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喋血刺史府(2)
此时,前院的战斗也在进行之中,只是惨烈程度远远不及后院。
原来是张承奉提前给刺史府的亲卫们打了招呼,提醒今日要小心戒备。
虽然他们大都不以为然,但是在张承奉答应了给每人两匹官布的赏赐后都欣然同意了。
因此,就算今日过节也都是人人顶盔掼甲拿刀执槊,腰带上还挂着弓矢。
贼人哪会想到刺史府过节也会如此戒备森严,好像事先准备好饵料的钓翁,专等鱼儿上钩一般。
贼人虽然有几十人之多,但是只有少数几人穿戴了盔甲,刺史府一方人数虽少却各个顶盔掼甲。双方交手了片刻,贼人便吃亏在了无甲,登时被杀了十几人。
如今也只好拿院落中的廊柱,树木等为依托,勉强算是挡住亲卫们的箭矢。
于是双方便就此僵持起来。
张承奉到来时,府内亲卫十数人已经在院中结了圆阵,死死护住了卧房大门。
战阵最外围两排是手持大盾和横刀的刀牌手,他们负责正面防守,不能让敌人冲入阵内。
中间三排是长枪手,是主要的攻击输出,丈许长的漆枪搭在盾牌上方,随时准备刺出致命一枪。
最后是一排弓弩手,远程攻击的主力,箭已搭在弦上,瞄着对面的人群密集处,不时射出几箭。
见院中亲卫阵型尚稳,张承奉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几分。
张承奉跑过去站在阵前,大声喊道:“都住手,张延思已被我擒住,你们还不住手。”
“州军离此不远,尔等都要玉石俱焚吗?想想自己家中的老小,切不可自误。”
“只要现在放下兵器投降,我保证你们的身家性命。”
不管怎么样,张承奉先许愿,迟滞这些人的攻击,削弱他们的死战意志。
“父亲可还安好?”张承奉绕过军阵,来到父亲卧房门口,敲门问道。
“大郎,为父无事。只是被贼人射了一箭在腿上,不妨事。”屋内张淮鼎回答道。
“阿耶,给他们吃个定心丸。安抚一下那些贼子”张承奉也不开门,趴在门缝处,小声对里边说道。
“某家是沙州刺史张淮鼎,刚才吾儿承奉所做承诺,我都允了。你们切不可自误,只要放下兵器投降,一律无罪,负隅顽抗者,父母妻儿同死。”房门打开,张淮鼎身披罩衣走了出来。
张承奉近前发现父亲身上有血迹,不似在腿上,只是如今不便查看。
浑鹞子此时也押着张延思来到阵前,浑身上下被血染红却脸不变色,大刺刺站定在阵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见张延思已被擒。张淮鼎的话,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贼人纷纷放下刀兵,垂头丧气地被亲卫押着临时充作牢房的一间房间。
几个死硬的回鹘人眼见大势已去,便落荒而逃,又被亲卫弓箭射杀了几人,剩余的冲出院门,消失在黑暗中了。
趴卧在地的张延思也不装死狗了,坐起抱着张淮鼎大腿,跪下来大喊起来。
“叔父,叔父,是我啊,延思侄儿啊,今晚这事都是二弟张延嗣那个混蛋要我做的,是他勾结了回鹘人要杀父弑母,我是被逼无奈啊,叔父。就饶了侄儿吧。呜呜呜呜...”
张承奉看不得如此卑鄙小人行径,就要上去砍杀了省心,张淮鼎出声拦住了。
“且慢,大郎不可鲁莽,暂且留他一命,先看押起来,待事了之后再做计较不迟。”
“是,遵命”张承奉只得罢手,叫来亲卫将张延思绑了关在了空屋内。
张承奉又命亲卫将府内搜索检查一番,确认没有漏网的贼人后,才舒缓了一口气。
危机解除,放松下来之后张淮鼎再也坚持不住,向后坐倒。
幸好张承奉就在左近,连忙上前扶住,搀扶着张淮鼎回到卧房内躺好,揭开袍服一看,却原来是右胸上被射了一箭。
幸运的是箭矢力道不大,又被衣物和胸骨挡了一下,没有深入胸腔,只入肉寸许。
张承奉连忙叫了亲卫骑快马去城外金光明寺,找来善医术的索法律前来医治父亲箭伤。张淮鼎躺下后稍微舒服了些,忍着痛交代张承奉道。
“大郎,快去节度使府,看看你伯父一家情形如何了?记得拿了为父的刺史印信,如有意外,马上派人去安抚好州军,并封锁全城缉拿凶手。”说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委顿了下去。
“遵命。鹞子选一队披甲的精锐亲卫,跟我去节度使府”张承奉躬身行礼后率先向门外跑去。
来到院中,叫人取来两幅铁扎甲,自己和浑鹞子分别穿了,腰间挂上把新的横刀,又执马槊在手,马鞍前挂了备用武器铜鞭以及弓韬和箭囊。张承奉众人催动战马如洪水般呼啸着涌出了刺史府,直奔节度使府而去。
此时,阴仁贵已经到了隔着几道街的六街巡务司,值夜的官长正是节度押衙敦煌县令兼知左厢虞候的张清通,年四十余,以清慎公忠、英明克己,奉国无私著称于归义军。
一听阴仁贵述说节度使和刺史双双遇刺,张清通也不禁慌了手脚,略微定了定神,连忙叫手下敲响了警钟和街鼓,再叫手下巡街兵卒去通报衙前都知兵马使阴信均、罗神政,让他们火速领牙军护卫使府,有些事张清通也做不得主,还要通报自己的顶头上司都虞侯阴英达。
还有几个张淮深的亲信如都押衙宋润盈、高再晟、马步军都指挥使庆德和知内宅务兼知军资库曹盈达以及僚佐如节度判官张球、节度掌书记苏翬、节度参谋张大庆和沙州长史张文彻等人。至于李索曹罗等豪族以及寄住在龙兴寺的都僧统悟真大和尚以及恒安师傅,那也是要一一派人去通报的。
城内报警的钟声四处响了起来,安静的沙州瞬间喧闹起来,胆子小的紧闭院门,胆子稍大的开门四处张望或借着梯子爬上墙头张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寅时,沙州城内怀安坊索府。
索勋早已听得禀报说沙州闹乱,便穿戴整齐,还披了甲胄,正坐在正堂内椅子中。
双手扶膝,正襟危坐,一旁几案上放着横刀,虽然没有出鞘,确也掩映着满堂的肃穆萧杀。
索勋,字封侯。西晋索靖后裔,张议潮女婿。
大中年间曾跟随议潮征河西吐蕃有功,特授昭武校尉持节瓜州墨离军押蕃落使等,乾符六年接替康使君出任瓜州刺史后,长期担任瓜州刺史十余年,是归义军任瓜州刺史时间最长、政绩最显著的一位。
索勋在归义军瓜、沙二州享有很高的威望,根基深厚,是归义军仅次于节度使、沙州刺史的第三号实权派重量级人物。
此时下首陪着的两个儿子,索承勋和索承鼎一直坐立不安,在厅堂内走动着,不时去院内张望,索承勋先忍不住,开口问道:“阿耶,我们为什么还不出兵,还要等什么?”
索勋见此,眉头一皱,呵斥道:“胆小孺子,如何做得大事?遇事切不可如此慌乱惊惧。”
见两个儿子渐渐平静下来,复言道:“无论发生何事,只需紧守门庭,然后见机行事,承勋你带人速去城郊召集索家亲族子弟,集结后待命,不必回城,以免招惹是非。”
想了想又说:“承鼎,你下去集合城内子弟和家丁护院,发放兵甲,等我号令行事。”
“遵命,阿耶”两个儿子叉手行礼后退去。
索勋独自一人在厅堂内,心思电转,今夜之事,事出突然,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张家内部子弟闹乱争夺权柄,这件事在两年前便已有征兆。
先是张淮深惧内,宠信偏妻陈氏,嫡庶不和,后宅不宁,再有大唐圣人敕封了张太保嫡子张淮鼎为沙州刺史,便是一招驱虎吞狼的阳谋。
后又封张淮深刑部尚书知沙州节度使而不是归义军节度使,借机将瓜州剥离出了归义军序列,便又是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此计狠辣之处便是令归义军形成了三股不相上下的势力,沙州节度使,沙州刺史和瓜州刺史,而朝廷只需等待便可坐看归义军内斗不止,最后分崩离析。
从朝廷角度来说,这些举措没有错,就是要消除长安西部再出现大的藩镇。
但问题是对河西的汉人和归义军来说,这可是助纣为虐之举啊,打压归义军扶植回鹘人,最终的结果就是河西没有了汉人的生存之地,最后会被同化吸收,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索勋虽然是张太保女婿,但是在权利面前,不谈温情,看着张家内耗,索家有机会更进一步,索勋还是有些侥幸心理的。
今夜之事,无论如何都对索家有利。
就在这时,下人回报,巡街虞候张清通派人来通报说节度使张淮深和沙州刺史张淮鼎双双遇刺,刺史府刺杀者已被擒住,正是使主的长子张延思不顾人伦,弑父杀母。
“哦?竟是如此!”索勋挥退了下人,有些意外,不过张延思等人都在自己瓜州衙署做事,早就听说平时吃酒后对使主不敬,常有污言秽语辱骂使主,自己都没有追究,放过了事。不想最后竟然闹到如此杀戮残酷的地步。。
自己虽然不耻于此等人品,但潜意思里是不是有些纵容,想看到某种可能性呢?
索勋不敢继续想下去,忙长身而起,拿了横刀拴在蹀躞带上,大踏步走出厅堂,仿佛将军出征一般杀气逼人,站在堂前对院内已集结完毕的索族子弟挥手说道:“尔等已经听到了,节度使和刺史双双遇刺,沙州罹难,归义军危如累卵,众儿郎跟我去使府平乱建功,不得有误。”
“遵命”台阶下众人齐声呐喊道。
索勋略微遗憾地甩了甩头,要是这次回来带着墨离军就好了,可惜啊。
“好,出发”索勋也不再纠结,率先骑上马冲向节度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