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容元十年

云藏月，残月挂在夜空一隅，周围是鱼纹状的云，又像是一张破败不堪的蛛网，以肉眼可见的裂纹拼接在一起，以椭圆形将月亮圈在中间，从外延伸到无尽的天边……

那云狡猾得紧，你看不到它的飘动，惟见夜幕忽暗忽亮，月亮时而可见时而不见……星星黯淡稀疏，忽明忽灭……

花满楼里人声鼎沸，歌舞袅袅，人们沉醉于杯中酒的甘醇，台上舞的曼妙……

在这喧闹之地，楼上有一隅异常安静，窗棂处斜靠一白衣男子，清冷如斯，周身充斥着悲伤又凌冽的气息，宣示着生人勿近……

淡淡的金黄色的清晖洒在他月白色的长发上，三千发丝仅一玉簪绾起，他隐藏得极好，但眉间依稀有浅浅的化不开的忧伤，像是郁结了千年，狭长的眸半阖着……

端着酒盏的手轻微地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男子猛然抬眸，一刹间，仿佛日月星辰都褪了色。

他笑了，嘴角上扬，似乎不只是他的嘴巴在笑，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笑，那笑啊，晕染开了，化了他眼底的千年寒冰，抹平他那好看的眉……

他的周身，那淡淡的金黄色的月的清晖也愈发柔和起来，他这一生啊，不甚喜笑，却只为一人展颜。

景明三年春

容音苑内，草长莺飞，只两年葡萄藤便爬满了院墙，长出了一片片新绿的叶子，它们争先恐后地向上冒出梢儿，从远处看，像一团绿色的浓雾。

这是音儿亲手栽种的，她十七岁便嫁与我，我俩成亲后便买了这处宅子，我亲题“容音苑”，“容”取自我，“音”取自她，空下了这一小块花圃，我便由着音儿料置，以为她会像一般女儿家撒下一些花花草草之类的种子，可她终究是音儿啊！

她去城中讨教一些葡萄的种植方法后，便买来了葡萄苗，亲力亲为，我笑问:“种些花草岂不雅哉？且又赏心悦目。”她眨了眨眼睛，颇为认真地答曰:“其叶夏可遮阳，其实秋可食用，葡萄亦有花可赏，此可谓益处多多。”我笑而不语，假装对她这番说辞深信不疑。

闲逸的午后，温暖柔和的日光透过碧绿的葡萄叶子投下斑驳的影子，落在音儿的黑髭髭的发间，倒添了几分别样的灵动。

我俩相对而坐，赌书泼茶，每每她旗开得胜，我在一旁调侃:“音儿诗词于心，容才学浅陋，实为心伤……”并作状抹泪，这时音儿便笑得前俯后仰，玉簪松动，整齐的发髻状似将散，手中的茶也洒了一身，实为狼狈。

知音儿喜食酸甜，一日我外出归来顺手买了一串糖葫芦，想来自音儿嫁我之后已多年不曾吃过。

她知道后，娇俏的脸上闪现一抹绯红，娇嗔道:“我已为人妻，如此叫人笑话了去。”

“你不说，我不说，旁人又如何知晓？”我顺势将糖葫芦送到她嘴边，她的小嘴红彤彤的，比我手中这鲜艳欲滴的糖葫芦还要诱人，音儿是从不施粉黛的，却远胜我所见过的女子。

她笑得眉毛弯弯，咬了一口从我手中接过，我俯下身子靠近她耳边轻轻地说:“明日可否与为夫一道去逛街？”音儿忙推开了我，嗔怪道:“你明知女子不可随意外出……”

我瞧见她的眼睛里有明亮的光芒在闪烁，知她身为女子的两难，“女扮男装，如何？”“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音儿没有再犹豫，我俩本就不为世俗所羁，奈和她从小就受礼法熏陶，定要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但也并非死守陈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