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之死
吴觉人
突然的离世或许是比较适合谢晋的气质的,毕竟很难让人想象一个衰弱而垂死的谢晋。被宾馆服务员发现的是已然逝去的谢晋,他掩盖了自己临死的一刻,在家乡的陌生的床上……
谢晋一直是一个强硬的生存主义者,「死亡」对于他来说是被强力克服的对象,一种秦书田对于桂桂的「覆盖」。
但「死亡」却是一直袅绕着谢晋生活的某种主题,父母的自杀,阿三、谢衍的离开……他对于死亡的强硬态度使他一次次地宣称他的导演生涯还将继续,一次次地叨念他的下一部电影的题材,在拒绝退休的表面虽然他拿着汤晓丹做挡箭牌,但是背后却正是对逝去亲人的「诠释」。
在谢晋这里,「死亡」正是因为被拒绝的不在场而变成了生命力的驱动。
两个浮现的片段:
关锦鹏在纪录片中所摄下的谢晋和谢衍的某种「对望」,一种纯粹的东方式的感情。
谢晋在访谈时谈到好友赵丹之死。
不去褒评所谓的美学,谢晋是在文化上重要的导演,其对于中国图绘的重要性,让马克·穆勒曾放言要把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给他,虽然这或许只是一时的强调,但的确没有一个导演能像他那样描绘出一个共和国的轨迹。
《芙蓉镇》自是不必说,《天云山》和《牧马人》是曾经带给过整个中国感动的电影,而《红色娘子军》、《女篮5号》、《高山下的花环》、《大李小李和老李》都已成为电影史上某种意义的经典。
再回到谢晋本人,回到他的记忆。江安国立剧专成为了他最为强调的一个部分。
他一再回忆起曹禺、洪深、焦菊隐、马彦祥等等这帮老先生的琐事,并为自己把一瓶臭虫倒进了宿舍管理员的被子里而乐不可支,但他一直不怎么谈他和徐大雯之间的情史。
但是,他和徐大雯的恋爱史早就成为了一段传说,而他一直叨念着那些老先生所带来的某种「现代化」,却没有指明他们的理想主义嫁接在他的血气方刚之上,所带给他一生的那股生命力。
无论是在重庆的剧团里打杂跑龙套,还是后来在南京剧专里主演黄佐临的《夜店》,谢晋留给别人的印象总是精力充沛和思维活跃。正是这种生命力赋予了他某种「社会主义艺术家的气质」。
正因如此,他是那种真正的用身体铸造国家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对观众和国家的意识形态把握得那么准确,这并非某种自我的屈从,正是因为他把身体融入了国家,因此他获得了一致的景观,但是带着一种「艺术工作者」的责任。(他的独立性在他讲述某些往事的时候就格外的突出,他的历史追忆往往非常不同于官方叙述,所以他看世界一直是通过自己的眼睛,但是由于「献身」,所以获得了格外灵敏的反应能力)
因此,当朱大可批评其模式化之后,他的「同一性」被破坏了,他试图突破原来的风景线,却反而产生了对自我的焦虑。
之后他就一下子变成了「老人」,虽然雄心勃勃的《鸦片战争》成绩不俗,但是这里再也不是一个能够举国为一部电影感动的国家了,而且影片虽然让制片人赚了个饱,但谢晋自己的公司却因此赔钱赔得缩水了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