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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一面

第一次见到她是刚上高中的时候,那时的云享志得意满,以全校第二名、全班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了省重点高中,真可谓风光无限,是父母长辈、老师同学都看好的明日之星。

因学校离云享的家比较远,公交车次又少,云享和本单位几个子弟一起住校。云享父母的单位是全国排得上号的超级大国营企业,福利好,待遇优厚,连单位子弟住校每周都有专车接送。

这是第一天到学校报到,家长、孩子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往学生宿舍搬行李。这个女生宿舍楼是实验楼改建的,非常古旧。云享对未来三年的居住环境很好奇,她一边跑上跑下的搬行李一边东张西望地观察,于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跃入了云享的视野,随着后车门徐徐的掀开,云享看见了她,一个颀长的背影,寸许长的短发使她那雪白细长的后颈都露了出来,她有些吃力的扶着或是抱着一个大箱子,更显得她的腰又细又长……

云享悄声问旁边不知整理什么的胖玉:“这是哪的车?”

“听说是造纸厂的。”胖玉果然神通广大,居然都知道。云享再探身一瞧就泄了气,原来车侧门印着厂名呢!看来这个单位也挺有钱,也给子弟派车送学。

开学典礼前,大家先到各自的教室排座位。教学楼看起来比旧实验楼改建的宿舍气派多了,很新,白色的外墙耀眼夺目,将各个教室连接起来的走廊有近一百米长,显得气派非凡,教室内窗明几净,果然有重点高中的气象。胖玉正巧跟云享分在一个班,不过座位隔的比较远。另一个好友芳与云享分在了不同班。

云享在座位上环顾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她只好无聊地翻看新课本。云享的同桌和前排的男生好像是初中的同学,两人聊个不停,云享半懂不懂地听着那中原的方言,完全抓不住一点实质内容。

突然,云享又看见了她,面包车里的她,她居然和云享在一个班,那颀长的腰上扎着一条细细的皮带,白衬衫束在长裤内,配上她寸许的短发,猛一看就象个男生。可是,男生绝不会有这么苗条柔软的身姿。只见她弯腰跟云享斜对面的女生亲昵地说着什么,云享仍然无法看清她的正面。

大概感觉到了身后长久注视的目光,她侧头看了一下然后低头迅速跑回自己的座位了。匆匆一掠,云享只看出她的脸很小巧。

“你是哪个中学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云享一惊,原来是同桌在问她,云享回答:“S单位子弟中学的。”

同桌说:“哦,S单位很有钱啊!”

云享:“是吗?你们也听说过?”

同桌:“嗯,不像我爸他们单位都快倒闭了。”

云享:“你是哪个中学的?”

同桌:“十三中,不是重点。”

“他跟你一个学校的?”云享指指前排的男生,他正倒坐着板凳看着她俩。

同桌:“不是,他爸跟我爸一个单位,他上的可是重点初中——24中。”

云享:“是吗?24中也有初中啊!我以为它只是重点高中呢,当初还犹豫报不报它呢!”

同桌:“它的初中就四个班,没高中部班多,不象咱这一高是纯重点高中。”

云享还想问点什么,突然铃声大震,原来要去操场集中开学典礼了。云享茫然地拎起板凳跟大家往外走。

幼儿园、小学、初中,云享都在S单位的子弟学校中成长,所见所闻都是父母单位那几千号人的故事。以至于云享虽然在这座古城里生活了四年,却连本地的方言都听不太懂,更不了解古城有多少中学,哪些是重点,哪些是末流。从今天起,她将掀起古城的一角,体味这古老中原生活的些许滋味。

开学典礼开始极其沉闷,在秋老虎的烈日下,大家昏昏欲睡地听着校长陈词滥调的致词,听了半天云享只听清楚一句话“……后年,我们将有希望重建女生宿舍……”天啊!那个破宿舍楼还要支撑至少两年,而且还只是“有希望”重建,看来她这三年高中是注定要在那破楼里度过了。

校长终于发表完了冗长的演说,接下来是请往界的优秀毕业生发言。只见一个在北大上了一年学的黑瘦男生上了讲台,神采奕奕的讲述他新鲜而兴奋的大学生活,当讲到在座的新生们即将开始的军训时,他对比了他长达一年的北大军训,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云享只被他大声学喊号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其实心里一点不认同他,首先他长的不帅,其次云享自认为将来不会比他差,进了重点高中就等于重点大学在向自己招手,云享相信她将来会比他更潇洒端庄,起码不会这么傻乎乎地大喊大叫。

住校生活的感觉糟透了,一栋简陋的三层实验楼因陋就简作为女生宿舍(省重点中学还这么穷),所谓寝室其实原来都是实验室、办公室,所以有大有小,大的住二十多人,小的也住八、九个人。

高一,云享住的就是二十多人的超大寝室,晚上别提多吵了,说话声、走路声、盆瓢叮当不绝……云享总是很久才能入睡。

每层楼仅走廊尽头有俩水龙头,早上几十个女生洗脸抢水简直象打架。所谓的厕所也就是在宿舍楼旁边的小院子里有两个茅坑,地是夯土的,挖了俩坑就算厕位了,且不说臭气冲天,光是下雨天的泥泞就让人难以落脚。学生们要是半夜想上厕所那就算倒霉,你得穿好衣服,走过漆黑的楼道,摸索着下楼,摸到茅厕后要小心别掉茅坑里,不管哪里的灯都是坏的,大概装上后就没亮过几分钟。冬天这个过程就更痛苦了,万一在结了冰的茅坑边摔一跤那真是彻底的惨不忍睹。

宿舍楼的屋顶都是木结构的坡屋顶,板条抹灰顶棚,年久失修,时不时就会有一大块石灰脱落下来,砸在女生们的双层铁床上。所以大家能不睡上铺尽量不睡,实在是有生命危险。

门窗都是木制的,干裂变形、漏风漏雨,而且常有个别玻璃是破的,学生们就拿纸凑合着糊起来,过不久就被雨浇破了。冬天没有暖气,怕学生们煤气中毒,煤炉子也不让用。云享一到冬天就强烈想念家里的暖气,S单位是古城中为数不多烧得起暖气的单位,而在这个宿舍,云享常常会半夜冻醒,手上脚上的冻疮也层出不穷,数十年后云享的右手食指上仍有一个浅白色的疤痕,那是一个几乎烂至骨头的冻疮给她打的烙印。

慢慢的,云享积累了一些生存经验:要提前一晚打一脸盆水放在床下,就不必一早去抢水龙头;晚上基本不要喝水,以免半夜上厕所;箱子可以放在上铺,最好正对枕头的位置,可以遮住床板之间的缝隙。这个箱子三年来不知帮云享抵挡了多少石灰的袭击,反正每次云享翻箱子找东西时都要扔掉或大或小的几块石灰。

条件虽然艰苦,云享不久也适应了,虽然她是独生子女,却没有人们传说中的那种娇生惯养,而那骨髓中天生的坚忍也帮她在日后的坎坷人生路上走的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