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白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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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二楼

二楼

回城的路上天空更加的阴郁,厚厚的云层像棉被一样压在铅灰色城市的上空,潮湿而粘稠的空气有种让人难以呼吸的错觉。

墨涛嘴里叼着一根已经扭曲的香烟,手握方向盘,目光呆滞,望着前方灰扑扑的路面。此刻,他正反复琢磨着那个关于包子的故事,一直疑惑不解的问题现在或许终于有了答案。

照片中朱太太的死亡现场,冰箱内没有发现任何冰块的原因,现在大致能够解释了,在朱太太头天晚上打开冰箱去取冰块的时候,冰箱内就只剩下最后一块冰块了,而那最后一块冰块内就藏着将她送上死亡之路的剧毒。冰块融化后毒药立刻溶解于酒中,而酒的温度也逐渐低于常温,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只有酒杯里有毒和杯底有积水的缘故。

肖婷只要拿捏好时间,将冰箱里的冰块全都处理掉,只剩下那块有毒的冰块,而不是将所有冰块都加入毒药,这样也就大大降低了毒药被其他人误食的情况,不过这都只是推测。但用这样的手段来作案的话,是很难找到犯罪证据的。

这时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墨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接着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汽车就这样直愣愣的停在了路面上。

信息是三皮发来的,内容是一张照片,后面附带着一句话:“涛哥,我查到了,买货的人就是他。”

墨涛两天前将两个怀疑对象的照片发给了三皮,让他传给底下所有卖货的兄弟进行辨认,现在结果终于出来了。看着屏幕上的照片他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另一件更令他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如期而至了。墨涛像疯了一样嘴里骂着脏话,使劲拍打方向盘,片刻后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将嘴里的烟点燃猛吸了几口,随后轻轻踩下油门。

回到队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刑警队的大楼里许多办公室都还亮着灯,墨涛手拎一个背包在安静的走廊上来回踱步。

背包是小明那天喝多了掉在墨涛车里的,后来墨涛嫌它碍事又直接扔到了后备箱,然后这个可怜的背包就被全世界给遗忘了。

墨涛将手里的烟头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走到薛法医办公室的门口站定。他抬起右手准备去敲门,但手向前伸了伸又停在了空中。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轻轻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门内传来薛法医疲惫的回应,墨涛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内亮着一盏台灯,办公桌上的文件胡乱的堆积着,甚至有几份文件还掉到了地上。在墨涛的印象中薛法医的办公室,总是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看来他的确是忙得顾不过来了。

薛法医正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显示屏照在他脸上泛着蓝光,这使得他脸上的黑眼圈更加明显了,他头也没抬:“喝水自己倒,抽烟的话把门打开,我这儿还有几个字马上就完。”说完之后,又传来快速敲键盘的声响。

居然都可以抽烟了,墨涛惊讶到。他安静地坐到沙发上,点上一根烟默默抽了起来,能在薛法医办公室里抽烟的人,他可能是头一个了。

半小时之后最后一个回车键被用力地敲了下去,薛法医伸伸懒腰站了起来。刚一起身忙用手捂住鼻子,迅速转身将窗户开:“我让你抽烟开点门和窗户,你这是在熏腊肉吧。”

“不好意思,我一直在想案子就多抽了几根。”墨涛毫无歉意地说到,然后将手里的烟头丢进面前的一次性水杯里:“主要是看你太投入了,走来走去怕影响到你。”

薛法医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立刻转怒为笑到:“怪我怪我,让你等了这么久。”说着他四处看了看,又走到那一堆文件前,一边翻找着什么,一边客套地问到:“对了,你吃了吗?”

“哦,过来之前吃了点。”墨涛看着薛法医的背影也装作客套地反问:“你呢,吃了吗?”不过问完之后他又有点后悔,他现在可没有和老薛一起吃宵夜的时间和心情。

“吃了,刚刚在解刨室随便吃了点。”薛法医回答到。

墨涛听完胃里一阵恶心。

薛法医转过头来:“那个余小明死活不跟我一起吃,我只好让他忙完手里的活儿就回去了。”

“可能他不太习惯一边工作一边吃饭吧。”墨涛强忍胃部的不适回答到。

“我记得放在这儿的呀……”薛法医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挠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堆文件,片刻后他转过身来拍了拍手:“算了,明天再找,先把说重点吧。”

薛法医清了清嗓子:“就是上次你们送来的烟头。烟头上的唾液和朱红军指甲里的皮屑组织,出自同一人。对了,我好奇问一句,那个烟头是……”

“朱庆的。”墨涛急忙回答到,突然他又有些犹豫,因为这个烟头并不是自己亲手交给老薛的,而是让余小明送去的。

薛法医摊了摊手说到:“那我要提前恭喜你了。现在所有的物证都指向朱庆,而且他在录音里也承认了,你现在完全可以结案了。”

“应该快了。”墨涛敷衍到,显然这个问题他不太感兴趣。

薛法医踱步走到办工桌前拿起水杯,喝了口茶:“还有就是那张照片。”他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方形:“那张老照片经过技术鉴定,没查出有电脑合成的痕迹。”

墨涛点了点头,慢慢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到:“那照片上的人影……”

“想什么呢?我当了这么多年法医,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还多,我都没见过鬼,你就甭想了。”说着薛法医指了指墨涛的脑门儿。

“我……”墨涛有些语塞,他推开薛法医的手指反驳到:“我只是在想,从某种量子层面来解释的可能性……”

“你得了吧,还量子层面。”薛法医不屑的打断了墨涛的话,说着他又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到:“告诉你吧,你别看电脑合成技术现在已经能做到让人真假难辨的地步了,但对于技术科的同事们来说,只要是用电脑合成出的东西,他们分分钟就能给你辨出真伪来。”

薛法医看着墨涛不解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他故意放慢了语速:“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技术通常是通过比对相邻像素之间的变化,来找出合成的痕迹。正因为这样,所以说一些更加原始的合成技术,电脑是很难找出痕迹的。比方说直接在胶片的冲洗和相机以及镜头上动手脚,比如多底合成和重复曝光什么的。当年二战时期,前苏联士兵……”

“好了好了,我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了。”墨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薛法医接下来的学术讲演:“我今天来的目的主要是把这东西给你。”说完他拍了拍一直静静躺在身旁的背包。

自己的长篇大论就这样被墨涛打断了,薛法医一脸不悦。他瞟了一眼沙发上的背包问到:“什么东西?”

“这个证物很重要。”说着墨涛将背包递到了薛法医手里:“检查一下里面留下的细微残留物,比如绳子纤维什么的。”

“提取微物证?”薛法医眯缝着眼睛问到。

“对,我怀疑朱红军上吊使用的绳子并不完整,我仔细看过绳子上的断痕是新的。如果他不是自己上吊的话,肯定是被一根很长的绳子借助滑轮之类的东西,被嫌疑人拖上去的。也就是说多出来的一段其实已经被带离了现场,很有可能是借助这个包带走的。”说完墨涛看向薛法医。

“这是谁的包,怎么会在你那儿?”薛法医打量着手里的背包警惕地问到。

“这包……是在朱庆的车里发现的。”墨涛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对老薛撒了一个谎:“当时一忙就给忘了,今天收拾车的时候才在后备箱里看到这个包,所以现在才给你送过来。上面应该有我和小明的指纹,所以指纹就不用提取了。”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薛法医表情严肃,他用食指重重的指了指地面,加重语气小声的说到:“往大了说你这叫私藏证物你知道吗?”

“知道,下次不会了。”墨涛故意低头说到,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下次?”薛法医再次加重了语气:“你还敢有下次,先把这次的问题说清楚。”说着他撇嘴一笑:“请我吃火锅还是小龙虾,你自己选吧。”

“行。”墨涛抬起头笑着说:“等这案子结了,我请你丫吃大龙虾。”

和薛法医分别后,墨涛独自驾车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街道上没有任何行人,城市失去了白天的喧嚣,伴着长夜,深深入眠。

从上车到现在墨涛一直紧锁着眉头,汽车行驶了十分钟左右。快到春晓苑小区大门时,汽车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片刻后汽车缓缓提速,然后掉转车头,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汽车的尾灯消失在黑夜里。

也许太久没做过类似的事了,他好不容易才将铁门上的大锁弄开。墨涛将手里的铁丝装进衣兜,然后轻轻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橱窗外幽幽的路灯透过玻璃照在地面上,这样的光线刚好能看清周围的环境,画室的一楼和白天一样并无区别,墨涛没有停留,他迅速向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走去,他手扶着墙壁,从狭窄的楼梯间上到二楼。

二楼的高度比一楼要矮,方形的空间顶部向内倾斜,所以空高越往里越低。墨涛大口喘着粗气环视四周,周围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画框、画架以及画板。有半成品也有成品,但大多数画框上都盖着白布。

二楼没有太大的窗户,所以光线比起一楼就差多了。墨涛打开手里的强光手电朝着四周扫了扫,外高内低的空间让他感觉有些压抑。他踱着步子慢慢向里走去,走到一幅肖像画前站定,他将手电光射向画面。

当看清画布上的内容时,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站稳之后墨涛又扫向周围其他的画框,然而一幅幅画面映入眼帘后,他感觉到脊背发凉。他又迅速掀开了那些被白布遮挡的画框,直到所有的画面全都被打开。果然,画中的内容几乎完全相同。——此时,墨涛的周围全是张国栋的肖像画。

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到地上,他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在这个本就压抑的空间内,突然遭遇这么一幕,墨涛一时也有些慌了神。如果周围的画框都镜子的话,那自己不就是画中的那个人吗,墨涛这么想着,他的后背开始渗出了冷汗。下意识使他又转头向身后看去,手电光也跟随他的目光快速移动。

身后是楼梯口和白墙,当光线掠过一大片白墙面时,在一个角落的墙面上微微泛着亮光。墨涛快速将手电光射向光亮处,定睛看去,他整个人几乎快要崩溃了。

墙上是那个他曾经在现场墙上,在照片里都见过的人影。

墨涛感到胃内一阵翻腾,他立刻关掉强光手电,张着嘴,大口的做着深呼吸,并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片刻后他才一点点镇定了下来。

墨涛重新打开手电筒,墙上的人影依然清晰可见,那也是张国栋的肖像画,曾白色并且在强光的照射下幽幽的发着光。

片刻后人影的亮度似乎在逐渐减弱,不错,墨涛发现人影正在一点点慢慢地消失。顺着类似液体流淌的痕迹,手电光微微向下移动,又顺着踢脚线移向墙角,墙角摆着一罐油漆桶,而油漆桶周围的地面上也有一些滴落状痕迹,同样幽幽泛着白光。

墨涛再次回身环视,恍惚间日夜交替。

肖婷或站或坐,在每一副画稿前挥笔绘画。她不停重复每一个动作,反复拿捏下笔的力度。上百次、千次、万次,无数次有规律地重复着,直到习惯演变为肌肉记忆。然后是蒙着眼睛画,失败、重来,又失败又重来,一遍一遍再一遍。接着用无色涂料在白墙上测试,无数个日日夜夜悄然而过,最后肖婷站在现在墨涛所站的位置,对着墙上张国栋的肖像画,她终于露出了微笑。

墨涛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物袋,朝着墙角的方向走去。

“他妈的,原来是这样。”

整晚无雨,天空依旧阴沉着。整个城市被包裹在阴霾之中,失去了应有的色彩和活力。车辆缓慢行驶在拥堵的桥面上,此起彼伏的鸣笛和红色的刹车灯让人感觉极度的焦躁。

墨涛打开天窗想要透透气,但窗外立刻涌进混合着汽车尾气的潮湿空气,这使得他感觉更加的憋闷了。此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屏幕,直接按下了方向盘上的电话接听键。

小明响亮的声音从汽车音响中传了出来。

“涛哥,我没看见你的车,你今天没来队里吗?”

“说事儿。”墨涛语气中带着疲惫。

“你看我这边今天怎么安排,还是到老薛那儿报到吗?”

“对。”墨涛说着将手指放到挂断键上。

“涛哥。”对面停了停有些犹豫的问到:“你这两天都在忙些什么呀?”

墨涛沉默几秒到:“私事儿。”他想了想又补充到:“离婚的事儿。”

“哦。”对面传来略带歉意的语气:“那……如果需要帮忙的话……”

“不需要。”墨涛打断到,沉默片刻墨涛好像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随和了一些:“对了,晚上一起吃个饭提前庆祝一下。”

“啊?”对面的语气有些吃惊。

“我是说案子快结了,请你吃个饭。”墨涛带着官大一级压死你的口吻说到:“怎么了,你晚上还有别的事儿?”

“没事没事。”小明立刻回答到:“那就这么定了。”

“挂了。”说着墨涛按下了挂断键。

“结案……”墨涛嘴里咕哝着,表情凝重的看着前方拥堵的路面。

一个半小时之后,墨涛走进了老余的病房。病房里并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房间内只有老余一个人,墨涛估计小明的母亲已经被老余给支走了,因为他来之前给老余打过电话。

老余躺在病床上,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整个人看上去比上次憔悴了许多。头发已经剃成了光头,看上去显得更加消瘦了。

墨涛轻轻走到床前,将一个果篮放到了桌上,然后在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了下来。

“来了。”老余缓缓睁开眼睛:“来就来吧,还买什么东西呀。”

墨涛微笑着用手轻轻将被子给老余盖好:“感觉怎么样?”

老余轻轻摇了摇头,淡然一笑:“没什么怎么样,迟早的事儿,我准备过几天办出院手续,我不想在医院里离开。”说着他伸手指着床下,做出旋转的动作。

墨涛读懂了老余的意思,起身走到床脚,转动床下的控制杆将床头渐渐升高。然后回到床头扶着老余坐好,又将枕头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让他坐得更舒服一些。

老余满意地微微点头,又伸出手,手心向上对着墨涛。

墨涛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扬眉问到:“您确定还可以?”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老余笑着略带自嘲地说到:“有机会喝,就多喝一口。”

墨涛将手伸进衣兜里,取出一个金属酒壶递给了老余。老余打开盖子闻了闻,抬头惊讶的看向墨涛。

“茅台。”墨涛笑了笑:“您慢点喝。”

老余轻轻抬起酒壶喝了一口,闭上眼睛抿了抿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好一阵才慢慢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很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老余的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他端详着手里的酒壶到:“别站着了,说吧,今天想从哪儿开始聊?”

墨涛轻轻坐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直接到:“朱庆死了。”

老余憋了憋嘴,端起酒壶又闻了闻,显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死之前承认了一件事情。”墨涛顿了顿,目光看向了窗外:“他承认张国栋是被他害死的。”

听到这儿老余正在往嘴里倒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放下酒壶:“老天有眼,国栋终于可以安息了。好啊,好啊。”说完他又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从你上次给我描述的楼顶环境来看,我认为楼顶的结构里有一个视线的盲区。”墨涛想想接着到:“屋顶天井的背后完全能够藏下一个人,当你们一群人冲上楼顶之后,他再混在人群中逃走。”墨涛深吸一口气:“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

老余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墨涛的看法:“是啊,除非死人能活过来。”

“除非死人能活过来。”墨涛重复了一遍老余刚说过的话,他转头看向老余:“对了老余,你当年拍的那张合影我也看见了。”墨涛嘴角微微上扬,神秘的一笑:“我没猜错的话,照片上的鬼影是你的杰作吧?”说着墨涛取出一张老照片,扔到了老余的床前。

照片是张国栋和周红的合影,这是在肖婷的画室二楼找到的。这张照片中张国栋站立的姿势以及表情,和白马厂换届合影中的鬼影一模一样。

老余看着照片愣了愣,但立即又恢复了神情,他转头看向墨涛,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涛没有立刻回答老余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到:“我还调查到一个情况,张国栋和周红有一个女儿,她的名字叫张晓婷。”墨涛停顿了片刻:“而在你告诉的我故事里,你将这个孩子隐藏了起来。”

听到这里,老余举着酒壶的手停在了空中。“我……”他呆了半天就吐出了一个字,然后他无话可说。

“为什么要这么做?”墨涛自问自答到:“因为张国栋曾经救过你的命,而你想用某种方式来报答他。”说完之后他看向老余。

片刻后老余脸上浮现出释然的笑容,他抬头将一大口酒倒进了嘴里。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半晌后老余抬头看向墨涛,脸上带着歉意:“嗨……年纪大了,你看都过去这么长时间的事儿了,难免会有一些出入是不是。再说我们也就是聊天而已,你就当一个故事听就行了,故事讲得不好总不至于会犯法吧。”

墨涛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的看着老余,其实他并没有责怪老余的意思,只是在犹豫接下要说的话要如何开口。

“对了,国栋救过我的事儿,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老余换做一副轻松的表情笑着问到:“能透露一下吗?”

“这并不重要。”墨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张国栋早已离开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不管做什么都已是于事无补。只是,你以这样的方式来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你觉得值得吗?”墨涛语气平静但表情中却带着些伤感。

“恰恰相反,我并不这么认为。”老余微微抬头看向上方,像是注视着他的救命恩人一样,他眼神坚定。

“当年要不是国栋救我的话,我早就死了,说白了现在我这条命就是他给的。其实只要能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就算让我这把老骨头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病房内又是一阵沉默,墨涛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他一直在犹豫的问题:“哪怕是搭上你的孩子也无所谓吗?”

“小明……他怎么了?”老余一惊,手一抖酒洒了出来,他没去理会它,而是神色紧张地看着墨涛,等待着他的答案。

墨涛不忍再直视老余脸上的表情,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的远方。

远处的天空此时已变成了灰黑色,厚厚的云层紧贴着城市,像汹涌的洪峰在空中快速涌动,不时响起阵阵低沉的雷声。空气中的湿度逐渐变大,气压也越来越低,风慢慢停止了,各种声音也跟着骤然变慢变小,在那一瞬间仿佛时间进入了停滞状态。

终于,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当所有的一切到达凝结点时,一颗雨滴汇集完成。它穿过云层,穿透周围潮湿的空气,跨越过从天到地的遥远距离,带着冰冷的温度快速坠落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瞬间绽放出一朵晶莹的水花。紧接着两朵、三朵、四朵、无数朵水花在地面绽放最终拼凑出一洼畅快而愉悦的水面,又汇成一条条水流,最后流入更大的水坑里。

从医院大门到停车的位置,短短几十米,墨涛的全身几乎已经湿透。他拉开车门费力地爬进驾驶室,拿出一粒止痛药和着瓶装水吞了下去。

手机亮起,短信息:“包内,绳子纤维完全吻合。”

雨越下越大,能见度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看着前方,墨涛长叹一口气后,发动汽车,打开双闪灯,缓缓驶离医院。

车窗外,大雨倾盆如注,视线一片模糊,思绪千头万屡,错综复杂。

在病房的时候墨涛将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听完他的讲述,老余仿佛瞬间就变得更加苍老了。他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言词。当医生和护士赶来,墨涛快要离开的时候,老余才拉着墨涛的手颤颤巍巍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帮帮这个孩子,给他一个自首的机会。”

他目光中带着恳求,但更多的却是不舍。

“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