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休学
云享扒在宽敞空旷的书桌上,大脑一片空白。那空着的座位上的人曾给她无尽的快乐与压力,如今什么都没了。
云享没有了知觉,变成一副行尸走肉,机械地定时去上厕所、吃饭、打水,她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在那局促的宿舍还怎么跟燕子相处?燕子不可能永远请病假,她该怎么逃避这无比亲密的同桌关系呢?
然而仿佛燕子都替她考虑好了,晚上云享回到寝室,发现燕子已经搬离了她对面的位置,迁到了门口那张空床上。
第三天,云享无可奈何地来到教室,竟然发现第一任同桌坐在燕子的座位上。云享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怎么——?”
老同桌还是那么温柔端庄,轻柔地说:“燕子找我说想换座位,班长也同意了。”
云享泄气地猝然坐下,丝毫没表现出高兴的样子,难道她不应该高兴吗?她不是曾为失去这个好同桌而那样绝望地狂奔过,谁能想到她们还有重叙旧情的机会。可是,这并不是她期望的!也不值得她高兴!
云享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这下她可以了无牵挂地专心学习了,这不正是她的目的所在吗!数年之后,云享回想起来都不禁为自己的冷酷后背发凉,她怎么可以又怎么能下得了决心,残酷地撵碎一颗敏感的心。然而,这也许是最正确的选择,或者是最“正常”的选择。
燕子搬到了很靠后的座位,云享很少看见她了,只注意到她在班里贴了寻物启事,还在校广播里广播了好几遍,女班长那圆润的嗓音传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帮她寻找那莫名其妙失踪的日记。
云享也担心那本丢人的日记要是被人拣去乃至公布出来,她就只能羞愤自尽去了。幸而这恐怖的一天一直没有到来,她也就有理由继续苟活下去。
云享又象刚入校一样变成了独行侠,我行我素,谁也不依赖,谁也不搭理~~只是作为小组长的任务之一——收作业有点别扭,燕子依然经常粗心地忘做或忘带作业本,云享也不催逼,看她没放桌子上就默然地走开,从来不看燕子一眼,也不知道燕子有没有看她。
当云享游离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靠自己惊人的意志力维持正常的外表时,她不知道那个被伤害的不善掩饰的至情至性的人已经快撑不住了。
那是一个初冬的晚自习,没有暖气的教室有如冰窖,物理老师过来占课,象往常一样不时叫起学生来提问,这次他叫了燕子。
云享扭头看见后面的燕子缓缓站起来,低着头一声不吭。物理老师以为她没听清楚,就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可是燕子象聋了一样,依然良久低头不语。
暴躁的物理老头立时破口大骂:“你这什么样子!哪里象个学生!”
燕子骤然抬起头,用纤细的嗓音努力回击:“你凭什么骂我!”
物理老头:“难道我骂错了?我早就注意到你一直不努力学习,天天不知在想什么!”
燕子:“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这样叫什么老师!”
物理老头暴喝:“岂有此理!小丫头片子一个,不想听课就给我滚出去!”
此时,燕子早已泣不成声,听到这句咆哮就好似崩溃了一样,捂着脸箭一般冲出教室。
云享呆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脑子里如同开了礼花,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哪个也形不成完整的思路,她该做什么?也一起冲出去?然而她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趴回自己的课桌。
教室里的同学们仿佛都被施了定身法,整个教室里安静异常,只见物理老头如火车头一般,鼻孔的粗气“咻咻”地在教室上空呼啸。
后面老师又讲了什么,云享完全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在笔记本上划拉着,眼前反复映现的都是燕子最后跑出教室的身影,那猝然离去的颀长身姿与那自习教室门口同样跑走的痛苦背影交织在一起,不断地在云享的脑海里来回跃动。云享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又跳又涨,简直好像要脱离云享的身躯,逃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
在燕子看来,她又做了个无动于衷的人,看着自己坠入痛苦的深渊却眼都没眨一下。
后来,一个星期,一个月……云享再也没看见燕子,无论宿舍还是教室,燕子都象水珠一样蒸发了,了无踪迹。直到学期末,云享才从春口中得知燕子休学了,理由是神经衰弱。
云享从上了高中才听说“神经衰弱”这种难以名状的病,主要症状是失眠、烦躁之类的,高压的学习使差不多百分之四十的高中生都有轻重不等的神经衰弱。
云享不知道燕子怎么跟家里解释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编出这个病来,并且把它严重化到使家里人同意她休学的。
总之,云享还是悄悄松了口气,再也不用担心任何可能接触燕子的机会了,她的逃走同时解脱了她们俩,为她们争取了各自疗伤的空间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