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替死
“钟灵寺一案，皆因老衲而起。”燃灯大师双手合十，面露悲悯之色，“今日，也该因老衲而终了。”
方紫岚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燃灯大师，万万不可。钟灵寺一案尚未查清……”
“紫秀姑娘。”燃灯大师罕见地打断了方紫岚的话，“钟灵寺一案，实情究竟为何，没有人比老衲更清楚。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一人行差踏错，不愿牵累整个钟灵寺、乃至天下不计其数的寺庙僧侣……”
他说着，言辞多了一抹严厉，“你，明白吗？”
方紫岚嘴唇翕动，却什么都说不出。以一人死，换万人生。可她想求的事实真相，难道就要因此，被永远掩埋吗？
“阿弥陀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燃灯大师看着面前动摇无比的人，悲悯道：“紫秀姑娘，今日老衲愿以身死名灭，换钟灵寺上下……”
“今日便是合适的时候了吗？”方紫岚截住了燃灯大师后面的话，面色愈冷，“大师莫不是以为，这该是你的报应？而非……”
“紫秀姑娘。”燃灯大师知道方紫岚想要说什么，抢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头，“你所知事实真相，不过冰山一角，何苦执念深种，不肯放手？”
执念吗？方紫岚微微侧过身，沉默不语，像是某种默许。
见状燃灯大师挡在了她身前，朝那和尚和他身后等待许久的江湖人，一字一句道：“钟灵寺燃灯，为报紫秀不杀之恩，今日愿以命换命，望诸位看着老衲的薄面上，放过紫秀。”
“师父！”那和尚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为什么……”
“因果循环，不外如是。”一旁冷眼瞧着的红泰骤然出声，“老和尚，既然你愿意替死，那红氏与你的账，亦可一笔勾销。”
他咬牙沉声道：“你死后，红氏不会为难钟灵寺其他人。”
闻言燃灯大师看了过去，不过一眼，便了然，“你便是……”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摇头道：“罢了，多谢。”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燃灯大师走到了大殿中央，对着满殿神佛虔诚行礼，妄图上前之人，皆被方紫岚执剑拦了下来，包括周朗。
“姑娘……”周朗皱了眉，方紫岚知道他想说什么。钟灵寺一案尚未查清，若燃灯大师死得不明不白，就算是全东南大营的将士亲眼目睹，也无法成为证据。
届时，钟灵寺上下能否保住不好说，但方家定然深陷泥沼，难以自拔。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今日她方紫岚假传了皇后懿旨，若是不能凭此保住宫里的方紫沁，为身陷囹圄的方立辉争取时间，又有何意？
她好不容易拼出来的路，绝不会为了燃灯大师，便轻易毁了。
眼见方紫岚神情愈发冷硬，周朗才终于想明白，她从未承诺什么。哪怕如今燃灯大师替死，她也未曾答应会放过钟灵寺上下。
昨夜至今时，不过是开始。死的，也绝不会只有一位燃灯大师。
“师父！”殿内恸哭之声扯回了周朗的思绪，他看了过去，却见燃灯大师端坐于蒲团之上，已然坐化了。
“紫秀，我要杀了你！”那和尚红了眼，提刀朝方紫岚砍来，然而尚未到她身前，就被一支判官笔挡住了。
“岳师兄，不可！”百莫辞撑着一口气，厉声道：“师父宁愿以命换命，也要让紫秀活着，你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我……”那和尚神情一滞，他不是不明白。可依紫秀的心狠手辣，加之她身后那不知深浅的世子夫人，钟灵寺上下当真有活路吗？
那和尚放下了刀，目光恨恨地望着方紫岚，“紫秀，我师父以他一命，换钟灵寺上下……”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方紫岚打断了那和尚的话，神情漠然，“此案由谢琛主审，生杀予夺，由不得我。”
“紫秀，你背信弃义！”那和尚勃然大怒，方紫岚却勾了勾唇角，“那又如何？”
眼见那和尚再次提起了刀，周朗赶忙挡在了方紫岚身前，“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周将军，你不该趟这滩浑水。”方紫岚毫不领情，周朗毅然决然道：“我既奉命而来，便不会袖手旁观。”
方紫岚沉默了片刻，终是松了口，没有再口无遮拦似的刻意激那和尚，“有些事，我应了，便不会反悔。总有一日，我会把这条命赔出去，至于谁能拿到，就各凭本事了。”
她话音落下，便见阿宛长舒了一口气，紧紧地扯过了她的衣袖，不肯撒手，像是生怕她消失不见似的。
见状方紫岚轻轻拍了怕阿宛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身后的江湖人或心有不甘，或伺机而动，都被一支判官笔拦下了。
“百莫辞，你这是做什么？”悒郁不忿的江湖人质问道：“你莫不是真的信了紫秀的鬼话？她可是紫秀……”
“那又如何？”百莫辞面色煞白，却仍挡在众人之前，“我师父以命换命，各位可有不服？”
“紫秀欠的性命，何止一条？”当即有人嗤笑出声，“百莫辞，你若不想死，还是把路让开！”
“我不让。”百莫辞把判官笔横在身前，咬牙道：“她是紫秀，可也是在山门前鏖战，拼死为在场所有人争一线生机的紫秀。若非她，百莫辞已死。”
他说着，上前一步，逼得众人生生退了一步，“救命之恩，绝不敢忘。故而哪怕是不自量力，也想要为她挡上一挡。”
方紫岚已走到了寺门口，但在听到百莫辞的话以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一旁的红泰微微皱眉，“百莫辞是个一根筋的，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犯浑。”
“我知道。”方紫岚点了点头，下一刻便回身扬声道：“百莫辞，当年百家之事，是我对你不住。”
她虽是真心实意，话也说得诚恳，但仍不敢细看百莫辞的神情反应，只待说罢便快步离开了钟灵寺，是以也不曾听到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