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皇帝亲临云内州 冯氏高招抢先机
正月初五，承讯跟萧贵人讲，他要去云内州看看，让她准备一下，明日出发。初六，精选了一千五百禁军，承讯带上萧贵人、张浦、柴荣和丁力，一路风餐露宿，日行三百里地，到了十一才到云内州。
这云内州，说是个州，说实在的，根本不像个州。低矮的城墙，萧瑟的集市，给人以荒芜和苍凉的感觉。留守的禁军和北府军将士听说皇帝跑到这么远来慰问他们，倒是特别激动。镇守云内州的阮虎赶忙给皇帝安排住所。洪瑸听说皇帝过来了，从东胜州赶来见驾。
见了皇帝，洪瑸双膝跪地，说道：“罪臣洪瑸，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讯说道：“洪瑸啊，你知道哪里错了吗？”
洪瑸低声说道：“微臣指挥不力，导致北府右军损失惨重，臣无颜见陛下。”
承讯说道：“洪卿，损兵折将不是你的错，是朕的错，朕低估了契丹人保卫家园的决心。你的错在于不该轻易杀俘，尤其是老人和孩子。北府右军损失惨重，你还死守云内，功过相抵。你是条汉子，朕敬你烈酒一大碗，喝完替朕好好去守东胜。”
洪瑸大声说道：“臣之罪，臣谨记陛下教诲。”
两人各喝了一碗酒，洪瑸领命而去。
萧贵人显然是有些劳累，承讯自己带着阮虎、丁力，找了个会说汉语的契丹随从，去看看那两千俘虏。两千俘虏把原本的州牢房塞得满满的，就像张浦说的，女人和十岁左右的孩子居多。阮虎说，“陛下天威，这帮俘虏一个没跑。”承讯心想，狗p陛下天威。可能就像萧干说的那样，这么些人祖祖辈辈都靠采矿、打铁为生，现在在这里当俘虏，好歹勉强有口饭吃，饿不死。外面冰天雪地，出去只能喝西北风。
承讯找来一个男孩，问道：“愿意当汉国人吗？”男孩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
又找来几个问了问，多大啦？家里还有什么人啊？最后没一个人回他话，只好让随从用契丹语告诉他们，皇帝赦免你们了，现在爱去哪去哪吧。
第二日，承讯带着萧贵人、张浦、丁力和几个亲军侍卫换了普通军士的衣服，到云内各处转转。行至一处，一个破棚子的门突然打开，侍卫们连忙抽刀戒备，谁知冲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裹着一张破羊皮，手里提根木棍，小脸冻的通红。
承讯示意侍卫们退下，还没说话，小姑娘用质问的语气，嚷嚷道：“你是来抢我们的牛羊的吗？”
承讯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萧贵人学契丹语，大致听懂了小姑娘的话，上去一把抓住小姑娘，单手把她抱了起来。丁力连忙上前，夺过木棍。见小姑娘还想反抗，承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大的甜糕饼给她，小姑娘接过糕饼，似乎感到眼前的人没有恶意，瞪着眼睛不反抗了。
“你家有几头牛，几只羊啊。”承讯问道。
小姑娘没有禁得住糕饼的诱惑，大口啃了起来，没有回话。萧贵人又把承讯的问话说了一遍，过了一会，见小姑娘还是不回话，萧贵人说道：“陛下，这孩子家应该没有牛羊。”
小妹妹你家没有牛羊还说我们抢啥啊？承讯心里不住吐槽，萧贵人又说道：“从她的衣着来看，她家是投下户。用汉人的语言来说，就是奴隶。她家应该是靠给贵族看管牛羊，或者是从事采矿来维持生活的奴隶。”
承讯愣愣地看着小女孩，同情小姑娘的家境还是次要的，更主要还是在想，现在辽国的奴隶都在拼死与汉军作战，这仗还怎么打啊？于是，他抱着小姑娘，顺着那扇破旧的木门，敲了敲，然后推门。虽然似乎有人抵在门口，但是阻力不大，承讯一用力就推开了。
进屋之后，承讯发觉自己腰都直不起来，一眼看去，小小的屋子里，地上有一个只有半条腿的男人，满面皱纹，看样子应该是小姑娘的爷爷；一个手里抱着一个小孩，身上穿着单衣，裹着半块破羊皮的女人，应该是小姑娘的妈妈；还有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孩子，没看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男人用仇恨的眼光盯着承讯，女人则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匍匐在地上不停叩头。萧贵人本来不想进，看皇帝进去了，也就跟了进去；丁力只好堵在门口，因为里面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小姑娘一挣扎，从承讯怀里跳下来，把咬了几口的糕饼，递给那个满脸皱纹的男人。承讯一听她的话，居然是叫这男人做爸爸？！不是爷爷？！承讯震惊了。
看着这满是战争与贫穷创伤的家庭，与当初从东都亡命北都路上看到的满目疮痍又有什么不同？承讯想了想，问萧贵人：“淑沂，契丹语自由怎么说？”他本来想跟这家人说，我不是来抢你们牛羊的，我是来给你们自由的。
萧贵人思索了一会，却回答：“陛下，臣妾不知道汉语的自由是什么意思。”
自由在这个时代，离这些奴隶们实在太遥远了。于是，承讯让萧贵人跟他们说，佛祖说，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我不是来抢你们东西的，我是来给你们牛羊让你们能活的像人，而不是牲畜。
萧贵人一脸严肃，用契丹语说道：“我是契丹萧氏，你们这里的大将军也只不过是我的下人。现在，我们萧氏已经归顺大汉了。大汉皇帝让我告诉你们，火神说，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大汉军队不会来抢你们的东西。大汉皇帝会给你们牛羊，让你们能暖和的活过这个冬天。”
此时，契丹的信仰正从萨满教向佛教过度。上层社会不断吸收汉文化，开始信仰佛教，而奴隶们还停留在萨满教信仰。加之契丹萧氏在草原上强大的震慑力，听萧贵人这么一说，一家几个人，都趴在地跪拜叩首。
承讯出了小姑娘家，对萧贵人说，“不论哪个民族，都是朕治下之民。孩子是我们的希望啊！”萧贵人温婉一笑，心想，那我们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孩子呢？
回去之后，承讯对张浦说，“如果我们这样与契丹人打下去，可能禁军打完了，也不一定能消灭耶律家族。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而不是政治的开端。乘着现在，我们俘虏的基本只有贱民和奴隶，张卿你回去跟萧干、王波制定个方案，废除契丹的奴隶制。”
张浦问，“陛下何时返回？”
承讯说，“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再看看他们的冶炼和矿山。”然后又说，“回到幽州，传朕口谕给汴京苏禹和王章，解除对南平国的封锁，允许商人将南北的货物进行买卖。”
张浦走了之后，阮虎向皇帝汇报，自从皇帝下令放了这些战俘之后，走了有一千余人，还剩下七百多个人不走，问问皇帝这些怎么处理。承讯笑着对萧贵人说，“爱妃现在到你发挥的时候啦。”萧贵人答道，“容臣妾准备一下。”
于是一日后，承讯带着萧贵人去牢房。牢房中的居住条件显然比之前宽敞了一些。剩下的女的比男的多，小的比大的多，十二三岁的女娃就有将近四百多个。萧贵人问她们为什么不回家，答案差不多。要么是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要么是回家只能挨饿，在这里还有口饭吃。
承讯心想，皇帝家也没有余粮啊，倒给你们这些人赖上了。萧贵人问，这么穷，那你们当初为何还和我们汉国打仗呢？有些聪明的人就反问萧贵人，你不是跟我们一样说契丹话吗，怎么跟着他们打我们。还有几个小姑娘告诉萧贵人，主子派人跟她们的父母讲，汉军是来抢矿、抢牛羊、抢女娃的。等他们来了我们就得饿死，所以家里稍微大一点的都来打汉军；现在给俘虏了也没见汉军把她们饿死，没见把她们怎么样，回家父母也养不活她们。
萧贵人收起笑容，让随从请出一尊黄金和白银制成的萨满神像，用契丹语说道：“我是契丹萧氏！辽国皇帝耶律阮不顾子民们的死活弄得天怒人怨。现在，汉国皇帝也是耶律氏，我们萧氏听从天神的指令归顺大汉的耶律氏了。你们面对的就是大汉国的皇帝和皇后，还不速速跪下臣服！”
金银神像显示了萧贵人高贵的身份，萧氏在辽国的地位再次体现，这些俘虏趴地下跪，高呼万岁。承讯心想，总算把这波人搞定了，先暂时养着吧，后面得找点事情让她们干干。
皇帝从幽州跑到了云内州，汴京的王妃争夺战依然在继续。对于承勋的王妃问题，婉儿本来并不想在里面掺和。但是，后面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她决定帮助冯道的孙女。
我们在前文已经提到过冯道。这位大神历经梁、唐、晋、汉四个朝代，皇帝换了一波又一波，不变的是冯大人。汉朝开国，宰相让苏逢吉和苏禹当了，太祖刘知远给了冯道一个太师的职务，还是位列三公之首。承讯当了皇帝皇位还没坐热，就忙着打仗去了，冯大人继续当太师。
现在冯道想让二儿子冯吉的女儿当刘承勋的王妃。冯道决定做的事，其他竞争对手获胜的希望就渺茫了。冯道让老婆去做太后工作，儿媳妇和孙女去做李贵人工作。不仅如此，冯吉的官并不大，从五品礼部膳部员外郎。这是一个管理贡酒的职务。冯道做了礼部尚书陈鑫的工作，说要过年了，肯定要给皇帝送贡酒，就把冯吉派去幽州了。这是打算让冯吉直接从皇帝的身边人处下手。
冯吉这个人呢，比他老子冯道差远了。跑到幽州白晃一圈，萧干契丹人没说上话就算了，郭威、张浦、王波这几个大人一个没靠上，就是在幽州吃了顿皇帝的宴会就回来了。
正月初十，冯道一大家子吃饭。冯吉老婆直骂他，一点用没有，意思是你看我和你女儿都比你强，李贵人都应承帮忙了。只不过这时候，婉儿的帮忙只是应酬型的回复，因为请她帮忙的太多了，而王妃位置就只有一个。而且，她知道皇宫里这些事水太深，自己的位置还没着落呢。冯吉被骂了之后，也火了，就说了气话，你母女俩找李贵人有什么用啊？你知道吗，人家幽州的那个萧贵人整个宴席期间，都是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青色袆衣。
此话一出，冯道二话没说，当着家人和仆人面给儿子两耳光，又叫儿子跪下跟着就是两脚。饭后，冯道带着老婆把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叫到书房，先是把两个人一顿猛批，尤其说，冯吉你看你没有用也算了，你知不知道祸从口出啊？骂完儿子又骂儿媳妇，你就这么不给你夫君面子啊，当着我、他妈还有一桌人说他没用。骂完儿媳妇，连老婆也顺带骂上了，给我生的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没用。最好的就是冯吉，混到现在也还是个从五品。要是我走了，这一大家子还怎么办？冯道老婆站在边上看着儿子被骂也不敢相劝，现在又轮到自己被说了更是不敢吭声。
消了气之后，冯道低声问冯吉，“你没有看错吧？萧贵人整个宴席期间，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青色袆衣？”弄得冯吉不敢回话。这时候冯道老婆终于说话了，“你看你把儿子又是打又是骂，你叫他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冯道讲，“你说实话。”冯吉才敢小声说道，“千真万确。”冯道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跟儿子和儿媳讲，“行啦，这趟幽州没白跑。”
姜还是老的辣，冯吉去幽州看了趟热闹，他爹冯道看出了门道。于是跟儿媳妇说，让她准备厚礼，正月十二务必给李贵人送去。
正月十二，冯道儿媳妇带上女儿去求见李贵人，婉儿呢正好从太后那里回来，就接见了她母女。当年晋太祖认爹，冯道孙女是来认娘了。十五岁的小姑娘认十八岁的大姑娘当娘。当然论辈分也是可以的，婉儿确实高一辈。这事弄的婉儿不知道怎么拒绝。见李贵人不说话，冯吉的媳妇赶忙给李贵人汇报说，冯吉去幽州办事，正好过年皇帝赐宴，皇帝身边的萧贵人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青色袆衣。这话一说，婉儿当然就明白了。
冯吉的媳妇继续按照冯道的嘱咐，向李贵人表示忠诚。您看我们家女儿都是您亲闺女，您以后就是我们冯家的“靠山”了。将来用得着我们冯家的时候，我们一定鼎力。本来以为有太后支持，而且最大的竞争对手慕容雪死了，自己登上皇后之位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皇帝竟然默许一个契丹女人把皇后的衣冠都穿戴上了，而且是在大宴群臣的时候，她这个统领后宫的贵人境地岂不很尴尬？此时，婉儿的心乱了。冯氏家族这个帮手，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现在送到门口了，她决定收下。
当然，李贵人和冯道都不会想到，这一招看似无比高明的谋划，帮助冯娇当上了刘承勋的王妃；但是，其实这是完完全全的败招，最后也导致冯氏家族的覆灭，连刘承勋都没能幸免。有道是人到贪时，成也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