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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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咖啡的味道

“人家都说,咖啡就是要喝苦苦的味才对。”

苦苦的味道......

白清浔心里一沉,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并不喜欢苦涩的味道,随口道:

“就是因为太多人有你这样的想法,高楼大厦的城市,满天繁星的乡下,这个世界很大,如果非要什么都保留原汁原味,我觉得大抵都只是偏见而已。

当你遨游山川,走遍河山,见不完的新奇事,看不尽的繁华与落寞时,那时你才知道天地万物原本的样子。

人生在世,即可以追求世间繁华,也可以沉迷人间烟火,所以咖啡是苦是甜,根本没人在乎,只有自己。”

她这一席话,听的暮云泽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道:

“清浔,你这番话,简直和大哥如出一辙,他之前就是这般反驳我妹妹的,不过你的更文雅一些。

大哥说她崇洋媚外,是当汉奸的料。”

白清浔扑哧笑出声来,继续贫嘴道:

“人常说,不破不立,规矩能立便能破,苦吃多了,心里自然想着多一些甜,所以咖啡到底加多少糖,全在自己。”

“说的好!

我华夏儿女就该有这般骨气,那些洋鬼子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咱们几千年传承下来的茶叶好喝......”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听到有人搭话。

白清浔抬眸,原来暮太太来了,挽着一位稍上年纪的男人,想来应该是暮部长。

“爸爸,你回来了?你今日不是有事要忙吗?”

暮云泽直接站了起来。

“怎么,我不能回来看看你妈妈?”

暮部长面带微笑,又看了看儿子旁边的姑娘。

“爸爸,这是清浔。”暮云泽很热络。

“暮部长,您好。”

白清浔听他们对话,便知道来人的身份,站起来恭敬道。

“嗯......不错,是个懂礼数,辩是非的孩子。”

暮总长一脸宠溺,看着太太,意味深长道。

暮太太抿着嘴笑,“我说的没错吧?”顿了顿,又指着自己边上的位置:

“清浔,你来坐这,在这里不要拘谨,只当自己家......”

白清浔腼腆的笑着,看其他人已落座,这才坐了过去。

暮部长坐在一旁,翻看旁边的报纸,不在搭腔。

暮云泽又说起前几日母亲去白家的事,白清浔很诧异,

“太太去家里了吗?我没有听他们说过呢?”

“你那个姨娘,说话尖酸刻薄,又怎么会告诉你?”暮太太讪讪道。

“我妈不仅见了,还被她气得不轻呢。”

暮云泽在一旁插科打诨。

“太太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素来那样,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

白清浔声音软糯,暮太太听了心里很受用。

“好孩子,你的事我听泽儿说了,难为你在那样的人手里讨生活,往后受了委屈,只管来找我。我替你做主去!”

“谢谢太太。”

白清浔点点头,眉眼低垂,暮太太看着不由又心生怜爱。

直到吃过午饭,暮云泽送她回去,暮太太送到大门口,看着汽车驶出大门,才挽着丈夫的胳膊,慢悠悠往回走。

“老爷,这孩子不错吧!”

“夫人的眼光向来好。”暮部长情长,虽说家里三房妻妾,可最上心的却只有眼前这一个。

“哎,我一想到这孩子,在那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我就心里难受,这孩子又不爱知声,背地里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暮太太一辈子顺风顺水,听了白清浔家里的事,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暮总长轻叹一口气,缓缓道:

“讨饭吃的生活,最先磨掉的是人的自信和希望,瞧她喝咖啡的那番话,就知道是个意志坚定的,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了。”

“也是。”

......

两人一路说笑走走停停,回想从认识到如今这二十年,两人休戚与共,鹣鲽情深,倒也令人羡慕。

小雪过后,风凉霜降,气温一日比一日低。

这日下午没有课,白清浔想着提前去给暮太太针灸。

只见她手里捏着一根根银针,皓腕轻抬,准确无误的落针。

暮太太背上盖着毛毯,趴在沙发上,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聊一些母女间说的悄悄话。

卧房里的暖气很足,暮太太一双玉藕似的胳膊撑着下巴,侧着脸絮絮叨叨的说,白清浔听了,不由得眼眶湿润,鼻腔跟着酸楚,她不愿让人看到她流泪,赶忙转过头眨眼,逼退眼底的氤氲。

她打心底喜欢暮太太,在她身上,她能感受到丝丝母爱,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那里躺着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再灸两次,暮太太的身子应该会好很多,白清浔心里笃定。

施好针,她见暮太太睡着,便走出去透气。

一个人慢悠悠沿着游廊下的雨花石小径踱着,忽见前面不远处闪过一个人影。

身姿挺拔,背影灼灼,是暮云重!

白清浔一怔,心想真是人生处处不相逢,已经想着法错开时间,这怎么还能遇上?

她心里莫名一慌,赶紧闪到旁边的凉亭里,背对着来人,假装在看风景。

暮云重站在边上,看着她的背影,青丝垂落,裙袂飘飘,在潋滟的光线下绚丽璀璨,他的目光没有移动半分,像被定住的木偶。

静立了许久,她心想,应该走了吧,逐徐徐转身重回游廊。

抬眸看到他仍站在那里,白清浔笑意浅浅,眼眸萃然。

此刻气氛幽幽的,像庵堂佛殿的空气,静溺的让人安心。

她要回暮太太的卧房,势必要从他旁边经过,良久,微微叹了口气,迎了上去。

“暮大哥好。”

她低声细语问候一句,从旁侧身走过。

他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情。

暮云重如今三十岁左右,这个年纪的男人,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又在乱世中摸爬这些年,有着成熟男人的俊郎和自信,如陈年的黄酒,味道绵长。

“你来找云泽吗?”他突然问。

白清浔回眸望他,解释道,“今日来给二太太施针,不找他。”

“你还会针灸?”暮云重微讶。

“早年跟着师父学过,简单的病症也能处理,机缘巧合,便班门弄斧了。”

她眉眼弯弯,说话又轻声细语,的确没有那些中医大家让人信服的派头。

暮云重好奇,他试着不以貌取人,认真听她说话,那些轻飘飘的话,却像平静湖面落下的雨点,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已经过了情不能自控的年龄,他对她只是好奇,和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有时间常来玩,咱们再下几局,姑娘棋艺精湛,在下实在佩服......”

此话一出,暮云重自觉失了言,两人都知道他的棋艺要更高一些。

可话已出口,也不能收回,只得再补上一句,“加上云泽,咱们仨一决高下。”

“好!”

白清浔心里记挂着暮太太的针,点点头应下便匆匆离开。

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驻足愣了片刻。

见她答应,心里莫名有些高兴,眉梢轻挑,心里那根尘封的琴弦仿佛被什么拨动,如泉水有声,叮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