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水波不兴,最后的考核
“原来卢二小姐的武功是沈将军教的……”宁敞正这么想着,和先前一样,画面瞬间变幻成了另一个场景。
卢纹秋常去掷石子的溪边。
卢纹秋拿着木剑,右手掌心沿着木剑的纹路轻轻抚过,霎时间眼中寒光凛冽,随着舞剑张开双臂,一连侧身几个回旋,木剑叩着地面发出接连摩挲的声响,扬起地上的沙尘。
接着,弯腰俯身,向后高抬右脚,稳定重心后右臂伸直,向前直刺而去,从树上落到半空中的叶片受力偏向另一侧下落。
“几天时间,你已经能熟练掌控这柄木剑了。刚才那一剑隐现气韵,出手果决,如果这不是木剑,而是一锋利长剑,叶片恐怕已经被震碎了。”沈亭修从身后走来,刚好看到卢云琛有所长进的剑术,中肯地评价道。
卢纹秋收剑入鞘,躬身作了个揖:“将军。”
沈亭修和她定下每天在溪边练剑的约定,但没说定时间,因为他每日得空的时间无法确定,所以暂定是在午时,或早或晚。但即使军务繁冗,忙到再晚,他都会前来赴约。
卢纹秋知道勤能补拙的道理,每次都会提前一两个时辰先到溪边等他,偶有几次是他先到。
沈亭修微微皱眉,不知说过多少次了,没人在的时候不用直呼将军,叫他的字号良仲就好,但卢云琛就是记不住,时不时地还是会喊他将军。要是军营里混入了敌方的暗谍,卢云琛这种自报家门的做法就是嫌命太长。
但纠正了几次之后,沈亭修失去了耐性,也就随他去了。
卢纹秋看沈亭修取出木剑的手顿了一下,意识过来,忙改口说:“身法、招式都学得差不多了,良仲今日教些什么?”
“学写字。”沈亭修淡淡地说。
卢纹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她是来学使剑的,他也不是私塾先生,教什么写字,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沈亭修补充道:“用剑写字。”
说着,他果断地从卢云琛手握的剑鞘里拔出木剑,环过他的臂膀,脚尖点地,用轻功来到了数十米远的溪边,向着溪面行云流水般书写起来,木剑沾了水,一触及水面只留下瞬间的痕迹就消失不见。
但他运剑的手很稳,木剑在他手里比白毫笔还要轻便许多,流动的溪水就像起伏波动的硕大宣纸,他用剑写字的速度极快,比水波消散的速度要快,顷刻间溪面上就相继浮现出四个字,维持一瞬的稳定而后消逝不见。
虽然那几个字出现的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它们都结构完整又清晰地在卢纹秋面前闪现过一遍,只有四个字,足以令她记住上面的内容。
沈亭修写的是“水波不兴”四个字。
卢纹秋念出这四个字,却不解沈亭修写它们是何意:“这四个字有什么深意吗?”
“没有,想着先从简单的教起,看着淙淙流淌的溪水突然就想到了’水波不兴’四个字。还挺应景的,不是吗?”沈亭修语态慵懒地说。
但是随即他又说:“硬要说有什么深意的话,这四个字大概也是剑法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吧。”
看卢云琛饶有兴致地露出了探索的神态,沈亭修解释说:“用剑写字,练的其实不是字,是剑。刚才你也看到了,水流的速度是不确定的,一笔一划只能停留一息间的工夫,几乎微不可察。只有当使剑人能用剑克制水流速度,才有可能让字迹完整地呈现在溪面上。当你能用剑在水面上任意书写了,也就离出师不远了。”
卢纹秋知道沈亭修的轻功出神入化,当时两人第一次在溪边见面,沈亭修离去前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当时她没有再哭,水面也没有风拂过,寂静得呼吸可闻,但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或许在她回过头发现他不见前一段时间,在她面对溪面暗暗思索他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时,他就已经匆匆离开了。
想起沈亭修来去无踪的轻功,卢纹秋忍不住问:“就像轻功一样,至高境界都是要快到让人难以觉察的程度吗?怪不得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快到极致,自然令人无招架之力。”
卢云琛说得很笼统和粗浅,但对一个初学者来说会这么认为并不奇怪,沈亭修没有急于否定他的说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没错,但不是说快了就无敌,只是说任何功法练得好的评价要素都是快。就说剑法吧,人剑合一,运用自如,使起来就快,但任何功法都会有弱点,再快也规避不了。”
接着,他指出了一个明显的错误:“轻功不一定快,但一定轻,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便是探囊取物,如入无人之境。”
他思索了一下,选了恰到好处的形容词:“就像是,蜻蜓点水,雨蝶振翅。”
“那良仲的轻功到炉火纯青之境了吗?”卢纹秋一脸的向往,迫不及待地问。
沈亭修猜到他的意图:“怎么,想学?”
卢纹秋毫不遮掩,连连点头。虽然可能不容易学,但只要对提升武艺有帮助,多辛苦她都不怕。
沈亭修一摇头,说:“先学写字,现在还不是学轻功的时机,循序渐进着来。”对于教习武艺,他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
见沈亭修态度坚决,没有转圜的余地,卢纹秋没再讨价还价。但她敏锐地听出了沈亭修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说之后会教我轻功咯?”
看他没否认,卢纹秋接着说:“那还磨蹭什么,赶紧开始吧,早点练成水上写字就早点学轻功。”
其实沈亭修的安排是在教好剑法之后再教她轻功,这期间还有对招比试的环节,没那么快结束,但他见卢云琛兴致高昂,不想打击他习武的积极性,就说:“练好再说吧。”
但卢纹秋低估了用剑在水上写字的难度。
虽然几日下来她已经和木剑培养了一定的默契,学完身法和招式之后也能合理控制运剑的力道了,但一用木剑在溪面上写字,木剑就像完全不听使唤了似的,写出来一点也不顺手,还十分笨拙。
往往一笔写完,下一笔刚起势,前一笔划留下的水痕就提前消散了,如此循环往复了数次,在水面上保留完整的两笔字迹都要靠运气,更别说写完完整的一个字了,除非那个字一共不超两笔。
卢纹秋想木剑有一定长度,除了重量,这是剑和笔本质上的不同,可能这就是影响书写体验的一个重要原因。
于是她改变了握剑的位置,像运笔一样捏住了靠近剑尖的地方,把剑尖想象成笔尖,但木剑后半端更加不易控制了,书写速度变得更慢。
“怎么会这样……”卢纹秋想不明白,她明明已经把剑当成笔来用了,怎么还是不能完整地书写。
沈亭修看出他的心思,说:“在水面上写字关键不是看你用什么工具,只要心中有笔,和水流相谐共生,用石块、木剑、叶片都是一样的。”
经过多次尝试,卢纹秋终于愿意承认,沈亭修说的没错,这一点都不比练剑简单,她也别想凭借小聪明蒙混过关。
只是沈亭修这样的功底,也只能勉强维持字迹一息的时间,她该练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整地写出一个字呢。
沈亭修看他不再像先前一样鲁莽地变着法尝试了,才说:“我一开始就说了,要是你能自如地在水面上写字就说明你离出师不远了,可见这个要求没那么容易达到。你要是看我示范一遍,马上就能做到了,那你就是世所罕见的武学奇才了。据我所知,根骨奇佳的苗子也未必能做到这点。”
“今天就是带你来换个心情。这其实是我对你剑术的最后考核。现在做不到很正常,没必要沮丧,接下来我们还是照常练剑,只不过现在不只是我教你学了,我们平等比试。刚开始你顶多接下我一招半式,所以你持木剑,我不带兵刃。等到你不再为我所擒时,我也会持木剑和你对招。”
“总有一天,你也能练就剑气剑意,学会克制水流的速度,在水面上写字也就不再是难事了。”
平心而论,卢云琛熟悉木剑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几次早到时他也注意到了卢云琛会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一两个时辰,没人教他就自己回顾先前的剑招,还会自查自修,总结练的不到位的地方。
其实卢云琛悟性很高,有耐力,又肯下苦工夫,先前一直摸不到剑法的门道很有可能是因为选取的兵器不称手,训练时过于急躁,加上他在军营里受人排挤,找不到可以指导他的人,才会落下这么多。
卢纹秋听说沈亭修要和她互相切磋,不敢置信:“就我现在初出茅庐的半吊子的水平,真能和你比试?”
“自然。你的剑法虽然是我教的,但实战起来,我不熟悉你的招数变幻,一样可能存在我接不住你招的情况。而且练得多了,你肯定能接下我一招半式。刚开始我不用兵刃,就是和你套套招,教你怎么破招,怎么防备对方偷袭。等到你招式连贯了,能主动进攻了,我就不会再放水。到时我们公平对抗,这对你总结实战经验,提升剑术很有帮助。”沈亭修解释道,也算是告诉了卢云琛接下来的教习计划。
卢纹秋难掩欣喜,因为进入对练环节,意味着她这几天的努力得到了认可。
只要勤加练习,总有一天她能在水面上写字,剑法能够出师,她也就能学到她向往已久的绝世轻功了。
沈亭修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师父,还会向她讲解招式的原理,以及有哪些可以贯通的地方,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实在比她闷着头研究什么秘籍靠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