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奥古斯汀
半个月后,经理回来告诉卡瑟琳,现在边境全是排查的秘密警察,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宁可杀错。
秦恬听得心惊肉跳,不由得开始担心莉娜他们的安危。
可是这种情况下,什么信息都收不到,她只能偶尔独自担心着。
几天前,卡瑟琳在一个深夜匆匆来告别,紧接着就离开了。几个留学生全部离开了,这儿只剩下了秦恬和波兰人。
几乎一夜之间,秦恬回到了比刚到这里时更加孤僻的状态,她和谁都不熟,唯有萎靡的桑塔婶婶。没了卡瑟琳的陪伴,刚开始确实有些不适应,但习惯了也还好。秦恬非常耐得住寂寞,很快就习惯了下来,她以一种近乎自闭的姿态做着她能做的一切,以近乎入定的精神状态工作着。
欧洲人似乎放下心来,德国没有再咬人,闪击战初期英法宣战的声音似乎只是个幻觉。秦恬忽然想起那时候在断断续续的广播中,听到英国对德宣战而法国也即将宣战时,周围波兰人欢欣鼓舞的样子,他们说波兰不再孤独了,波兰有救了。
可最终没有人来救波兰,一切还是残酷而顺理成章地进行着。
现在的秦恬,需要一个人走上街头去置办重要调料。她如今算是资历较深的老员工了,又因长相和语言较为“安全”,经理便让她主要负责采买。这时的商店早就有了主要的供应渠道,但是对于德国人特别要求的一些菜,还是需要另外开销。
秦恬走在路上,看着手里的采购单。
虽然只是清晨,但是她忽然觉得,今天的华沙街头,似乎有点不一样的气息。人们的脸上多了点笑容,耳边孩子的笑声也多了起来,成群的孩子相互追逐着跑来跑去,一个水果商扔给他们几个苹果,他们欢叫着接过,没有得到的则委屈地掉眼泪,水果商只得无奈地一一补上。这时他被身边胖胖的妻子拍打了几下,便憨憨地笑。
路上的行人也不再匆忙,他们经常会在一个摊位或者一个商店里流连,出来时怀里抱着一个个纸袋,喜气洋洋。
天气干冷干冷的,寒风凛冽,秦恬被冻得一阵阵发抖,但还是被感染得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今天对于波兰人来说,说不定是个重要的日子吧。
一队德国士兵踏着响亮的鹅步从后面走上来,秦恬连忙低头,侧身避让——这是华沙平民必须做的,很多沿途的行人都脱帽避让。德国士兵就像摩西分海一样地在人群中开出一条大道,趾高气扬地走了过去。
秦恬微微叹气,还来不及感叹,就听到有一个人用德语大吼:“喂,你!犹太猪,你的标志呢?”
街上一片寂静,没有被叫到的行人纷纷走避。秦恬退后两步,忽然感觉被拽了一下,身后有一个人把她拽进了店里。
是个波兰小伙,他围着围兜,双手满是面包屑,竖起食指,朝秦恬点点头,然后指着玻璃窗外。
秦恬心领神会,和周围的店里的人一样,透过橱窗看着。
德国士兵拦住了一个老者,他手里拿着一袋土豆,穿得很整洁,高挺的鼻梁显示他就是一个犹太人。他非常从容地把帽子按在胸前鞠躬道:“长官,我出门换了一身衣服,大卫之星忘了戴了。”
“胸前的忘了,臂章难道也会忘了套?”士兵大吼,猛地掏出枪来,“见你的上帝去吧,犹太猪!”说罢,拉开了保险栓。
寂静的街道中,这咔嗒一声尤为突兀。
秦恬睁大眼,猛地用手捂住嘴,怕自己尖叫出来,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能当街就为这么一个理由杀犹太人!
眼看那士兵就要扣动扳机,他身后的一个士兵拦住了他,劝道:“哦,汉斯,今天不可以,你忘了是什么日子吗?”
那个士兵顿了顿,咒骂一声收起了枪,“算你好运,快滚!别再让我看到你违反命令!”
犹太老人缓缓抬头,眼眶有点红,还带着强烈的恐惧和不知所措,连连点头道:“是、是,长官,我会记住的。”
“滚!”
老人连忙转身离开,他快速地走在人行道上,脚步有些踉跄。
“喂!”又有一个士兵叫住了他。
秦恬几乎能感同身受老人的绝望和害怕,那老人转身恭敬道:“长官,有什么吩咐吗?”
“犹太人不准走人行道!”
老人沉默半晌,又微微鞠躬,走下人行道,踏着水沟离开,一直到转过街角,身影才消失。
德国兵戏耍了一番,似乎心情不错,相互开着玩笑离开了。
街上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人出来。
“呼!”波兰小伙松了口气,“我们是不是该感谢他们没有在今天当街杀人?”
“今天,很特别吗?”秦恬微微疑惑,她没有看日历的习惯也不爱算日子,所以丝毫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
波兰小伙愣了下,半晌才笑道:“我亲爱而美丽的东方姑娘,难道你不知道西方人有圣诞节这么一个伟大的节日吗?”
“哦,圣诞!”秦恬恍然大悟。
等秦恬回去时,看到厨房中忙碌的众人,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把今天的所见说出来,大过年的,让一切不顺心的见鬼去吧。
此时已是清晨,经理已经早早就位,除了客房服务的人,其他人都被拉去布置宴会厅。现在数遍华沙都找不到比艾森豪芬更适合举行圣诞晚宴的地方了,今晚绝对会有很多德国高层人物来。
为了某些“羞羞”的事情,服务员们还必须彻底打扫每一间房。
圣诞树,挂星星,挂彩灯还有彩条,舞台上和门边还有一直没撤下去的德国旗帜,秦恬搬凳子的时候恍然觉得,自己此时工作的地方,多么像中国抗战时期的上海著名娱乐场所“大上海”。
等到经理终于审核通过所有工作时已经快傍晚了,几个员工几乎要累瘫在地上。秦恬大清早的就跑出去惊魂了一把回来,接着就跟陀螺似的四面乱转,客房也整理了,大厅也帮着布置了,甚至还在厨房削了好几个土豆。此时她躲在厨房靠着一堆土豆,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恬,快点,经理喊你晚上也要坚持呢。”
“晚上不是用一群德国后勤兵吗?”秦恬愣神,近期刺杀事件很多,出现在华沙的德国人等级也越来越高,为了安全起见,这样的宴会基本不让外人插手,很多德国小帅哥就这么穿上侍者的衣服,时常在大型宴会里端端盘子,和长官混个脸熟。
“但你得在宴会厅外等着,随时听那些后勤兵的吩咐。他们只负责在宴会厅里端盘子,去厨房要什么东西还得你来跑腿。”传话的人坏笑道。
想到厨房离着宴会厅那么老长一段路,秦恬想死的心都有了,哀求道:“亨利亨利,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嗯……”亨利低头做思考状,“可以啊,不过有一个要求。”
“说。”
“我帮你忙,但你要告诉我安妮的一切。”
“安妮?”秦恬又是愣神又是恍然,“原来如此,可是……我跟安妮不熟啊。”安妮是三楼客房服务生,和亨利同时期进的酒店,当初入门都是秦恬带的,这两人的关系还比较好,“你跟她熟你怎么不问?”
“有些事,问了就太明显了嘛!”说到这里,亨利的脸上飘起了红云。
“晕死,服了你了,好吧,我试试。”就算没有交换,如果亨利这么要求,秦恬还是会无私帮助的。亨利和安妮都是好少年,如果在一起了,她挺乐意看到。
由于亨利不怎么懂德语,秦恬还是得站在门外守着,一有吩咐她就转身告诉亨利,让亨利跑厨房。
新来的服务生中并不是没有懂德语的,而是经理用惯了秦恬,又欣赏她小心沉稳,所以在这种重要时刻,还是坚持让秦恬上阵。一向不被关注的秦恬早已经习惯被这样屡次委以重任,所以当军官一个个进来时,她能非常从容地问好。
军官有一个个来的,有时候就唰地来一群,刚刚有一波进去,眼看没人,秦恬就转头和旁边的亨利开起了玩笑。她是女孩子,也有八卦之心,看亨利那么猴急地追安妮,她倒是很好奇两人怎么擦出火花的。
亨利是个害羞的男孩,谈条件的时候很利落,可被问到关键问题时就哼哼唧唧地半天吭不出声。秦恬越逗越觉得好玩,越笑越像怪阿姨,把亨利小正太欺负得脸蛋通红。
就在这时,一个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小姐,又见面了。”
“吓!”秦恬睁大眼往身边看,又看看静止不动的玻璃门,很想质问这哥们儿难道是穿墙飘进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再看看亨利,虽然反应极快,很快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可那苍白的脸色显示出他也被吓得不轻。她定定神,低头道:“奥古斯汀长官,新年快乐,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我不觉得你表现得很高兴啊。”奥古斯汀歪头看看秦恬,“嗯,你过圣诞节吗?”
秦恬被这问题难到了,过不过这不都在过吗,她只能回答:“过的。”
“哦,这就是你心里的新年标志了?”
于是秦恬立刻明白了,这中国通又想问中国呢!她只能顺杆爬,“那不是,我们中国的新年不是今天。”
“那是什么时候?”
“这……”秦恬被难倒了,她想说正月初一,可是这鬼地方哪有农历本啊?她只能摇摇头,“以前都是父母说过年了我们就过年,我也不知道今年具体是哪天。”
“哦,这样啊。”他微微沉吟,忽然抬头,“话说,秦小姐,你答应过我的中国菜呢?”
“……”秦恬心里的小人在打滚哭号,来真的啊,这是来真的啊!
“我想,今天厨房的材料肯定很齐全吧。”
“……”
“霍恩,你在这儿顶替秦小姐一下,我想这位先生应该也能帮助你。”奥古斯汀对身后的人说,秦恬这才发现他身后还站了一个斜戴船形帽的帅气小伙,小伙应了一声就站到了秦恬身边。秦恬心惊胆战,看这小伙肩上的条条杠杠可不是个小鱼小虾,给自己在这儿传话行不行啊?
“别担心,霍恩是我的副官,经常因为我的原因担任各种职位,他已经习惯了。”
这年头上尉都能有副官了?秦恬满心疑惑,却看不懂奥古斯汀的军衔,只能认命地往厨房走去。
路上她还不放心,打着预防针,“那个……长官,我做菜真不好吃,平时都是爸爸妈妈做。”
“没事。”他走得很轻快,“盐和毒药总分得清吧。”
“……”秦恬垂死挣扎,她觉得带一个德国军官进厨房,大厨要是一个失手,做出的菜就不好吃,菜不好吃,宴会厅的军官就会集体发狂,他们发狂,艾森豪芬绝对死一片人……为了不制造圣诞节惊魂夜,她决定拼了,“长官,或许您可以先和您的同僚过圣诞节,我做好了,再来通知您,行吗?”
“你不让我进厨房?”妖孽瞬间抓住要点,“我长得很吓人?”
“您的服装……哦,会有一定威慑效果。”
“那也不错。”他笑,“这样可以迫使你不再拖拖拉拉。”
“……”秦恬知道,自己又被威胁了,于是只能埋头走。
秦恬没本事烧什么名菜。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认命地砸个鸡蛋做了份番茄炒蛋,别怪她没新意,而是她实在不敢挑战中西差异。
其实她的番茄炒蛋还是很有些特色的,用了印象中她爸教的方法,比别的番茄炒蛋多用了醋和生姜什么的,烧的顺序也掉了个个儿,最后撒了两碗搅匀的蛋进去炒了炒,烧出来东西也就比羹汤凝实了那么一点,酸酸的、糊糊的、香香的,以至于当她把菜端到奥古斯汀面前时,他盯着菜,沉默了长达半分钟,最后放下手里握了很久的筷子,拿起勺子,直接就吃了一口。
秦恬盯着他的表情,感觉他似乎挺郁闷。
不会呀,发挥很超常,烧得很好啊!她特地尝过的。
奥古斯汀很优雅地吃了两口,拿出餐巾微微叹口气,“非常让人感动的味道,原来对于蛋和番茄的关系,你们有这么不一样的认识。”
“嘿嘿。”秦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笑。
“听说你们吃米饭?”
“嗯,是的。”
“这么大的饮食差异,你习惯得了吗?”他刚说完就笑着摇摇头,“我差点忘了,你一直在欧洲生活。”
秦恬沉默,话说她确实习惯不了,虽然她好像确实在法国长大,可是吃的却一直是中国菜。像现在这样,她身体上适应良好,可心理上却消化不良了很久,明明吃得好好的,却总感觉胃在翻腾,心里也老想着别的食物。
不过即使这样,她也没想过要下厨,因为她清楚自己有多懒,加上她又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儿生活多久,这地方,只有她去习惯才行。
奥古斯汀别出心裁,要了一份没有酱料的意大利面,然后把秦恬特制的番茄炒蛋都浇了上去,搅一搅,就直接在厨房吃了起来。
秦恬看着也饿了,却迫于“淫威”,只能傻乎乎地站在一边。
她刚以为,这个男人尝了两口后没什么兴趣,剩下的菜便可以留着自己享用了,却没想到这哥们儿这么凶悍,一盘一家三口分量的番茄炒蛋,他愣是一个人就着意大利面给吞了下去。
秦恬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在此期间,奥古斯汀的副官来过一次,看到自家长官欢快地吃着“番茄鸡蛋面”,便面带惊讶地离开了。接着,一直到奥古斯汀吃完面,都没有人来打扰。厨房里其他人严肃地做着本分工作,偶尔路过的几个姑娘会偷偷打量一下这个“披着天使皮的恶魔”。
奥古斯汀把一盘子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用餐巾擦擦嘴微笑道:“秦小姐真是好手艺。”
“过奖过奖。”秦恬说罢,弯腰收拾盘子,却被奥古斯汀抬手止住,他一脸温柔,“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尝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秦恬能拒绝吗?能拒绝吗?能吗?她咬牙,强笑道:“那是我的荣幸,只是,我所会的有限,恐怕……”
“那就这么说定了,希望我来时,能再次吃到美味的中国菜。”
秦恬呆呆地看着这货起身戴好军帽,整了整领子,一脸道貌岸然,踱了出去。他在关上厨房门前,还转身朝她抛了个媚眼。
厨房里寂静了一会儿后,忽然就哄闹了起来。厨师长汉克叔叔尝了一口秦恬剩在锅里的菜,咂巴咂巴嘴,回味了一会儿,给了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好奇怪,不算难吃,总之……咳,非常,独特吧……”
好几个人都争先恐后来尝,于是锅里那仅剩的一点菜也没了,可给的评价就那样,统一起来就是,独特,但口味不大适合。
“这个德国人怎么会盯上你的?”汉克叔叔很严肃地问,“还是个德国少校!”
“少校?”秦恬更迷茫了,“当初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上尉啊,怎么这就少校了?”
“你不会看军衔,不知道有副官的军官只有校级以上的才行吗?”汉克叔叔很忧虑,“恬,战争时期,被这样一个人物关注,很危险啊!在侵略者那儿,他是一棵大树,可是在更多的被侵略者看来,他就是一个大炮,你懂吗?”
秦恬缓缓点头,“我知道,我很清楚。可是,我该躲吗?我该怎么躲?不是我找上他,是他老莫名其妙地来找我,无关爱情,只是因为,他说他喜欢中国。”
他喜欢中国,这是秦恬很难拒绝的一大原因。
她其实想过,似乎自己其实可以摆脱这样的关注,只要自己做出一个十足假洋鬼子的样子,崇洋媚外,和欧洲人一样看不起东方,对中国一点都不了解,没有一点感情,那就没有问题。之后,这个中国通肯定会对自己失去兴趣,甚至,还会有鄙视之情。
但是她做不出来,她已经在初见时那种情况下还说自己是中国人,足以让奥古斯汀确信自己对中国的感情。另外,她更不愿意拒绝唯一一个和自己交流中国的人,那是她唯一一个能够证明自己存在的证据。
好吧,那就算是颗炮弹,只要不炸她,她也忍了。
汉克叔叔这时候却来了一个小震撼,“这个德国鬼子在占领第一天就进入华沙了是吧,那时候他还是上尉,这么几个月就成了少校?你说他做了什么才能升那么快?”
这时秦恬没话说了,她猛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个可怜的犹太人。
在已经投降的波兰人身上是攒不到功劳的,唯有在针对犹太人的事情上才能让一个军官得到晋升的机会,除非他只是偶尔出现在华沙,其余时间都在外面打仗。可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天天出现在艾森豪芬,哪有机会出去打仗?
难道,他是一个恶魔吗?就像那个一时兴起就掏枪对准一个犹太老人的德国士兵一样?
秦恬垂下了头,“是啊,还是命重要,我会注意的。”
或许失望,或许忐忑,或许心冷,但是只要命还在,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仅仅低落了一晚上,第二天秦恬就恢复了。她需要活力的生活,虽然外面很恐怖,但是只要宅在艾森豪芬,什么都没关系。
圣诞节过后,形势没有任何变化——当然没有任何变化,耶稣死后没听说过他下凡,圣诞节不会给人任何好处,顶多是受节日气氛影响,德国士兵的心情好了点,街上的枪声少了些。
这两天日子很平淡,除了一个很桃色的八卦——艺术团的台柱安杰丽卡小姐最近和一个上校走得很近,非常暧昧。
列根上校,一个一看就有明显雅利安血统的军人,三十四五岁的样子,非常成熟而且英俊。当那些军官齐聚一堂的时候,虽然满室都是扎堆的各色军装美男,但是集合了美貌还有气质以及上位者威严为一体的,就剩下没几个了,列根上校便是其中最突出的那一个。
但是波兰人无论是男是女都非常讨厌他,因为他几个月前带人包围了华沙大学,并且带走了所有的教授。
虽然他作为军人,只能听命行事,但无论是谁,都不敢在这时候为他开脱。
“听说他当初为了威胁教授们,开了好几枪,把一个教授打伤了。”
“我还听说他是希特勒的狂热粉丝,他的床前就有一幅希特勒的画像。”
“他一笑就杀人,不笑时则是一副死神的模样……”
“他简直就是个魔鬼,不杀人怎么可能成为上校?”
“他的手里肯定沾满了鲜血……”
听着这些谈论,秦恬端着一盘蛋糕,穿过了走廊,进入宴乐厅,里面欢声笑语,一群德国军官和商人把桌子拼在一起大摆筵席,五个女人在旁边的空地上跳着兔女郎一样的舞蹈,而男人们则搂着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那儿欢笑。
秦恬和几个服务员一起把蛋糕一一分给在座的众人,正当她要给坐在中央的列根上校端上蛋糕时,他身边的女伴安杰丽卡忽然伸手拿过蛋糕盘子,甜腻道:“列根,张开嘴,呵呵。”
列根微笑,顺从地张开嘴,咬住了安杰丽卡叉过来的小块蛋糕,一边嚼一边往后看了秦恬一眼,忽然愣了一下,“亚洲人?”
什么世界啊!秦恬快风中凌乱了,她的小身板可扛不住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啊!
秦恬觉得此刻自己肯定比那些兔女郎还要小白兔,便怯怯地点点头。
“轻小姐?”虽然念得有那么点过头,但是,应该也差不多了……
“啊哈,奥古,难怪你说你不需要女伴,原来你的女伴一直在这儿等你啊。”列根上校同学恶魔的外表此时表现出了不一般的轻狂,他指指桌子角落里,拉着秦恬的手臂往那儿一带,“过去吧,看我们的奥古斯汀少校多么孤单,你不心疼吗,小姐?”
秦恬一个踉跄,往那儿跌了两步,抬头一看,便看到了那儿坐着许久不见的奥古斯汀。他此时正苦笑着看着她,然后招招手,“过来,恬,坐我身边。”
这一声“恬”,唤得秦恬肝肠寸断啊,她手里拿着还没有发完的蛋糕,傻乎乎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个服务生反应过来,拿过她手中的盘子,还推了推她,她才醒悟过来。
她悲愤了,突然从一个大学生变成餐厅打工人员她可以容忍,可做陪酒女郎却不是她能够扛得住的了。
但无论如何,保命重要,不知怎么的,她还是相信奥古斯汀不会对她怎么样,因为……因为他不稀罕……
秦恬亦步亦趋地走过去。与此同时,她感觉很多人都在看自己,好奇的、打量的、妒忌的、看笑话的,不知道谁推了自己一把,她猛地往前一扑,却在奥古斯汀面前生生地“刹住车”,于是奥古斯汀张开双手做出接的样子僵在那儿。
“抱、抱歉……”秦恬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个推自己的浑蛋。
奥古斯汀放下手,把秦恬扶坐到他身边的位子上,随意地端来一个盘子,“要吃吗?”
秦恬一看,抽搐了,这不正是自己刚才发的蛋糕嘛,端出来前自己可偷吃了好几块。但是想着这样也有事情做,她点点头,轻声道:“谢谢。”然后拿起叉子叉了一块慢慢吃着。
“奥古,不要这么害羞,亚洲姑娘可不一般,她们心里可着急呢!哈哈!”有个年轻军官大笑着,还捏了把自己女伴的脸颊。
亚洲姑娘不一般?哪来的妖言迷惑了那么多人,真是无知!秦恬气得要死,又不敢说话,只能对着蛋糕吸气。
奥古斯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汉斯,谁跟你说亚洲姑娘不一般?”
“上回来的那个交流团里的女人不就是吗?她们给出了太多暗示,要不是都冲着上校和你来的,我都心痒痒啊,哈哈!”
于是奥古斯汀立马冷笑了,“怪不得,汉斯,那是日本交流团。日本只占了亚洲弹丸那么大的一个地方,他们的文化极为畸形,色情产业相当发达,估计这就是你产生误会的原因了。”
“哦,难道你的小姑娘不是日本人?那是哪国的?啊,别告诉我是中国的!”
奥古斯汀点头,“就是中国人。”
“呵,这可真是……”那军官脸上的鄙夷一览无余,但碍着奥古斯汀的面子没说出来,便捏了捏身边的女郎,“亲爱的安妮卡,这可是一位来自东方的你的同僚哦。”
“你说什么呀?”女郎娇笑。
秦恬郁闷死了,那个猪脑子,你笨就算了,还笨给所有人看,这么一问,那军官的答案肯定不好听。
“都是亡国者啊……”汉斯冷笑。
安妮卡的脸色唰地白了一下,然后僵硬地笑笑,顺从地依着身边的人,却没再说话。
宴会一时沉寂下来,但是作为以胜利者为主打的宴会,不可能为这事低落很久,不一会儿,就有一人提出了一个新话题,气氛又热络起来。
秦恬气得要死。
她真想去扇那白痴军官一巴掌,告诉他中国和日本还在死磕呢,还一直一直死磕呢!而且会一直死磕,一直磕到胜利为止!你妹的白痴,你妹的自大狂!
她腹诽得很爽,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在说什么。
“秦小姐,秦小姐?”
“啊?哦,抱歉,有什么事吗?”
奥古斯汀一脸歉意,“抱歉,我只是偶然提了一下,却没想到他们记得那么清楚,给你带来麻烦,我很内疚。”
说不怨那是不可能的,秦恬鼓着包子脸,内心调节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呵呵,没事。”
“我想只要我们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他们想要看到的,他们不会多为难你,毕竟在他们眼里,你是我的人,还是一个毫无威胁的人。”
谁是你的人?秦恬瞪大眼。
奥古斯汀无奈状,“如果你的家风很严谨,我可以负责,幸好我还没有婚约。”
“演吧。”秦恬就算有严谨家风那也是在德国留学前,现在她除了衰命和晦气外什么都没有,于是挺起身做慷慨就义状,“你说吧,怎么演?”
“呵,你这样,已经摆明你是被强逼的了。”
“……”
“别挺那么直,放松,对,然后,靠过来……”
秦恬顺着他的引导一路歪过去,然后纠结地发现,不出她所料,所谓演戏,就是窝在男人怀里扮演陪酒女郎。
天,陪酒女郎!
陪酒事件过后,秦恬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没脸见人。
她有足够的思想觉悟来就此事对自己进行一场完美的自我安慰,但她做不到,因为她虽然不死板、不老古董,可依然很传统,传统到……她确信自己从没谈过一场恋爱。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可能有生以来第一次跟一个成熟男子亲密接触,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她总觉得自己被很多波兰人偷偷地打量,目光里满是鄙夷。或许这些波兰人觉得自己是个势利的人,比如巴结德国军官,以求获得好的生活等,他们会认为她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叛徒、一个卖肉者。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秦恬就郁闷得直揪头发。她已经够安分了,如今居然落到了这个地步!
擦!都是奥古斯汀,都是他的错!
经理觉得秦恬这样很危险,考虑到军官一般不留宿,便给秦恬换了个主要岗位,“恬,你就去干客房领班吧,闲时就负责采买,我发现你还是在外面安全点。”
客房可是个八卦集中地,秦恬只在战后两天干过一小段时间的客房服务,那些客房服务的小姑娘每晚的叽叽喳喳证明了一点:每一个客房服务生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这辈子不八卦就会死星人。
一听说秦恬是客房新领班,小姑娘们都表示很失望。因为秦恬自将波兰语说得基本流畅后,厨房小八卦集团她就很少参加,不是自己看书,就是窝在小阁楼睡觉,明显是个对八卦没兴趣的人。
“怎么有她这样的女人啊?”一个小姑娘小声抱怨着。
“我觉得这样也好,她不多管闲事。我觉得你们的眼睛老是乱看,很危险……”另一个姑娘怯怯地说。
“哦,安妮,你总是那么胆小。”
“我觉得那些德国军官,虽然外表显得温文有礼,但是……那是因为杀人对他们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如果惹怒了他们,他们完全不介意给我们一颗枪子儿。”
“安妮,你真扫兴,我们只是聊聊天。再说了,若论谁和德国军官走得近,整个酒店有谁能比得上恬,她都跑到人家怀里去了。”
“别这么说,恬是被迫的,亨利不是跟你们说过了整件事吗?”
“亨利亨利,你的嘴里不是恬就是亨利,安妮,真拿你没办法,我睡觉去啦。”
“我也是,今天真扫兴。”
两个姑娘拿着小点心走出厨房,正好看到新任上司秦恬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不由得心一慌,结结巴巴地道:“啊,恬,你怎么在……”
秦恬推门道:“提醒你们一下,以后背后说人坏话时,首先要确定门关上了,否则就算厨房隔音再好,透过那条门缝还是会听到的;其次,别站在门边,找个隐蔽点的角落;最后,积点口德,上帝看着呢。”
进厨房拿了点心才发现,老实的小安妮竟然溜了出去,她不由得苦笑。
狠狠地咬了一口蓝莓派,秦恬嚼着嚼着,像在嚼某人的肉。
这一晚住宿的只有二十来个客人,秦恬负责的贵宾区一个都没有,于是她稍稍巡视了一下整个住宿区以后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随着小壮丁亨利去城东的肉厂接收货物。
虽然肉厂会直接派人送肉过来,但是自从有一回发现肉厂竟然偷工减料后,经理便决定每次都派人去检查,检查以后再将肉送过来,防止出现差错。
酒店里一直处于人手不够的状态,所有人都是复合型人才,只要有空就会去做别的工作,秦恬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在酒店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中,她就差掌勺了。
今天,秦恬刚上街就感受到了华沙的沉寂,圣诞过后一切再次回归白色恐怖的气氛,人们静默地走着。无论波兰人还是犹太人,全都低着头,伛偻着腰身,脚步匆匆,遇到德国士兵便摘帽行礼。
所有德国士兵似乎都很享受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他们三三两两地在街上走着,昂首挺胸。
秦恬假装没有看到他们——她不戴帽子,女士也不需要脱帽,另外她很矮,连鞠躬都不用,所以干脆避开行礼一事。而亨利则一路干脆把帽子摘了下来,省却了麻烦。
两人走过平时经常路过的街区,亨利突然停了下来,疑惑地挠挠头,“奇怪……”
“怎么了?”秦恬不是路痴,但因为是第一次去肉厂,所以不认路,只能跟着亨利。
亨利指着眼前的墙,“你看这儿原本是不是该有条路……的样子。”
秦恬仔细一看,这是面很新的墙,突兀地堵在对面的路上,硬是把一个十字路口堵成了丁字形——此路不通了。
“怎么回事?”亨利摸不着头脑,“难道里面是德国人的特区?”
秦恬沉默了一会儿,“或许应该是……犹太人的特区。”
“什么?”亨利疑惑,带着秦恬往右边走,“我们绕绕看,不知道肉厂还在不在……你刚才说什么?别开玩笑了,恬,德国人怎么会为犹太人造特区?”
“一个够几万人住的地方,塞进全华沙将近四十万的犹太人,你觉得这个特区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围起来的地方可够几万人住?”
秦恬噎住了,她完全没想到亨利竟然是个心思灵敏的家伙,可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我有听到类似消息,只是刚看到实物,所以才想起来。”
“哦,懂。”亨利笑笑,“其实,和那些军官走近点似乎没什么不好。”
“闭嘴。”
“据说,犹太人不能进公园,不能坐公共长椅,不能进入很多公共场所……德国人真的挺有创意。”亨利语气很怪异,“他们被《凡尔赛条约》压迫了十年,转过头来就开始千方百计地压迫自己的假想敌……你说他们会不会妄想压迫全欧洲?”
秦恬默默地跟着他走,围墙外行人相当少,亨利越说越兴奋,“这真是一种扭曲的心理,全民族都在疯狂地报复,要我说他们就是欧洲的……呜!”
亨利不解地看着突然捂住他嘴巴的秦恬,眼角余光顺着她的眼神往拐角瞥去,瞬间脸色苍白。一个年轻的德国军官带着两个士兵正走过来,领头的军官冷笑地看着亨利,用流利的波兰语道:“是欧洲的什么,嗯?怎么不说下去?放开你的丈夫,女士,他应该为他所说的话负责。”
军官说话的工夫,两个士兵慢慢地围了上来。
秦恬感觉,她手掌下的亨利连脸都在抖动,更别说身上了。
她缓缓地放开手,同时听到身边的士兵拉开保险栓的声音,那一瞬间,她真的感觉自己就快死了,吓死的。
“说啊,欧洲的什么?害虫?杀人犯?暴徒?来个新鲜点的词汇,我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你们……秦恬郁闷死,真的把她也捎带上了。
亨利直面三个德国军人阴冷的视线,全身都在颤抖,微微抬起头,张张嘴,“德、德国的……”
那军官猛地掏出手枪朝亨利的小腿开了一枪,厉声喝道:“快说!”
亨利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腿打滚,升斗小民平时磕着碰着都痛得不行,现在简直不敢想子弹穿骨是个什么滋味。秦恬感觉她快疯了,眼看军官竟然笑着抬起枪,枪口正对着亨利的头。
他根本没想听亨利说下去,他只想他死!
秦恬的脸色苍白得厉害。不自救,下一个就是自己,下一个就是自己!
于是她猛地扑上去,挡在亨利前面,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抽噎着大叫道:“他说、他说,德国是欧洲的斯图卡,斯图卡!”
军官继续冷笑,放下手枪,摆弄着自己的皮手套问道:“哦?他都没说,你怎么知道?”
“他以前说过类似的话,说过好几次,说德军就像斯图卡……声势浩大,攻势强劲!”
“你知道斯图卡是什么吗,女士。”
“他跟我说过,斯图卡,是你们的……轰炸机,王牌轰炸机。”
“我倒没想到,斯图卡名声那么大了……”
“是,是的。”
“嗯哼。”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招招手,两个士兵退开,走回了拐角。他自己整了整领子,表情平淡,看了看四周,然后退后了两步,“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秦恬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还有阴谋。
军官又退后两步,见秦恬一副警惕的样子,笑了笑,转身便向巷子里走去。
秦恬看他的步子实在是慢,不待他走远,就急急忙忙地扶起痛苦呻吟的亨利。他已经痛得虚脱了,身上一阵阵痉挛,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快、快起来。”秦恬很有哭的冲动,咬牙拼命拉起亨利,把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这哥们儿起码一米八,她站直了才刚到他肩膀多一点,他的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她觉得自己一步都走不动。
就在秦恬好不容易站稳,想要离开时,忽然后面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亨利闷哼一声,便整个人往下摔,连带着将秦恬也带到了地上。
秦恬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已被那声枪响吓得全身都僵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死,而亨利则是直接昏了过去。
她看看四周,没有人倒下,可刚才的枪声分明是冲着他们这边的。
她慢慢往后,往巷子里看去。那个军官竟然还站在不远处,只见他刚刚收起枪,笑得很温和,“我想,您应该检查一下您丈夫的另一条腿,并且,回去好好教他在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还有,我可不傻,我确信我喜欢你的说辞,但我更确信我不会喜欢他。”
他果然还是没有放过亨利!
秦恬已经冰凉的心瞬时碎了,两条腿都被子弹穿透,亨利这一辈子岂不是毁了?
她难受得无暇去理会那个军官,她只知道那个军官一直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看他手下的蝼蚁怎么卑微地生存。她抽抽鼻子,已经完全没有了想哭的感觉,咬着牙,把亨利的姿势摆好,蹲在他前面,试图背起他。
亨利此时完全失去了意识,秦恬好不容易把他的双手搭在肩上,刚要去拉他的双腿,他的手就滑落了下来。秦恬反复试了好几次,累得想瘫倒,却依然没有成功背起他。
她几乎可以肯定,以现在自己这情况,就算背起了亨利,也无法背着这个精壮小伙走出十步。
旁边传来一阵阵不怀好意的笑声,是闻枪声而来的几个德国士兵站在巷子口围观。一个士兵用德语叫道:“小妞,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如果你的情人成了尸体,你就不用背着他啦,哈哈!”
“我觉得把他的腿全切断更好,这样只需要背着半个身体。”
“你可真坏,哈哈!”
秦恬一声不吭,她知道现在自己得想办法。
半晌过后,她脱下自己的小皮鞋,在一片口哨声中,探手脱下了长及大腿的丝袜,用丝袜把亨利的双手绑了起来,套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她便顺利地勾起了他的双腿,这时她摸到一手的黏滑,还带着温热,是漫延开的血……
秦恬努力逼迫自己不要探头去看,咬牙起身,试图站起来……不到一会儿,她跌坐在地上。
哄笑声大起,她跌倒的样子太狼狈,旁边的士兵笑得前俯后仰。
她远远地看到,一两个要走这条路的人远远看到这场景,忙不迭地避开了。
秦恬绝望得一脑子空白,只知道不断地尝试,几次下来力气早已用尽,便唤着亨利的名字,“亨利,醒醒!醒醒,快起来!”
“女士,再磨下去,你的丈夫就会失血而死了。”那军官没有再笑,只是闲闲地提醒。
“他不是我的丈夫,也不是我的情人。”秦恬冷冷地回答,到了这种地步,即使脑子里没有置生死于度外的想法,本能上却已经有了这种觉悟。她依然怕死,但她没法强求了。
“哦,是吗?”他没再说话,又看了一会儿,见秦恬毫无进展,懒洋洋地进了巷子。
其他士兵也嘻嘻哈哈地走了,时不时朝秦恬指指点点。
秦恬呆坐了一会儿,她很想跑到别的地方去寻求帮助,借个板车也好,但是一到巷子里就看到了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成群的德国兵。她不敢轻举妄动,怕亨利半死不活的一人躺在这儿,哪个士兵路过时,一时顺手就可能把他杀了。
别无选择之下,她决定赌一把。她把亨利拖到墙边靠着,脱下大衣罩在他身上,然后,她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往远处跑去。她刚才路过那儿,看到转弯处有几个小小的摊位,那里应该会有板车。
跑了两步,她看到有一个肉摊边停着一辆板车,那个肉店老板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看起来很凶悍。秦恬一直对这类大叔有些惧怕,可此时没了办法,只能上前说明来意。
谁知这个老板二话不说,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刀,抬起板车就随着秦恬走。秦恬千恩万谢,领着大叔一路跑,刚转弯就见亨利前面站着一个人。
又是那个德国军官,他再一次把枪口对准了亨利的头颅!
“不,住手!”秦恬远远地尖叫起来。她快疯了,有完没完,那货心理变态吗?为什么就不放过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
军官一顿,放下枪,看向这边。秦恬连忙带着一声都不敢出的大叔跑过去,走近才发现军官的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原来你回来了。”
“我必须回来!”如果勇气值再高点,秦恬肯定自己会一巴掌扇过去。
“我想,与其他在这儿慢慢地死,不如让我给他个痛快。”
“谢谢!”她二话不说,不再看那军官,和大叔一起把亨利抬上板车,飞一样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