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顽固”的驯马师
何翊云这时才发现那个小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嘟哝道:“咦,那个蛮夷小兵呢……”
沈亭修不以为意地说:“早就趁乱溜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他不会……”何翊云当然知道小兵是偷溜了,不可能是迷路,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卢云琛看出他的担忧,说:“应该是混到四散奔走的人群中了,不过他不会乱说话,把我们卖了的。”
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但何翊云觉得自己已经快看透这个小兵了,直言:“他看上去是挺识时务的,也保证过不会多生是非,但他惯会见风使舵,这样的人能信吗?”
用小兵自己的话说,他断不会乱嚼舌根,嫌命太长。
但此一时彼一时,燕参领和副将就快回来了,他也知道现有的证据不足以支撑他是毒杀主帅的凶手,靠自己也能洗刷冤屈。
比起他们几个古怪、似有图谋的汉人,副将和燕参领显然更值得倚靠。
他就不会选择将燕参领及副将当作救星吗?借二人之手脱困,顺便把他们揪出来邀功。
卢云琛语气笃定:“不足信,但我相信他最惜命。他不傻,听完我们的分析应该早就猜到真凶可能是谁,也知道向那人投诚会是什么下场。他让我们不要空等,自己又怎么可能自寻死路,送上门去给别人当替罪羊?”
这个小兵虽然身份低微,但正是因为常年的低眉顺眼,看遍世态炎凉,他其实很会为自己打算。
尽管被强行和他们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却是迫于形势,只是缓兵之计,并不是真的想和他们为伍,才会趁人不注意溜进混乱的人群,不过是为了自保。
除非不得已,他不会现身在燕参领和副将的面前,自讨没趣。
他不会主动向燕参领和副将提及主帅之死,更不会承认自己进过主帅大帐,自然也就不会透露自己曾和他们交谈以及对他们的诸多猜疑。
因为小兵很清楚,交代得越多,幕后的真凶就会对他越忌惮,把他推出去背锅的速度只会更快。
把自己隐没于人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远离是非,才能活得长久。
沈亭修也说:“不只是在疑凶的面前,这个小兵见到我们一定也会自觉绕行,他比我们担心被他卖了更担心会被我们出卖。”
何翊云闻言看向卢队,就见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看到不远处焦急如焚的代巡卫长闻捷,想到他刚才提到的顽固非常的驯马师,何翊云有个疑问:“虽然说这个闻捷只是代理褚都安的巡卫长一职,但区区驯马师,怎么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呢?甚至还拿出主帅压他。”
这时,朱冀和尹从睿从身侧转角处走出来,刚好听到了何翊云所言。
朱冀刚想说什么,尹从睿向他使了个眼色,抢先避重就轻地说:“你没听见吗?代巡卫长说他是老顽固,老顽固会抗令不行有什么奇怪的?”
看何翊云认真地在琢磨尹从睿的话,朱冀没忍住喷笑了一声。
何翊云预感到什么,迅速看向尹从睿,就见他一摸后脑勺,突然抬头看天,嘀咕道:“今天天气还挺好的哈。”
“尹从睿,你不对劲!说,你和朱冀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
卢云琛心领神会,直接说:“将军只说让你们寻机把马惊了,没想到你们还多想了一步。不,应该说,是你。”
他看向朱冀:“这件事做得很好。”
何翊云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卢队,你是说,驯马师和代巡卫长对着干,是拜朱冀所赐?”
“之前,谁说我马后炮来着……”尹从睿幸灾乐祸道。
何翊云不甘示弱,用胳膊撞了一下他半边肩膀:“你这家伙!”
朱冀笑着说:“我一直在想将军让我们惊马的用意。如果是为了劫马,未免太过打草惊蛇。我就想,这样做一定是为了扰乱蛮夷人的视线。但军营都配备有驯马师,一时半刻的骚乱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除非,有办法能延缓或是阻止驯马师来驯马。”
“所以,惊马的事我交给了尹从睿,而我主要负责驯马师那边。”
“我提前打听了,那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叫冯完,耳背,养马成痴,是驯马的个中高手,在他们突厥部落很有名气,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会同意入军营也是因为和主帅惺惺相惜,他们都是爱马识马之人。”
“我想,驯马师在做任何事之前一定会先顾忌主帅,不仅因为主帅的身份,还因为他们间的情谊。这正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溪边清洗饲料。我只是投其所好,和他聊了聊马,顺便提到了大军很快就会转移的事,强调说主帅很看重此次转移。”
朱冀没有详细说他和驯马师聊了什么,何翊云不太理解:“光说这些,怎么就能确定冯老不会奉命去驯马呢?依我看,把冯老藏起来才能万无一失。”
“在人家的地方,四处都有戒严,能藏到哪去?”沈亭修顿了顿,接着说:“不管这个驯马师是被藏起来,还是永远消失,马突然受惊,驯马师又出事的话,他们很自然就会想到马受惊不是意外,也一定会严查……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何翊云没再说下去,他本来想说反正在溪边,性冯的驯马师又耳背,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吓吓他,让他失足跌落水中,也就没人能去驯马了。
听完将军的话,他才知道这样做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好在冯老最终真的没有插手驯马的事。看那个代巡卫长气急败坏的样子,我都能想象到冯老是有多顽固,多油盐不进,偏偏他还拿冯老没有办法,因为没人比冯老对马更熟悉了。”
卢云琛总结道:“上了年纪的人做事通常都会瞻前顾后,但驯马师坚决不去驯马,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对马的爱惜以及和主帅间的深情厚谊。他怕误伤了战马会耽误大军行进,对主帅不利。心有挂碍,才会更加瞻前顾后,对他人来说当然就会觉得他顽固不化。”
他又低声说了一句:“想不到还有这么重情义的蛮夷人。”
朱冀也颇为感慨地说:“但他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份情谊有一天也会被人拿来利用,把自己陷于不义。如果他知道主帅已经死了,又会如何……”
“他很快就会知道。”沈亭修说了一句十分残酷的话。
看将军、卢队和朱冀都是一脸沉重,何翊云转移了话题:“对了,尹从睿,你还没跟我们说是怎么让那些马受惊的呢。”
尹从睿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吹嘘的机会,得意地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我狠狠地揪了马尾上的鬃毛,还踩了它们的马蹄。”
“就这样?”何翊云表示不太相信。
尹从睿顿了一下,眨巴了一下眼睛,语速飞快地小声道:“当然了,朱冀还给了我一个药瓶。反正我拿去给那些马闻了以后,那些马就躁狂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