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贝利
巴西v捷克斯洛伐克
1970年6月
1970年之前,比我大一些和跟我一样大的球迷对伊恩—乌尔的了解远远超过对世界上最伟大的球员的了解。我们知道他理应相当实用,但我们很少能亲眼见证:在1966年,他毫不夸张地是被葡萄牙人踢出了世界杯,但当时他显然不在状态,而就我所知,没有人记得1962年在智利世界杯上发生的任何事。在马歇尔·麦克卢汉的《理解媒体》[20]出版六年之后,超过四分之三的英格兰人对贝利的了解终于达到了我们对一百五十年前的拿破仑的了解程度。
1970年的墨西哥世界杯为足球消费开辟了全新的阶段。在某种意义上,足球一直是一项全球性的运动,全世界都在看,全世界也都在踢;但是在1962年,当巴西队蝉联世界杯时,电视仍然属于奢侈品而非日用品(而且那时候从智利直播球赛的技术还根本不存在),接着1966年南美洲球队表现不佳。巴西在预赛阶段就被淘汰了,阿根廷表现平平随后被英格兰在四分之一决赛中淘汰,当时他们的队长拉丁被罚出场但拒绝离开,阿尔夫爵士认为他们就像野兽一样。另外一支进入八强的南美洲球队乌拉圭,被德国人4—0击败。事实上,1970年是全世界第一次有机会目睹欧洲和南美洲球队之间的对决。当捷克斯洛伐克在与巴西队的首场比赛中率先得分时,大卫·科尔曼评述说:“我们对他们的一切了解都将成为现实”;他指的是巴西队松散的防守,但是那口气,就像引介不同文化才是他的本职工作似的。
在接下来的八十分钟里,我们对他们的一切不了解也都成为了现实。利维里诺用直接任意球帮助他们扳平比分,皮球在墨西哥轻薄的空气中旋转,下沉,直钻网窝(我曾看到过这样的直接任意球得分吗?我可不记得),紧接着贝利用胸口停下一记长传,然后拔脚抽射入网,巴西以2—1反超。最终他们以4—1获得胜利,而我们这些身处伦敦2W区这个虽然很小,但绝对是地球村中心的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而且,不仅仅是进球的质量,他们异想天开、蛮不讲理的花俏技法更令人称叹,在他们看来,那就像发角球和掷界外球一样实用和理所当然。当时我脑海里想到唯一可与之媲美的是玩具卡车:尽管我对丁奇、高基或火柴盒汽车根本不感兴趣,但我酷爱佩内洛普夫人[21]的粉红色劳斯莱斯以及詹姆斯·邦德的阿斯顿·马丁,它们都配备了诸如弹射座椅、隐身小炮等精心设计的装置,因而超凡入圣。贝利在本方半场超远吊射的尝试,以及他面对秘鲁守门员虚晃一枪、人球分过的假动作……都等同于足球赛场上的弹射座椅,让其他一切都像是一堆瓦克斯霍尔维瓦斯牌廉价汽车。甚至巴西人庆祝进球的方式——跑四大步,跳起来撞在一起,跑四大步,跳起来撞在一起——都同样富有异域趣味,有趣而令人羡慕。
奇怪的是这算不了什么,因为英格兰队能应付过来。第二轮比赛我们对阵巴西,只是因运气不好以0—1失利;在这场比赛里诞生了一大批最佳纪录——最佳球队,最佳球员,甚至是最好的两次失误(都属于贝利)——我们的不少表现也能跻身其中,最佳扑救(当然是班克斯扑出了贝利的头球),还有最完美的断球(穆尔断下雅伊尔金霍的球)。显然在这份最佳荟萃的清单中,我们贡献的都是优秀的防守,但没有关系——在九十分钟里英格兰队表现得和这支世界最佳球队一样好。尽管如此,在比赛之后我还是忍不住哭了(主要是因为我误解了比赛的方式——我以为我们被淘汰了,而妈妈还得为我解释变化莫测的分组规则)。
在某种意义上,巴西队毁灭了我们所有人的期望。他们展示了一种柏拉图式的理想足球,没有人,即使是巴西人,能再次找回这种理想;贝利退役了,随后五届世界杯中,他们仅仅展示了一点点弹射座椅的火花,仿佛1970年只是他们做过的一场似是而非的幻梦。在学校里我们只剩下了埃索世界杯硬币的收藏,以及试着去踢出那一两个花样,但我们差得太远,最终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