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激情的误会
在和杜少图的对话之后,我旁听金融工程这门课的积极性大打折扣,姚丽说得对,如果陆优真的有女朋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去角落里哭。
那真是一段矛盾的时间。上课的时候我不再主动帮陆优占座,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坐在靠门的座位,可以清楚地看到教室里同学的进进出出。陆优一般在上课前5分钟之内来教室,很准时。让人有点失望的是:在我不和他坐邻座之后,他也没有表达出丝毫的不适应,即便在选修课教室里碰上我,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
但我依旧喜欢他,隔这么远看着这人也觉得生活很有盼头。他的一言一行都刻在我心里,怎么看怎么好。
姚丽问我:“深深,你觉得陆优有缺点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没有。”
“那你这个不能算喜欢,这种盲目的情感叫迷恋。”
“‘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怎么看怎么顺眼,缺点也变成优点了啊。”
“那你也要想明白他喜不喜欢你,或者说他会不会喜欢你?”
我想:“如果他没有女朋友,应该会喜欢我的吧。”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怎么摔过跟头,我想要什么,我爸就给什么。大概在我上小学之前,我爸和我妈离婚,我妈再嫁了个男人,后来他们定居美国,所以对我来说,对她基本没印象。成长过程里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周围的叔叔阿姨说:许厅长,深深真是你的掌上明珠啊。
姚丽露出犹豫而为难的神色:“深深,不是所有东西你想要就会有的,尤其是爱情。”
事实上,陆优可能真的有女朋友。
星期四下午的《艺术鉴赏》课结束之后,我在食堂看到了他们。那个女孩扎了个简单的马尾,长直发,青灰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外面一件绿色格子的呢大衣;眉眼之间安静成熟。
陆优和她同桌吃饭,自然地交谈。他这样话不多的人,也似乎和她有不少谈资,没有一丁点的不自然和尴尬。
我嫉妒死他们这样的默契了,甚至于一整天都在心里记着她的样子:她看起来比我年纪大,比我成熟,比我文静;我比她头发要短得多,腿要细那么一点儿、可能还要长一点儿,还有她的衣服和那只大的劣质皮挎包,看上去真有点土,姚丽还说我长得比她漂亮。
可是这么多条加在一块,都比不上陆优对她微笑一下。他俩吃饭说的话,比我和陆优这么多次课上说的话加一块都多。
我觉得我完败了,气势和信心都排山如海地塌了。
这事儿越想越忧伤,这种想得而不可得的感觉太让人绝望了。回到宿舍我趴桌子上大哭了一场,然后收拾东西提着包回家住一段时间“疗情伤”。
这是一段真正意义上的“失恋期”。对任何事情都兴致缺缺,看电影看电视看小说听情歌都要想起陆优,心情真复杂啊,一方面觉得他好,优秀沉稳,聪明安静,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他好的男孩;可是这么好的人他却不喜欢我。
和朋友们一块出去打牌玩球的时候,大家都出双入对,我一个人坐在旁边看着这些你侬我侬的情侣真乍眼啊。眼不见心不烦,拿起球杆和付安东走到台球桌边对打。他运气好得让我想哭,隔着整张桌子都能把球打进底袋。
我泄气了,扔了球杆:“不打了,今天我请。你们慢慢玩。”
付安东好笑地走近来:“输了就不打了,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啊许深深。”
“对,不想打了。”我明确表示要耍赖,看着球桌发呆吸可乐。
他眯起眼睛打趣我:“怎么了?看人都有对象了,寂寞了?”
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但他说得真是又逢时又逢地,不偏不倚地直中要害,我恼起来:“胡说什么呀你,我也有男朋友啊,今天人没空!”
付安东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你说真的许深深?”
我仰起脖子把头横得跟就义女烈士一样:“真的,骗你干嘛。”
“谁啊?”他转过身拿巧粉擦球杆皮头。
我有点心虚,模糊道:“我们学校的,比我大几届。”
“什么人这么倒霉啊,为了解救B市的年轻未婚男同胞这么拼命?”付安东背对着我,俯下腰开始击球,口吻里满是戏谑。
这要是平常,我全当是玩笑顶回去;但现在怎么听怎么刺耳,我站起来,走到付安东身边,看着他大声说:“你什么意思付安东?我这么差吗?!”
“啪——”主球完全打偏了,撞到台边弹回来;付安东收了杆看我。
对面和他同场的人兴奋地吹了声口哨:“空杆,犯规了哦。”
付安东沉默了一会,嘲笑道:“啧啧,这么容易急,玩真的啊深深?你这个样子,是个男人都要被吓跑了。”
被他一说,再想起陆优那个看上就乖巧听话的“女朋友”,顿时就眼眶红了,挡也挡不住,汹涌滂湃地掉眼泪:“我怎么个样子了?你就知道别人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付安东怔了怔:“当真了?”
我抹了把眼泪,提着包甩头就走,被他拉住:“你今天怎么回事啊,不太对劲?”
“你管不着。”“失恋期”里长出的刺猬刺让我整个人敏感又偏激,谁碰我我扎谁。
临近期中,《艺术鉴赏》课要交期中报告,以小组为单位,递交一份电影观后感及影评分析。陆优群发邮件通知大家去参加小组讨论的时候,我大概有一个多月没上过这课了。
我们小组一共五个人,我、陆优、杜少图、历史学院的巩凡和一个韩国留学生。这个留学生从第一次开会就没有出现,可以忽略不计。开会讨论的主题是定哪部电影。大众影片大家基本都看过,但不够特色也不容易出彩,和其他组重复的可能性大;小众文艺片因为大家重口难调,一时没找着一部公认的好片子。
在陷入僵局的时候,杜少图撑着脑袋,提议说:“不如我们大胆点,选个出位点的,《布拉格之恋》这种的?”
巩凡想了想,同意说:“《布拉格之恋》不错,原著我也看过,还蛮有看点的,而且我估计也没什么人写这种题材。”
杜少图转头问我和陆优:“你们呢?”
我有点茫然:“这个片子我都没怎么听过的,讲什么的?”
杜少图促狭道:“看了就知道呗。”
我反对:“一听就没什么名气,万一老师要是没看过,那不是歇菜了?”
巩凡看了看杜少图,再闷笑道:“这种片子男的都看过。”
我立马明白了这是什么片子,“你们太猥琐了啊。”
杜少图不屑道:“我说许同学,这个很正常啊,而且这片子当年拿了戛纳电影奖,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我看向陆优,期待他和杜少图他们有不同的声音,“你看过吗?”
陆优有些不自在地怔了怔,再点头。杜少图一掌拍在他肩上,玩笑道:“当然看过了,你以为你家陆优吃素的?”
“哎,别闹。”陆优出声制止他。
我狠狠地瞪了杜少图一眼:“你瞎说什么啊。”
杜少图打哈哈地圆场:“别生气啊别生气,说着玩的。”他把笔记本拍在桌子上,不正经地笑:“那就这么定了啊,《布拉格之恋》,没看的回去补课,看了的回去再温习一遍。下礼拜我们讨论细节!”
我有点囧:“在哪能看啊?”
“网上下啊,”杜少图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咳咳,那什么,你可以去图书馆南配殿看,这片子太老了,网上不一定有。”
“哎,我说杜少图,你是不是经常在网上下这种片子啊?”我嫌弃地看他。
他扬眉道:“谁说的,这还用下么?我们45楼公共盘上什么资源没有啊。”45楼是管理学院研究生的男生宿舍楼,由此可见他们这些人平常都在干什么呀?
陆优收起东西,一本书拍在杜少图脑袋上,“走了走了,散会吧大家。”
杜少图临走前还回头打趣我:“许深深,回家记得补课啊,认真仔细地看。”
B大图书馆旁边有个南配殿,是个光线不太足的地下室。里面摆着三排台式机,大屏幕和老式大耳机。入口处有很多老电影和纪实类的光碟,进去一次只要五块钱,告诉门口的工作人员想看的碟片,他会帮你找出来,想看多少都没问题。
南配殿的墙壁上贴着一些老电影的海报,从来不开灯,只有门口处一束微弱的光线打从门缝里渗进来,很多情侣会选在这里看一些网上或者院线找不到的片子,昏暗的室内偶尔有屏幕发生的荧光,倒是很有情调。
我和宿舍同学来这里看过一次《沉默的羔羊》,这种幽闭的地下室和电影里的杀人场景交相辉映,简直让我们四个人身临其境,吓得再也没来过。
杜少图给我打电话说公共盘上的《布拉格之恋》找不着了,所以干脆整个小组都来南配殿看一次,也方便讨论。
这个时候是四月,我们约在下午3点半集合。我准时到南配殿门口的时候,只有陆优一个人站在殿口那棵大槐树荫下,单肩背着包,黑色的帽衫和牛仔裤,镜片反射出午后阳光的灿烂。
我看了看周围,“他们两个还没来?”
他低头看表:“嗯,再等等吧。”
我有点不自在,和他就这么站在树荫底下,低头踢石子踩树叶,没话找话地说:“杜少图上次不是说你们有那个《布拉格之恋》么?”
“嗯”,陆优简单地应了一声,“可能是公共盘空间不够,管理员删掉了吧。”
我好奇:“你们公共盘上全是这种东西啊?”
他脸上似乎有一丝不自在,“也不是,一些好的资源都会共享,电影啊、歌啊还有些笔记和课件。”
我笃定地说:“那肯定是这种片子最多。”
陆优顿了一下,想转移话题:“我打个电话问图少来不来。”
结果就是杜少图和巩凡一起放我们鸽子,杜少图的理由是:男生对这种片子驾轻就熟,派个代表出来回忆一下就行。
南配殿里的人向来不多,这天下午只有两对情侣脸挨在一块在看黑白老电影。管理员帮我们找到了《布拉格之恋》的碟片,递过来的时候口吻严肃地问陆优:“就看这一部?”
陆优回答的口吻比他还一本正经:“对,看完了我还回来,谢谢老师。”
1988年的老片子,色彩和旋律复古怀旧,年轻美丽的朱丽叶·比诺什穿着极具那个时代特点的花色衬衫和呢子大衣在街道上行走。
我和陆优一人一个老式的大耳机,看着荧光闪烁的屏幕上主角的动情演绎。当男主角汤马斯说出那句极具挑/逗性的代表台词:take off your clothes(脱/掉你的衣服),女人应声宽衣解带,身躯在屏幕上曲线毕露的时候,我还是有点不自在,转过头不知道该不该看。陆优似乎和我想法一样,目光有意识地向下扫过电脑桌,好像在看桌脚?
耳机里男女主的台词对白之后,逐渐有细微的喘息声。
一时间很尴尬。
我想说点什么让气氛不那么奇怪,装作开玩笑地低声对他说:“你不是看过么?”
“很早之前看的。”他显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哦,那最近看的是什么?”好像有点意思,我故意凑近去想看看他什么表情。
一不小心身体碰到了桌面的书本,应声落在地上。我俩都弯下腰去捡,但耳机线不够,听到轻微的“啪——”地两声,耳机线的插口被扯了出来,忽然电影的声音就通过音箱外放了出来。
这个时候正值高/潮,安静的南配殿里顿时响起了起伏动情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