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道别

屋内不知何时点了灯。温度好像也回升了，她的视线一转，便在床头看到一盆炭火。

正茫然地盯着，一双素白的手，在自己的眼前出现。

“醒了？”

灵夏看清来人，差点没扶稳摔在床头，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忙坐起身来，“大大小姐。”

大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而且……

灵夏看向尤凝的手，对方正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汤，那好像是给自己的汤药……但灵夏不敢认。

她单手撑着身子，身体往外挪，想要从床上爬下来。

脚还没落地，就听到轻轻的一声“嗒”。

药碗被放在她床头的柜子上，白衣盖在她的膝盖上方，大小姐的手轻轻地扶着她，说道：“雨梦想必没有同你说，我们这个院子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灵夏的动作一愣，觉得胳膊上的触感，格外的让她心焦。

“大小姐，我……”灵夏咬咬牙，想开口说出心里话，对上尤凝那张尚未消肿的脸蛋，一时间却说不出口了。

“嗯？”尤凝还在等她继续。

“我……”灵夏话在嘴边，却“我”来“我”去，没有找到个好开口。她的视线往旁边滑，滑到那碗药碗上，忽然想起一件事，“药……是您帮我煎的吗？”

“嗯。”

“这，这怎么可以！”灵夏又想要往下爬，被胳膊上的手制止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生病的关系，总觉得大小姐的力气，不似她看起来的那般柔弱，她没有爬下床，倒是挣扎了两下，看起来就往前爬了几分。身下的被褥都起了褶皱，察觉到自己没法下床，只能在原地坐下来，仰头看着眼前人，“我，我是来伺候大小姐的，是奴才，哪有主子给奴才熬药的……”

她说完这句话，看到大小姐勾起了唇角，浅浅的笑了，“没必要分的这么清。”

尤凝松开她的胳膊，抬手将床头的药碗拿下来，塞到她的手里，说道：“你看整个府上，也没有多少人将我当主子，若非要说的话，我同你的身份，也差不了多少。除了老祖宗疼我，其他人的眼里，我也只是个外人。”

灵夏手里的汤药已经不烫手了，她端着呆呆地看着尤凝，“大小姐……”

“感觉失望了？”尤凝笑了笑，情绪平和地说道：“你来的时候，我没同你说清楚，但想来你也会知道的。南苑在尤家没有什么分量，你做了南苑的人，出去也要受三分气，只是，良津他小孩子气，你让他受了伤，他必定会记恨你，不得已，只能让你来这里避难。”

“小，小少爷……也会打我吗？”

尤凝的眼神闪了闪，没有答话。

灵夏有些欲哭无泪，“其实，您不说我也知道。方才从厨房来，小少爷就在到处找我，还好我躲得快，不然肯定现在，已经挨了一顿揍了。”

可是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尤良津连姐姐都敢打，别说她一个买来的丫鬟了，就算她从南苑出去了，也落不着一点好，虽然有可能在这个院子里呆着，大小姐还能勉强护一下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灵夏是真的沮丧了。

“大小姐……我……”两个主子相互看不顺眼，肯定要拿下人来出气，从这里出去是挨几顿揍，运气好，等小少爷出完气，也许就放过自己了，但呆在这里，就相当于站在了小少爷的对立面，按照那少爷对尤凝的恨意，想来自己也不可能好过。

“我还是……”

灵夏这退堂鼓打得飞起，小心脏怦怦跳，那一句话差点就说出口了，就看到尤凝从衣袖里，掏出一份字据。

灵夏不识字，眨了眨眼，问：“这是……”

“你的卖身契。”尤凝将纸张折了两折，连带着一些碎银，放在了荷包里，“我从老祖宗那里讨来的，我听林嬷嬷说，你家里困难，也是为了给你爹治病，才卖身入了尤府。这里有十五两碎银，你也一并拿去，应该够你过一段日子了。”

灵夏看着她在荷包上打了个结，递到自己面前，有几分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可，可我还没有做工……”

“你救了我一命。”尤凝低头看着她，与她对视说道：“若不是你出来拦着，我现在也不能好好地站在这，起码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这你拿着，不为过。”

这荷包的重量，沉甸甸的。

让灵夏不好拿。

*

灵夏拿着这些钱，不知道该怎么办。次日烧刚退，就去找了雨梦。

雨梦正在廊檐下打哈欠，背靠着走廊，双手环胸，听到她说了一段之后，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道：“这不是很好么？”

灵夏捏着荷包，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懂你在犹豫什么。”雨梦伸了个懒腰，她看着廊外的景色，不曾转过头来，“你就当那卖身钱，是大小姐给你的谢礼，当然我们院子里穷，给的也不多，但十五两银子，也够你消遣一阵子了。你拿了这个钱，回家，可不比呆在这里好？”

“我……”灵夏又顿住了。

雨梦的眼神奇怪地看了过来，灵夏挡不住被人这样探究，缩起了脖子，“我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她便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总共只有几件衣裳，来得时候，卖身的几十两银子一分没拿，也没有旁的物件，就这么来了。

也没曾想过回去。

她这么收拾了一下午，在傍晚的时候，才出了门。

走到一半，听到雨梦喊住了她。

“嗯？”

灵夏回过头去，看到雨梦双手环胸，朝她使了个眼色，“不去同小姐道个别吗？”

“啊……”灵夏点点头，说道：“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