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条条大路通罗马

屋大维征服埃及，此时罗马的疆域北起多瑙河，南到非洲（包括埃及在内的北非一带），西起比利牛斯半岛，东到两河流域和小亚细亚半岛，是地球上最庞大的帝国之一，而地中海成了罗马的内湖。

从埃及凯旋的屋大维真正找到了恺撒的感觉，尤其是手刃“埃及艳后”生的那个叫恺撒·里昂的小野种后，晚上睡觉都踏实多了。但有恺撒的教训在前，一样野心勃勃的屋大维要保持低调。他必须让所有人知道，他支持共和的红心绝不会变，而且坚决不称帝独裁。接着，罗马百姓看到了一个这样的屋大维：回到罗马，他就解散了军队，参选执政官。公元前27年，他多次要求将自己在埃及的势力撤出，态度非常诚恳，但元老院坚决不干，不但不准他放掉埃及，还将罗马最强的三个省——高卢、叙利亚、西班牙的统治权交给他，屋大维谦虚了一阵就笑纳了。罗马人眼中，这个新领袖一点都不嚣张，谦顺得很。所以，在万众欢呼中，元老院授予他“奥古斯都”（Augustus）的称号，意思就是“至尊至圣”，这样的尊号，一般的皇帝也不敢往自己头上加。

其实，他解散军队是为了重组，精兵简政后的罗马军团被派驻边疆，虽然离首都很远，美其名曰不得干预政治，但其实这些军队全部成为靠屋大维供养的职业军团，第一支包括海军的常备军队，而且只对他一人尽忠尽责。至于元老院为什么这么有眼色，完全是因为，如今的元老院已经不像恺撒时代那样桀骜不驯了，被屋大维血洗几次，又精简了几次，元老院里的老少爷们儿几乎都是屋大维的嫡系，基本上不太会跟主子抬杠。

屋大维深知罗马百姓好大喜功、虚荣浮躁的特点，开始大兴土木，建设形象工程，神庙、剧场、浴场（罗马人最喜欢泡澡）如雨后春笋，几乎将罗马城翻新了一遍，别说人家浪费纳税人的钱啊，所有的设施是屋大维掏自己的腰包盖的，这伙计真是富可敌国。所以他很得意地说：“我接受了一座用砖建造的罗马城，却留下一座大理石的城池。”

这段时期罗马的交通建设达到顶峰，各个行省都修筑了新的大路，把帝国的各个部分连接成块，罗马自然成为这些大道的中心。当时，在罗马城市广场有空中引水道31条，有的高达50米，辐射形的道路有300多条，总长8万多公里，交通便利带动了商业发达，整个帝国一派欣欣向荣，而我们最熟悉的谚语“条条大路通罗马”，就是来自这个时期。

他将军队安置在边境，在罗马为自己留下9000人的禁卫军，保障自己的安全。鉴于罗马的娱乐场所巨多，根据咱们的经验，电视台之类的地方容易起火，他为了防止再出一个克拉苏趁火打劫，索性自己成立了一支专业救火队伍，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支消防队。为了维持交通和社会治安，还专门成立了一支专业警察部队，所有的事进行得有条有理。

一边捯饬形象工程，一边以非常审慎智慧的手段不断将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貌似不断提升元老院的权力，实际上是给自己相应的更大权力。比如国库归元老院管理，他绝不插手，可各行省和罗马的财政和税收却由他负责，他如果不高兴，自然可以让国库空空如也，元老院无钱可管。到公元前23年，屋大维实际上已经将军政财权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可以越过元老院和公民大会决定任何事，虽然没有黄袍加身，正式登基，但他已经是一位实质上的帝王，而为了让罗马的老百姓心里舒坦，他回避“皇帝”这个虚名，一直称自己为“第一公民”，也就是“元首”，此时的罗马就是一个元首制的帝国，只是所有的罗马人在大池子里泡澡时，还坚持说自己的共和国如何如何优越。

成功地骗过舆论登上大位，虽然不能戴上皇冠，但屋大维已经很知足了，恺撒至死没有达到的理想终于实现了。

尽管屋大维终结了所谓罗马共和国，扼杀了上古时代非常金贵的民主制度，但他带给罗马近200年的和平，而他统治罗马的40多年，史称“罗马和平”。

屋大维是个文艺爱好者，对文人墨客、艺术家之类的盛世产物非常宽厚，这一段还是罗马文学的黄金时代。

屋大维回到罗马后曾承诺会带给罗马人民和平，所以他在位时很少到外面挑衅打架，最多就是远处的行省闹事时派兵弹压一下。除了一件事，不知道这算不算屋大维在位的最大遗憾和羞辱，但从他捶胸顿足、以头撞墙的行为来看，估计是很伤心的。这是一场罗马军队的惨败，这一仗之后，欧洲的新霸主隐隐显出轮廓，为后来的罗马帝国埋下巨大的隐患。

这个让屋大维在晚年受了巨大刺激的敌手就是日耳曼人，公元纪年的最初几年，莱茵河沿岸的日耳曼人已经被罗马人降服，罗马在那里设立了日耳曼尼亚行省，而对那些野性难驯的日耳曼各部落，罗马按照分而治之的方法小心控制着。公元9年的时候，镇守这个危险地区的罗马总督叫提必留。

提必留是屋大维的养子，他的亲爹本来是恺撒的手下，后来加入了安东尼派系。屋大维得势后，看中了提必留的妈——利维亚，很客气地建议提必留老爸离婚，好让他自己将利维亚娶回家。而提必留跟他妈肚子里的弟弟一起过继给屋大维，成为元首的养子。

前面说过，罗马人对血统没什么偏执的，所以屋大维将提必留视为自己的儿子，大力培养提拔，让他仕途顺利，非常得志。

镇守日耳曼的提必留深谙这些蛮夷难以驯服的特点，他一手操大棒一手举着糖，一边拉拢一边打屁股，把头脑简单的日耳曼人搞得很晕，基本不敢造次惹事，各自相安无事，莱茵河沿岸大体平静而正常。

有一天，罗马的潘罗尼亚行省当地人暴动，屋大维急忙调出他认为最靠谱的将领前去镇压，谁呢？提必留。小提急急忙忙离开日耳曼去平乱，接他的班接任日耳曼尼亚总督的是罗马城里著名的花花公子——叙利亚总督瓦卢斯，也是皇亲，屋大维的侄子。

用瓦卢斯替换提必留，屋大维也并不是随意而为，他一直认为提必留过于铁腕，在莱茵河两岸，牲口都活得很焦虑，所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此时的屋大维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了，有些仁爱慈悲之心，认为对行省的管理应该怀柔一点，不要老对人家黑脸。而瓦卢斯恰好是个温和的人。似乎没有考虑对这帮人太宽松他们会造反啊？没问题，提必留在日耳曼精心训练的三个军团骁勇善战，绝对可以藐视该地区所有对手。

日耳曼的各部落中，有个叫切鲁西的部族，这一直是罗马比较愿意拉拢的部族。他们的首领海尔曼作为又红又专的少数民族分子，深受罗马各界喜爱，曾随着罗马军队到处打架，被罗马人当作哥们儿，对罗马的打架机器谙熟于心。提必留管事时，这个海尔曼听话乖巧，形象非常安全。但他实际上“身在曹营心在汉”，对于罗马军队侵占他的土地、奴役他的子民一直很不爽，赶跑罗马，光复自己的家园成为他一生的理想，可他并没有实力跟罗马作对。

瓦卢斯来到日耳曼，给海尔曼带来了希望。这个罗马少爷像所有的罗马主流青年一样，生活放荡随性，到了新驻地不久，他就为日耳曼尼亚带来全新的空气，军营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妓女，拥抱后就有了默契，流莺都爱上这里。唱着“罗马欢迎你”，所有的将领到士兵，过上了荒淫无度的生活。

日耳曼这个民族虽然开化得晚，但从根上就是个很自律、很有道德观的种族，他们提倡一夫一妻，尊重妇女，男人战败，女人一般会自杀保全贞操。对这样一群人来说，看到罗马军队这些放纵的丑态，想到自己的家园竟被这样一些烂人蹂躏，怎么能没有一点不满的情绪呢！海尔曼当然敏锐地感觉到这些情绪，他开始在同胞中传播革命思想了。

在得到同族人的支持后，海尔曼的计划启动，他开始更为频繁地到瓦卢斯军营拜访，早请示，晚汇报，对罗马的忠心日月可鉴，让瓦卢斯打心眼里认定海尔曼这个伙计靠谱。

这一天，有探子来报，说是北方一个部落突然造反了，瓦卢斯过来这么久，也没正经打过仗，听说有人敢犯天威，自然虽远必诛啊。

当时正值秋季，下过几场豪雨，大路小路都泥泞不堪。瓦卢斯也不是纯粹的废物，他知道必须找个当地人打听一条快捷而安全的行军路线。在莱茵河一带，有困难找海尔曼，这个思维已经在瓦卢斯脑子里形成定式了，而海尔曼老伙计提供的这条穿越条顿堡森林的路线，听起来相当不错，马上沿这条路出发！

瓦卢斯这个伙计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他哪里知道，连北方叛乱都是海尔曼专门设计的，就是要将罗马军队骗进森林，然后伏击他们。战局的发展跟海尔曼设想的一样，2万罗马大军一进入森林就遭遇了迎头痛击，高大的橡树林密密的，罗马军团惯用的战阵无法排列，处处掣肘，只要无法布阵，单兵作战的罗马战士哪里是虎狼般的日耳曼人的对手，那些远古的橡树见证了一场真正的屠杀，被砍下的万枚罗马头颅被日耳曼人挂在树上，橡树林中穿梭了千年的风将头颅吹干，永远留在这片漆黑的森林里。据说在屠杀的最后关头，一小撮罗马老兵凭着顽强的意志和丰富的经验在一个小山丘上设立一个环形防线，顶住了日耳曼人排山倒海的冲击，坚守了很长时间。他们当时修建的工事到现在还完好保存，成为条顿堡森林的一个重要景点。

2万罗马士兵最后逃出的不过100多人，三个精锐的军团不明不白地在罗马的战斗序列中消失了。指挥官瓦卢斯在开战后不久就发现无力回天，所以果断地杀掉自己，自绝于众将士。消息传到罗马，屋大维痛彻心扉，据说老人家撕烂了自己的衣裳，用脑袋撞墙，把自己关在屋里撕心裂肺地号叫：“瓦卢斯，你个小兔崽子，把我的军团还给我！”

那三个军团是挡在罗马和日耳曼之间的钢铁屏障，如今屏障被打碎，屋大维似乎已经看见日耳曼人大举杀来！他不光心疼他那三个军团被杀光，最让他闹心的是，如果日耳曼人乘胜南下，直逼罗马，那才是真正的危机了，罗马经过40多年的和平，已经不记得打架这件事了，而且罗马的正经军队全都在行省边界，首都无兵可用，日耳曼人真想来旅游，真的只能唱“罗马欢迎你”了。屋大维的一生是幸运的一生，大部分时间万事如意，如有神庇佑，所以这一次，虽然慌乱中征兵没什么收获，可海尔曼硬是没敢打过来。海尔曼对罗马还是了解的，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敢指望搞一次阴谋诡计得手就可以公然跟世界霸主叫板。

随后罗马也安排了几次对莱茵河对岸的复仇，可终究无法将日耳曼彻底打服，后来屋大维自己也想开了，算了，自己也没几年活头了，别跟好日子过不去，以莱茵河为界，以后跟日耳曼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经过条顿堡森林一战，日耳曼人扭转了将被罗马同化合并的命运，将这支血性坚强的种族保存下来，并在几百年后随着罗马的衰退逐渐强大，最后将这个宿敌摧毁，称霸欧洲。所以条顿堡森林战役被称为日耳曼帝国的立国之战，日耳曼人又叫“条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