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木叶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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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的大夫细心地替庄舟把脉,她脉相很奇特,应该是内脏的问题,但是,又严重地超乎他的想象!
沉思了半响,他才收起药箱,慢慢捋着胡须道:“此女脉象紊乱,应是心脏有疾。”
“可否医治好?”耶律焱侧眸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子,她脸上微微显出一种紫色,嘴唇更是紫得骇人!
“灵芝是医治心脏顽疾最好的良药,大王何不把她带回上京医治?”
“胡说!”
庄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倏地坐起来,蹬着那个大夫,“你若能治好我的病,定有具体的法子,你倒是说说看,去了上京又如何救我?”
她再明白不过,此人不过是惧怕耶律焱,才会让让他把自己带到上京去,到时候上京的大夫治不好她,那么罪责便全是那些大夫的,而他自己则可以幸免!
“老夫才疏学浅,只是随军医治一些小伤小病,无法对姑娘的病进行诊治。”大夫微微颤抖,这女子一眼便说中他的心事,倒是聪明绝顶!她的病纵使去了上京,只怕也没几个人治得好,只是碍于北院大王喜怒无常的性子,他在这里若是妄加诊治,只怕死得很惨!
“哼!”庄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转向耶律焱,“这里没人能治好我!”
耶律焱摆摆手让大夫出去,自己则在床边坐下:“上京有无数名医,本王只是看在你今日的功劳上,才想救你。”
“你若是真的想感谢我,就放我走吧。”
“明日一早我们就拔营,我带一小队人快马加鞭,两天就能到上京。”他完全不理会她的话,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的脸。
她偏过头,心里盘算着如何逃脱,他又说:“昨日给你的机会你没利用好,所以我们的游戏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要做我的奴隶。”
她像听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耶律焱,你以为我真的有兴趣和你玩游戏吗?本小姐只是和你玩玩,你若是一厢情愿认为我输了,那随你好了!”
她的话很轻易挑起他的怒火,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放肆地和他说话!
“你不想活了!?”他危险地靠近她。
庄舟惨然一笑,直视他的眼:“让我来告诉你,没有我家乡的药,我顶多能撑一个星期,也就是七天,所以我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还怕你干什么?”以前是因为她有药,也存着回去的希望,所以处处小心怕惹恼他而被杀,现在她还怕什么?
他身体里某个地方突然紧紧地疼起来,“七天能治好你了!现在你有病在身,本王就姑且饶你一次!”
庄舟愤然地躺下去,拉起被子遮住脸,胸中有一口闷气吐不出来,她总有一天会被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害死的!而那一天也不会远!
第二日天朗气清,驻守的所有士兵已经整装待发。一大早,纬纱收拾好东西便悄悄跑去找庄舟,庄舟坐在大木桩上,身上披着挡风沙的斗篷,她看起来憔悴虚弱,脸上不仅没有血色,并且微微泛着骇人的紫色。
纬纱轻轻走到这个救命恩人身边坐下:“你还好吗?”
自从她在剿灭天鹰寨一战中立了‘大发神威’之后,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连一向看不起她的胡娘和纬纱也一样。
庄舟正在思索逃跑的计划,听到这个少女的声音时狠狠吓了一跳:“好,好非常好!”
“你身体不舒服吗?”纬纱伸手在她额上碰了碰,是有些烫。
“没事。”
“昨天你怎么做到的?那么大的天鹰寨居然一下子就不见了!”她想起昨天的事情还觉得不可思议,庄舟做的不过是把可以燃烧的黑油洒在了地上,还有面粉,可是怎么会有那么惊人的力量呢?
难道正向大家传言的那样,这个不起眼的女人,是来自木叶山的神女?是太阳之神恩赐给契丹的礼物?
时间的桎梏束缚了她们的思想,爆炸的条件在二十一世纪只是中学课程,庄舟只是刚好能够学以致用,没想到在这个古老的时代会发挥这么巨大的作用,这是让她始料未及的。
她寻思着怎么跟纬纱解释‘爆炸的条件’,又思及这个时代还是不应该带进太多先进思想,她昨天做得事情虽是为了保命,但还是大大违背了她的初衷!不知那件事是否会被记载进历史里,一想起那些契丹人敬佩的目光,她心里就发虚。
“那个事情只是意外而已,为了那事我现在搞成这样了,以后再也不能做了。”她尽量回避纬纱的问题。
“你是说因为昨天的事情让你元气大伤吗?”纬纱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呃……元气大伤?
“也可以这么说吧。”元气大伤就元气大伤吧,反正她丢了药也算是伤了‘元气’了。
“把她带上去!”突然一阵马蹄声近了,耶律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抬起头去看,那个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英俊男人,有着刚毅的轮廓和幽深的眼眸。那么意气风发的样子,风神俊秀。
两个士兵过来,庄舟摆摆手,自己站起来,走进她们准备好的一辆马车中。他策马到车窗前,掀开车帘:“车上有水和食物。”他指指一个角落,放下车帘,马蹄声过后,就只能听见车轮的咕噜声和脚步声。
她挑起一边的帘子,向外看去,两旁都是步行的士兵,这辆马车等于被围在中间。
遥遥望向远处,她要是真的去了上京,那么离她现代的家就更远了。可是眼下的情势又是她无能为力的。
靠在软垫上,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的力气,昨日那一战的确耗费了她不少体力,若不是那样,她发病也不会这样凶猛。
马车一路行去,十分顺利,下午的时候,经过一片绿洲,他们就停下来休息。
在马车上憋了一天,庄舟终于忍不住,车一停,立刻跳下来活动筋骨,她整个人都快麻木了!
绿洲里有一条浅浅的小溪,一股细细的流水在黄沙中缓缓想前方流动,周围的植物青翠喜人,看了这么久的沙漠,眼中突然出现这样的绿衣,着实喜人。
庄舟站在溪边,看着缓缓向前流淌的溪水,涓涓的溪流滋润了一片窄窄的绿洲,就像生命一样,坚强的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可是,她生命的那片窄窄的绿洲在哪里?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点儿红色,仔细一看,那是开在绿洲上的一朵小花,小小的生命挣扎着,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她笑了起来,走过去蹲下,一阵阵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伸出手,想去抚摸它,而它却突然倒了。
庄舟忽然愣住了。
唰……一束这样的小花顺着她的头发落了下来,撒了一地。她抬起头,看见骑在马上的耶律焱,手中拿着很多这种花。
那是他插在这里,故意让她看到的。
内心悄悄有一丝不知名的暖流轻柔地拂过,如同这沙漠中涓涓流淌的小溪。低下头,一朵一朵捡起那些散落的花,然后,全部散在了溪水中,看着它们随着水流漂去,自由了。
“夕阳快落下了。”他看着西边下落的太阳。
“我是从那里来的吗?”她偏着头,至今仍然不能相信自己从太阳里出现。
“你是太阳之神赐予我大辽的礼物。”他从马背上把一朵花插在她头发上,动作少有的温柔。
庄舟躲闪了一下,那朵花没插稳,掉在黄沙中,她惊慌失措,低着头跑回跑车里。
耶律焱久久地停留在那个地方,知道太阳渐渐沉下去,天边一片旖旎霞光,他才折返。
士兵生火造饭,连夜赶路,片刻都没有多耽搁。
庄舟吃了些食物,随军的厨师手艺确实不怎么样,况且都是给这些粗蛮的契丹男人吃的,她简直难以下咽。
多亏了鬼目细心,送了一些肉汤过来,庄舟才满腔吃饱。
“谢谢你。”吃饱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庄舟不禁眉开眼笑。
鬼目一直面无表情,闻声只是淡淡说道:“这是大王的吩咐。”
庄舟愣了一下,他会这么好心?不过看见鬼目的样子不像说谎的人,他如今是耶律焱吩咐专门看守她的人。上一次他看守她,结果让她被天鹰寨的人抓走,差点儿送了小命,之后据说挨了几十鞭子,要不是她求情,恐怕鬼目此刻也不会活着了。
车子微微摇晃,她朦朦胧胧醒过来,已经深夜了,她已经睡了一觉醒过来,他们的队伍还没有停下来。
她忍不住把头伸出去,见两旁的士兵已经没有了,只有几个人骑着马跟着,马车前面耶律焱高高坐在马背上,黑色的披风猎猎飞扬。
那一瞬间,她恍然间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他,低垂的夜幕中他成了唯一的景色。
“喂,到什么地方了。”她问车旁骑马的士兵,声音缥缈。
那人转过头看她,愣了一下,没回答她的话,倒策马上前去。
她又坐回去,睡了一觉还是觉得那么累,胸口慌闷,带着轻微的疼痛,她恐怕是命不久矣了,只可惜,死都回不去。
耶律焱掀开车帘进来,风尘仆仆的样子,解了斗篷放在一旁,过来握住她的手腕:“今晚不休息,明日一早就到上京了。”
庄舟紧紧咬着青紫的唇,两个眼窝深深地陷下去,她看起来已经不似初见时那般精神焕发,精灵明澈,现在的她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生命的气息恍若正在悄悄流逝。
“我不想死在这里……”她虚弱地说,心口的绞痛又发作起来,她极力忍着,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水。
“我会救你!”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要是你的狂妄也能治好,我倒不枉费送了这条命!”庄舟冷笑。
“不要惹怒我!”他盯着她的眼,发现自己语气太重,便住了口,看着她,“木叶山的神会保佑你。”
身体里缓缓流过一丝一样的悸动,他不能控制这种感觉,越压制,它就生长得越快。
她究竟是什么人?从始至终,她始终像一团迷雾悠悠地在他周围环绕,可是他却不能探知她的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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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一行人已经到上京,城门未开,一个士兵策马上去和守城士兵低声说了几句话,守城卫士顿时齐刷刷出来,大大开了城门,跪在两旁迎接。
“下官恭迎大王回城!”
耶律焱从马车里出来,重新跨上马:“把上京所有御医都请进王府里!”
接到命令的士兵立刻快马加鞭进了城,耶律焱和其余众人缓缓进入城门,重重的两道门又在后面合上,巨大的声响惊动了车内昏迷的庄舟。
她猛地坐起来,掀开帘子!
她到了上京了,她已经远离那个地方很远很远了!
迅速又冲到车门口,想也没想,扯开帘子就跳下去,重重摔在地上,正欲爬起来,迎面一匹马飞速跑过来,她突然冲闯出来,那匹马没能及时停住,她被狠狠撞开!
感觉身体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发热,然后慢慢疼痛,胸口处一股闷热慢慢上升,喉咙里一阵腥甜,一张口,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视线中的两扇门紧紧闭起,城外的世界顿时就看不见了。
“混账!”头顶上一声暴喝,随即身体被一双强硬的手臂抱起来……
“这病症下官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慢慢调理,若治疗得当,便能康复。”
“若治疗不得当呢?”
“下官一定会尽力!请王爷放心。”
“本王不是要你尽力,你记好了,她若是死了,你们统统提人头来见本王!”
“是是是……。”
庄舟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侧过头,看见外面跪了一地的大夫,耶律焱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一双眼冰冷无情。
看那些大夫的表情她就可以猜到这个男人的地位,他的属下称他‘王’,那么他自然是大辽国的贵族,或许还是两院中的一位大王。
她看着眼前古香古色的房间,布置是汉人的风格,精致典雅,床边软软地垂下一袭白色的软纱,摇摇曳曳的,晃得她头疼不已。她坐起来,强撑着无力的身体走出去。
大夫们全部退了出去,耶律焱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香茗,没有转头看她:“你醒了。”
“嗯。”
“你睡了三天。”
她吃了一惊,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你吃了几次药,又都吐出来了。”说着,他起身,从桌子上一个暖盒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碗,缓缓地将暖盒里的药汁倒出来,再递到她面前。
庄舟看着碗里的东西,却不接过来,苦苦的药味钻进她的鼻尖,她紧紧皱了皱眉。
“你想活命就把这些都喝下去。”
她接过来,看了他一眼,一仰头,一整碗药就喝了下去。
说实话,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想死,只要有一丝求生的机会,她都不想错过。
他微微一笑,拍拍手,几个侍女端着东西鱼贯而入,而他则退了出去。
“小姐请沐浴更衣。”一个丫鬟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走进里间。
寝室里面有一间宽大的浴室,中间一个大大的池子,呈方形,四角各有一只石狮,狮口中缓缓向下流着热水。
庄舟搓了搓手,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她连水的影子都没见过几次,洗澡更是连在梦里都难!这下子终于看到这么丰沛的水了,一时高兴,她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
身旁的侍女惊得一愣一愣的,傻乎乎地看着她。
“你们都出去吧,这种小事儿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可是王爷吩咐过……。”
“要是你们站在这里看着我,那我干脆跳下去淹死算了。”她一瞪眼,几个小丫鬟就跑出去。
她迅速脱了衣服跳下水,热水一漫上来,肩部就狠狠疼起来,她侧过头见肩膀上一大块青肿的地方,还有些擦破了皮。
回想起那日她从马车上跳下去,那匹飞驰而来的马撞了她一下,身上的伤就是那时候造成的,现在想来自己都忍不住后怕。
活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可以说话,可以笑,可以洗澡……真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如果能回家,她绝对不会想死的!
轻轻捧起水浇在头上,身体虽然还是虚弱,但比前几天好了很多,想来那些契丹大夫也不是吃素的。古代的医术,其实远比现代人想象得高明,只是代代相传,许多东西都失传了。
不知道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办法回家,逃出去是万万不能的!这里是上京,是纯辽化的地方,她一个汉人若贸贸然跑出去只怕会死得更惨,更别妄想能够找到回家的机会!
在还没有任何办法之前,她要呆在这个地方,至少凭那个男人的地位,可以保得她平安。如果他是知恩图报的人,那么应该不会伤害她。
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反正在死之前可以安安稳稳渡过也能瞑目了。
想好一切她忍不住有些高兴,嘴里哼哼地唱起歌:
“我爱洗澡 皮肤好好
噢噢噢噢
带上浴帽 蹦蹦跳跳
噢噢噢噢
美人鱼想逃跑
上冲冲 下洗洗
左搓搓 右揉揉
有空再来握握手
噜啦啦 噜啦啦 噜啦噜啦咧——啊——啦——”
她唱得不亦乐乎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的脑袋扳过去,一双眼睛忽然对上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像在极力忍着什么:“你这个女人在干什么?!”
“我,我——洗澡啊。”她慌乱地伸手挡着身子,脸颊被他捏得生疼。
他握住她的手臂,双手一提,水花四溅,伴随着庄舟撕心裂肺的尖叫,他把她放在地上,没有多看一眼,转身取过一旁的干毛巾扔在她身上。
“来人!帮她更衣打扮!”他走出去,等这个女人边唱歌边洗完澡,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惊魂未定的庄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他的背影,他有没有看到?他有没有看到?!!
侍女纷纷进来,扶起她去更衣。
她在铜镜前一遍又一遍看自己的样子,她没想到到穿上古装的自己会是这么……漂亮耶!
看看那鬓若流云,娥眉淡扫,长裙及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镜中对着自己嫣然一笑:“嗨,美女!”
搞得一旁的侍女面面相觑……
“不错,没让本王失望。”耶律焱出现在身后,拉着她转过身,他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女人打扮起来还能让他惊艳。
他见惯了各处美女,无论在大辽还是大宋,她都算不得上乘的美色,只是她自有令人震撼的美,说不出从何而来,那双眼,那笑容,还有那怪异的歌声,都能让人心头大乱。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她羞怯地别过脸去,这样的男人,就连九天上的仙女看了也会动心,何况她只是区区凡人。
凡胎肉骨,她怎么能抗拒他专注地凝望?
他英武的面容,摄人的气势,都是令她欲罢不能的诱惑,可是她太清楚自己的位置了,她不能回去,便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这里。
心脏病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都是难以治愈的病症,在古代就更加是绝症了。她能妄想什么?千里迢迢,跨国漫长时光,上天大费周章让她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甩甩衣袖:“让我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做什么?去外面昭告天下你弄了一个女人回来?”
“本王感兴趣的不是你这种半死不活的女人。”他托起她的脸,左右审视,她的睫毛轻微地颤抖,在眼脸下投下一片灰色的淡影,他身体里有个地方轻轻撞了一下,“如果你长得再妖娆些,妩媚些,或许本王会让你做我的女人。”
她气得吐血,但脸上却不争气地羞红了,:“你真是不知羞耻。”
“走吧,让皇上见见剿匪的功臣。”他大笑。
“你让我见皇上?”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能去见识大辽国的皇上!这,这是做梦吗?
他停下来,手指指在她鼻尖上:“本王警告你,在皇上面前你最好守礼一些,你若敢出言不逊,本王可不会念在你是剿匪的功臣上就饶了你!”
“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她还是乖乖答应了。
皇帝皇帝!这时候的大辽国是哪位皇帝呢?耶律隆绪……若真是那位伟大的君王就好了。
契丹的皇宫不同汉族皇宫的风格,虽是同等的雄伟庄严,却少了一些廊腰幔回,雕梁画栋的柔美,这里是漫天风沙的塞外,春冬季冰封千里,夏秋季是狂风怒号,横无际涯的草原。所以宫殿的作用又多在防风沙防寒上面下功夫。
穿过一片长得极好的梅树林,庄舟在纳闷皇帝为何会住在这么宁静的深宫之中,而且这梅树青翠繁茂,绿叶间隐隐露出一点点花心,在这样的地方很难看得见这么好的梅树。
“抓不到我!哈哈哈,我在这儿呢!”
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乍然响起,庄舟皱眉,这皇帝难道还是一个小孩子?
耶律焱却放开她的手走进去,门口的太监跪下来阻拦:“大……大王,皇上正在歇息,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他一脚踢开那唯唯诺诺的太监,推开门,猝不及防间,一个枕头从里面扔了出来,伴随着一个孩子放肆的大笑声!
他压下怒火大喊:“臣耶律焱有事求见皇上!”
里面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翻天覆地的骚动,响动声中一个孩子飞快地冲了出来:“六皇叔你回来啦!我想死你了!”
他躲闪不开,被那孩子爬上了背,用力抱着他的脖子不住地高声欢呼:“我终于可以跟着你学功夫啦!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寒儿你给我下来!”他板起脸暴喝一声。
那孩子被吓住了,乖乖地松了手,从他背上滑下来坐在地上,神情十分委屈。
耶律焱有些不忍,又蹲下去扶起他:“你不在家里好好练功夫,跑到宫里烦皇上做什么?”
那孩子不过五六岁的摸样,眉目间隐隐可见英气逼人,一双深黑色的眸子精灵极了!他稚嫩地一张小脸高高地仰着:“我不回去!回去爹要逼我练功夫做作业!我不喜欢!我喜欢和皇叔玩儿!”
“你……。”他扬起手作势要打,却被一双细嫩的小手握住了:“你要打孩子啊!他这么小你也下得了手?”
庄舟满脸鄙视地瞪着他,把那个孩子拉倒自己身后:“他就算有一千个不对你也不能打他,孩子小你跟他讲讲道理就行了,打他做什么?”
耶律焱站起来,没理会她,反正他也下不了手打这个最小最不懂事最贪玩的侄儿,寒儿调皮捣蛋,但是从不做坏事,也不是完全的无用,至少也不是有害的。只要以后让大哥稍加调教,相信也可以成大气。
“跟进来!”他转头严厉地看了一眼庄舟,然后走进屋里去。
“小破孩,以后少给大人惹麻烦,你那位皇叔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惹恼了他,担心他把你一刀咔嚓了!”庄舟低声在那个小男孩耳边说,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个头还算高高的,她只要俯下身去就可以在她耳边低语。
没想到那孩子却一脸不高兴地瞪着她:“你是什么人!?竟敢这么说我皇叔?”
“破孩子!”真是好心没好报!她在他的小脑袋上轻轻一点,放开他的手跑进去。
皇上坐在书案后,清俊儒雅,眉目间和耶律焱有些相像,他专心地看着奏章,屋里有些狼藉。耶律焱走过去,行了一个礼:“臣把剿匪的功臣带进宫来见皇上。”
他给庄舟使了一个颜色,庄舟立刻会意,小跑着上去,跪下来:“民女庄舟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她在电视上学的,似乎所有皇帝都喜欢被人高呼‘万岁’!
皇上听了她的话,不悦地说:“朕要是活一万岁,就得当一万年的皇帝,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庄舟差点儿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可话已出口,她已经无法去修改了,幸而耶律焱及时给她开脱:“就是她不费一兵一卒,便让天鹰寨顷刻间毁于一旦。”
皇上这才对她感兴趣起来,从案桌后走出来,在她身边走了几圈,最后在她前面站定:“抬起头让朕看看。”
她缓缓抬头,水粉儿的面孔,清莹的双眸,淡定无波。
“你跟朕讲讲,你是怎么毁了天鹰寨的?你可知道大辽多少年派兵去围剿,都因为他们有利的地势而失败了,而你竟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毁了他们?”
“这个具体说来是个很深奥的问题。”她看着皇上,“民女怕说出来吓着皇上。”
心里叫苦连天,这下子要让她在一千多年前和一群老古董讲自然科学了,她怎么把氧气啊,二氧化碳啊,着火点啊,爆炸的条件跟他们讲清楚?这些东西又不能编成故事!
“你倒是说说看。”皇上对她的话越来越感兴趣了。
庄舟只好豁出去,反正她在这里活多久都不知道,瞎编乱造骗骗这些傻瓜也不错。
她一本正经地在地上坐好,慢慢地说:“民女只是运用了一点儿奇异的力量……”
“哦?什么奇异的力量?”
“化学。”
“化学?”皇上一头雾水,“那是什么力量呢?”
“奇异的力量啊!”
皇上站起来,拍手称妙:“好极了!你再用你这……化学,把后周也给朕灭了!”
她差点儿没栽倒过去,原本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没想到后患无穷啊!她连忙说:“这化学……不可乱用,否则后患无穷。”
“皇上。”耶律焱说,“她使完化学之后已经元气大伤,多日以来卧病在床,气息奄奄,恐怕得再过一些时候。”
这一刻她对这个男人感激涕零,心里也惴惴不安,要是他们真以为她的这种‘化学’的力量可以帮他们灭了后周的话,那历史不是被她彻底改写了吗?
深深地为自己刚才的冒失自责,她在这个地方不能像在现代一样那么随意,她要一步一步拟定好计划再走,步步为营,切不可错了任何一点!
皇上又坐回去:“好,朕就等着你康复!”
“多谢皇上。”这才舒了一口气,跌坐在地板上,看向耶律焱,他面无表情地站着。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皇上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他们退出来,在门外,那孩子一直缠着耶律焱让他带他回去。
“你给我回家去!”耶律焱显然没有特别多的耐心应付小孩子。
“我要跟着六皇叔!”孩子倔强地拉着他的衣服,死死地不放手,“我跟着你,父王就会放心了,也不会天天让我练功了!”
“你要做像你大哥一样的男子汉!不是个捣蛋鬼!”耶律焱被激闹了。
庄舟适时地插进去说:“又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做大事,你那么苛求他,只会给他压力,他根本就学不好!”
他推开她,把那孩子一把抱起来,扔给尾随而来的几个随从:“把你们少主带回南王府去!让南王以后好好地看紧他!”
“六皇叔你这个大坏蛋!我去找我娘!我去告诉我娘!!我不回去啊!!!!”
那孩子嘶吼的声音渐渐地远去了。
“可怜的孩子。”庄舟哀叹一声,小跑着跟上耶律焱的脚步,“你信不信这孩子长大一定是个让女人流泪的种!你看看他这么小年纪长得那么好看!”
“多亏了我大嫂是个美丽的女人。”他淡淡一笑,“只是这孩子从小就调皮捣蛋,让我大哥大嫂费了不少心!”
“他还小,长大一点就会懂事了。”她倒不以为然,“这个年纪所有的孩子都是调皮捣蛋的,尽享童年的快乐,要是压力太大了,反而会让他们叛逆。”
“和他同龄的孩子已经会骑马射箭,舞刀弄枪了,他至今连弓都拉不开!”
“焱哥哥!”一个女子的叫唤突然传来,清莹婉转,如夜莺啼叫,百转千回。
庄舟好奇地转头去看什么样的女人有这么动听的声音。
一个女子缓缓骑着马过来,一身紫色狐裘,衬得她身子婀娜妖娆,她一边笑一边跳下马来,走过来亲热地挽着他的手:“你终于回来了!”
妖娆女子侧眼看着庄舟,她从没见过这么随性的耶律焱,眉头舒展,和那个女人说着家常的事情,他从来不是这样的!
而她没想到,庄舟在看见她的一瞬间也十分激动,竟然不顾尊卑礼仪,一把抓住了她!
“把我带回去!”庄舟抓着她的手,声音激动得颤抖,“把我带回去!潭渊公主!”
“你在说什么鬼话!?”潭渊公主厌恶地甩开她,手里的马鞭敲打着手心,围着她转了一圈,“你就是那个传说在战场上以一敌百的神人?本公主倒想和你比试比试!”
“潭渊不得无礼!”耶律焱挡在庄舟面前,“她是大辽的功臣。”
“你为何这么护着她!她只是个汉人而已!而我是大辽国的公主!”潭渊不服气地大喊。那个女人肯定使了什么妖术!要不然凭她那么弱小的样子能以一敌百?鬼才信!
“你越来越放肆了!”耶律焱拉过庄舟要走,她却甩开他自投罗网地跑到潭渊面前去。
“你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现在你应该送我回去了!”她捂着兀自跳个不停的心脏,隐隐有些疼痛慢慢溢出来。
眼前这个潭渊公主分明是他们招来的女鬼!她的穿越也是这位潭渊公主一手导演的!看来她来上京也不全然就是绝望的,至少她遇到了回去的关键!
“真是个疯子!”潭渊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我没疯!你很清楚我是怎么来这里的,你把我送回去,我求求你!”她满眼的慌乱绝望,潭渊公主是她全部的希望了!
耶律焱从后面一把拽过她,不耐烦地拉着她走,“我们应该回去了!”
他隐约地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心中有一种恐惧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扩大,仿佛要将他吞噬了一般。
庄舟感觉到他身上传来冰冷摄人的威迫,她恐慌不已。现在情势危急,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可是潭渊公主根本不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应该怎么做?她迷茫了,回家的希望似乎又变得虚无缥缈。
“我求求你……。”她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哽咽,心脏的绞痛越来越厉害,她疼得满头大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不能抓住潭渊公主的手,她看着潭渊厌恶地跨上马背,对她说:“我要是能带走你,现在就会让你滚!”
“你让我回去!潭渊公主,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她拼命想奔过去,迈开脚步,膝盖却软软地跪下去。
心脏很痛很痛!
耶律焱震惊不已,然无暇想太多,弯腰抱起跪倒在地上的庄舟,看她紧皱眉头痛苦的样子,他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这个女孩让他失足陷入一片沼泽,他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
“她是潭渊公主对不对?”她忽然抓住他的肩膀,双眼中闪动着让人不解的疯狂光芒,“她是潭渊公主对不对!?”
“对。”他答道。
她慢慢安静下来,唇角染着安宁的笑容,她的双手缓缓搂住了他的脖颈,清秀的面庞熨帖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