

白鹏飞都对这货无语了,他知道江玉山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只是自视甚高而已。但他的情商也太低了。

冯相喜也不想去拂他的面子,只得道:“鹏飞,你先去帮你师叔抬一下衣箱吧。”

白鹏飞走下舞台,注意到几个平时妒忌他的学徒见他吃瘪都在偷笑。

乔少山走到他身边劝慰道:“你别理他们。”

在一边扫地的魏丑儿也连忙上来,帮白鹏飞搭手道:“白大哥,我帮你搬衣箱。”

魏丑儿的行为,自然引得许多人对他鄙视,他被看得有些怂,只能把头一埋,继续帮助白鹏飞抬箱子。

白鹏飞抬完箱子便到后台帮着庄有顺整理行头。

庄有顺问:“你不是跟着班主排练吗?”

白鹏飞道:“江大家来了,用不着我。”

庄有顺想了一会儿,他也知道江玉山性格,笑道:“能少在他面前走动也是件好事。”

白鹏飞闻言一笑。

两人整理着行头,突然听见前台一阵吵闹之声,牙板点也停了,好像有人在争吵着什么。

一个学徒跑进来道:“不好了,有人来找杨大家的麻烦。”

两人对视一眼,都连忙向前台走去。

就见舞台上,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领着三个帮闲指着杨奈儿说:“你是我老婆,如何又与那范居中勾搭成奸?需赔钱给我。”

杨奈儿不愤道:“梁金匾,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老婆?”

梁金匾笑道:“我和你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三年前你自赎身价嫁给我,夫妻恩爱许多时日,现在我有三个证人在这里,你还敢抵赖么?”

此言一出,戏班众人都是一惊。他们没想到平常体面漂亮的杨奈儿私下居然有这样的事。

杨奈儿俏脸通红,指着他道:“你不要乱说,我只是给钱要你帮我赎身,现在早已钱事两清,你别来污我清白!”

梁金匾笑道:“是不是乱说,你自己明白。”他扬起一张纸道,“先把这张欠条签了,我便放你走路。”

说完,三个手下就要来扭杨奈儿。

戏班众人连忙上前阻拦,江玉山站在杨奈儿面前道:“你们敢动手么?”

梁金匾看他一眼,扬手便是一巴掌,瞬间在江玉山白皙的脸蛋上扇出一个五指印。

江玉山倒地,捂着脸,不知所措。

梁金匾指着江玉山道:“老爷我是临安世代的儒户,现做着临安路千户所达鲁花赤贴贴将军的幕下谋臣,一身弓马本事,文里武里,打你这样的十个八个不在话下。你个贱籍乐户,敢拦老爷我办事?”

谁都没想到,梁金匾一副流氓模样,居然还是个儒户。而且还是临安万户所达鲁花赤的幕府。

达鲁花赤是萧慎语掌印官的意思,有大也有小,申朝的正职官员一大堆都叫达鲁花赤,类似于后世的“主任”。

临安的万户所是临安路的卫戍军,达鲁花赤是个临安出身的怯薛军后代,这时的萧慎官员,许多都看不起中原文化,据说这个贴贴因为生在临安,一口临安话极为标准,但汉字却不认识几个。

他一身草原习性,向有豪横之名,众人听说梁金匾是贴贴的幕僚,气都短了,冯相喜也不敢再多说话。

江玉山捂着脸看向梁金匾,满脸不愤和恐惧。

他虽然红,却也只是个乐户,乐户和良籍撕打,报官后官员一定向着良籍,他被打了等于白打。

江玉山想报复也只能私下去求认识的达官贵人帮忙出头,现在他却是不敢动手的。

杨奈儿连忙扶起江玉山,看看他的伤势,回头对梁金匾道:“你别伤及旁人,我跟你理论便是。”

梁金匾哈哈一笑,道:“成啊,里边说去。”

众人呆呆看着杨奈儿和梁金匾走进里屋,都不知怎么办。

白鹏飞想了想,突然快步追去,庄有顺一呆,想拉时他已经跑远,他又不敢喊,只能干着急。

白鹏飞来到屋门外,就听里面杨奈儿道:“当时我出钱要你帮我赎身,已经讲好了,你拿钱办事,现在如何又来讹诈。”

梁金匾无赖的声音传来:“你想给那范老爷做妾室,他家大业大的,你进了他家门,享用不尽,也周济周济我这个穷汉么。”

“你要多少钱。”

“一口价,五百两宝钞。”

杨奈儿不可置信道:“多少?我哪有那么多钱?”

就听梁金匾哈哈笑道:“杨大家红遍江浙,区区五百两算得什么。”

他的语气转而威胁:“而今我在达鲁花赤府上做事,贴贴将军最喜我武勇,夸我是南人书生里少见的勇士,我若把你背弃我的事跟他一说,将军恐怕是要生气呀。”

“到时,嘿嘿,我可不知会如何了。”

“你……你们……”杨奈儿的声音慌张而无奈,她一个乐籍,面对这种情况完全没办法。

梁金匾笑道:“签吧,你那范老爷自会把钱给你补上的。”

白鹏飞听见屋里没人说话了,只有杨奈儿低低的抽泣声,他只感觉心头一紧,忍不住一脚踢开屋门。

“嘭”的一声,屋里人都是一呆。杨奈儿满脸希冀的看向门口,她原以为是范老爷派人来救她了,见到来人是白鹏飞,不禁一愣。

没想到全班社都不敢出声,来帮忙的却是他这么一个小戏子。

杨奈儿不禁心里十分感动。

梁金匾看着白鹏飞文弱的模样,皱眉道:“你是何人,闯进来做什么。”

白鹏飞看着脸上带泪的杨奈儿,不禁心头一软,转头见梁金匾上拿着一张纸,白鹏飞突然变作一脸单纯的笑道:“没什么,我进来看看热闹。”

还指着他手上的借据笑道:“你拿的什么,给我看一眼。”

梁金匾闻言一愣,觉得白鹏飞是在耍他,不禁怒道:“不知好歹的贱户,讨打来了。”

杨奈儿见梁金匾脸色一沉下,害怕白鹏飞受罪,连忙道:“你先出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梁金匾对手下一扭脖子。

杨奈儿见状知道他是要他们去打白鹏飞,着急道:“我们的事何必伤及无辜呢?”

但梁金匾完全不理,他的三个帮闲笑眯眯走到白鹏飞身边,刻意调戏道:“小歌郎长得如此秀气,不如与爷几个乐一乐。”

杨奈儿不禁焦急,忙叫道:“鹏飞,你快跑!”

这时却见白鹏飞依旧傻呼呼的,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三个泼皮不禁哈哈大笑,“这唱戏的吓傻了!”

正在他们笑时,白鹏飞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被打的和打人的人一起大笑,场面诡异,几个泼皮都有些发愣,这时白鹏飞突然猛地一拳轰在离他最近那个泼皮的面门上,那人瞬间倒地,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