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失落了吗:从日本第一到泡沫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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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序 “素未谋面”又“似曾相识”

(一)

作为大学日语专业毕业,一直没间断对日交流,也写过不少日本问题文章的科研人员,迄今为止,学到、看到、听到和想到的关于日本的事情可谓不计其数,读过和收藏的日本方面的书籍也算充箱盈架,来往日本的次数自诩不可胜计,认识的日本友人更是不胜枚举。但当这样一本书映入眼帘,跳跃着向我走来,却让我产生了一鼓作气读完它的冲动。

浙江人民出版社的编辑打来电话询问我能否为他们即将推出的一本关于日本经济的书籍作序的时候,说实话我还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作序不是简单的事情,至少要先抽出专门的时间研读,然后用心去体味,最后审视自己的内心,有无发自心底的触动,有无直抒胸臆的快感,有无驾驭文字的能力。有了这些,更要看是否还有写序的“小确幸”。当初粗略通读了一遍橘川武郎先生的《日本失落了吗:从日本第一到泡沫经济》后,我知道,写好这篇序不仅仅是私语私境的“小确幸”,还有因无意中得到向一位东瀛学者表达敬意的机会而窃喜,以及抒发素未谋面、以文邂逅的感佩情怀在作怪。就这样,欣然从命就变成了无所谦让的快事一桩了。

(二)

日本是个迷人的国度。研究日本、在日学习过的人都或多或少有此感受。樱花的惜春、短暂和凄美,扶桑国与倭国的辨析,扶桑木与槟榔树的传说,富士山的灵隐与神秘,佛教之都京都,神道之国镰仓,都让日本之外的民众着迷。掀开神秘的面纱一探究竟的渴望,让“访日外国游客”成为一个特别的经济词汇。日本人是神秘的民族,矛盾的族群。犹如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描述的那样:“日本人既好斗又和善,既尚武又爱美,既蛮横又文雅,既刻板又富有适应性,既顺从又不甘任人摆布,既忠诚不二又会背信弃义,既勇敢又胆怯,既保守又善于接受新事物。”从这段话也可管窥日本文化含蓄的特色与内敛的特质,除了宗教文化的清新恬淡、世俗文化的情色混合,就是死亡文化也折射着无与伦比的内敛,直叫人感叹人性的冷峻与硬朗。

日本经济则是见仁见智的存在,东亚奇迹与泡沫崩溃似乎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成就了日本的正反借鉴乃至于混沌的组合。日本的成功是东亚的神话,也是亚洲的骄傲,日本的阵痛是东亚的遗憾,也足以让赶超国家惊醒。我不擅长经济,没有资格给日本经济盖棺定论,也无法根据感情色彩去界定自己心目中的日本经济。内心希冀以知日的角色偏好,给日本经济一个公正的裁决,却发现缺乏厘清的眼界,看清的水准,洞见的能力。好在橘川先生的这本书,增添了我的自信,循着他编织的世界,沿着他的故事视角,咀嚼他的麻辣观点,日本经济的又一个轮廓变得鲜明,一圈儿又一圈儿的疑问也随之豁然开朗,化成生活离不开的经济学涟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踩着别人的肩膀攀登果然省力,序的文字之墙越砌越高,橘川先生的大作成了天梯,让我拾阶而上,也增添了一介学术布衣的忐忑不安。

(三)

与橘川先生没有面谈的缘分,但这本书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越看到最后,我越有一种时空交错之感,写到最后,也越来越感受到冥冥之中想行注目礼的那种冲动。书俨然成了平台,数据俨然成了窗口,观点俨然成了纽带,我透过文字,试图探寻他的学术精髓,厘清在经营史学框架下,他论述日本经济的另类思路。

论述日本经济的书可谓汗牛充栋,但其中良莠不齐,只有好的书让人记得真切。例如傅高义的《日本第一》《日本还是第一吗》,野口悠纪雄的《战后日本经济史》《泡沫经济学》,还有赖肖尔的《日本人》,高桥敷的《丑陋的日本人》,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等。在我的视域里,橘川先生是一位勤奋的教授,研究领域既涉及日本经营史、能源产业论,也有区域经济论和体育产业论等拓展学科。1983年,他在东京大学大学院修完经济学博士课程后,先后担任哈佛大学商学院客座研究员、东京大学社会科学研究所教授、一桥大学大学院商学研究科教授、东京理科大学大学院教授等职。我对他的专著《日本能源问题》印象深刻。橘川先生的《日本失落了吗:从日本第一到泡沫经济》更是一本好书,这本书从经营史学视角出发,以日本明治维新开国前到现在150年的经济走势为主线,从经济环境、产业演变、企业腾飞三条支线展开,聚焦过程和问题,设定疑问,提出对策和建议。时间有交错,时空有重叠,既有学术视角,也有实践总结,既有经验分析,也有教训警示,既有专业呈现,也有平民情怀,可谓“一人一书一世界”“一字一句总关情”。在注意力分散而关注度又聚焦的时代,因视角不同,想要让一本书被所有人接受自然不太可能,语言和文化的差异更让这件事难上加难。我想,能让多数人接受的书,就可以说是一本好书。作为抢先阅读的读者,我相信橘川先生这本书不会让大家失望。

我认为这本书的吸睛和点睛之处有如下三点:

一是客观性和学理性的较好统一。好书首先必须保持相对的客观性,这是我评判书的标准之一。《日本失落了吗:从日本第一到泡沫经济》似乎有这个“癖好”,文字里都透着追求客观的基因,随处就有不需要特别的基础就可以明白作者立足经营史学“编织”的“故事”。因为有了客观性作基础,支撑学理性的“言之有理”就不请自来地跃然纸上了。刚看的时候,我也非常好奇,以经营史学来开篇布局,究竟想要导引出什么结论?看罢,掩卷思索后,我终于明白:经营史学这门起源于美国的学问,以历史的方法对经营组织的变迁进行实证解析,经营学和历史学合二为一,以企业为核心研究对象,解决了经济学抹杀企业和经营者自主性,过分注重客观性和共通性、忽略特殊性和自主性的缺憾,同时也解决了经济史学侧重结果,透过现象确定客观意义、无法解析解构演变过程的遗憾。可以让人们从基于时间顺序的历史视角、正确的历史观背景下以大局观考察日本经济的兴衰起伏,洞察日本的产业,厘清企业发展脉络,揭示阻碍新生的问题所在,进而启示当代、引领未来,得出产业和企业发展的动力所在,为走向新生提出解决对策。这不是单纯的历史学梳理可以做到的,也不是单纯的经济学叙事能够实现的。他让读者明白日本持续了几十年的高速增长为什么在此后掉头向下、黯然失色,并且一直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新生的症结。从日本第一到泡沫经济,日本失落并非见仁见智,基于事实和过程来看,日本失落没错,这是对的结论!

二是说服性和资料性的相互支撑。好的书以理服人,能给没有表情的文字插上喜怒哀乐的翅膀。与动辄脸红脖子粗的激辩不同,橘川先生的书是娓娓道来和侃侃而谈,像在古巷一隅的私塾里讲课,又像在论证严肃的企业课题,没有甚嚣尘上的戾气,没有枯燥的说教,寓教于乐,寓教于字,加上资料的辅助功能,使本书摆脱了各个章节“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支离破碎的困境,具有了让你口服心服,最后心悦诚服的阅读之酣畅,衔接之连贯,思考之尽致。本书的说服性体现在通过对日本经济的时间序列,企业及产业的发展变迁、经济转换的历史背景,产业演变的潜力梳理,展现出150年来日本经济的演变及日本产业的进化。这本书告诉了我们,是谁推动日本经济步入正轨,实现日本经济高速增长,日本新生的路径又在哪里。其结论就是企业,没有企业和产业的新生,就没有日本经济的新生。从幕末开港及随后完成产业革命,从明治维新到经历两次世界大战,从战后的经济恢复、高速增长到稳定增长期,再到泡沫经济破灭、摸索日本新生道路,作者使用第一手资料,娴熟运用经营史学,为读者呈现了充分的内容。这也印证了经营史学实证解析的研究基础与资料的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从观点的高度,本书要深藏;从资料的广度,本书要收藏。我自然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

三是可读性和争鸣性的彼此欣赏。如果书为了学术而学术,让人无法读下去,那至少不能算是一本成功的书。在网络化、数字化、智能化的时代,保证书籍的阅读性不仅考验作者,也挑战出版社的眼光,但归根结底作者调度和驾驭文字的能力是主因。橘川先生无疑是文字的料理师和魔术师,经济书籍的无趣、数字的枯燥在他那里无影无踪,文字会跳动,数据会走路,观点会说话,这也告诉读者一个道理:经济书籍应是最浅显道理的集大成,是通俗易懂和引人入胜的。百家争鸣是我们挂在嘴边的词,但真正能引起争鸣是需要底力和设计的,橘川先生的“日本企业处于发达国家的突破性创新和新兴国家的破坏式创新的夹击下”“将局部的危机错误地理解为全局性危机的日本企业完全丧失了自信”等观点,“在日本企业不断向全球拓展的情况下,日本政府的作用基本上只能在国内发挥,与以往相比,将更加受限”等阐述,都让人感觉出一种咄咄逼人的辨析压力,嗅到一股寒气萧瑟的争鸣张力。是日本政府的“当局者迷”,还是学界的“旁观者清”,橘川武郎的书让人振聋发聩。

(四)

如果说回眸日本经济史,抑或日本产业及企业史,我们把它比喻成一条时间的隧道,那么研究上述过程的学者们就是穿行在这条隧道中的电车。不同的是,有的人误判了日本经济发展的走势成了慢车,有的人搭上腾飞的便车蜕变为时代的宠儿也成了快车,还有的人孜孜以求,始终不懈地追求抵达制高点的快感成了特快车。在我的眼中,橘川先生就是专注日本经营史学研究近40年并学以致用,在该领域取得较高成就,成为驾驶特快电车的人。我也非常高兴借此序言与先生相逢在研究日本经济的时空隧道里,坐在可以独享他学术思想、律动观点的车厢里,再次去感受他接下来的作品带给我们的学术盛宴、精神洗礼和思想享受。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遭遇一种知己般的学术邂逅、学理相识,从这个角度,我还要感谢浙江人民出版社给予的与先生以文相会的机会。虽然现实中我与橘川先生素未谋面,但心灵却似曾相识,代序虽短,文字为媒,语言不同,寄情无限。

人海茫茫中,或是偶然,抑或是必然,我成了橘川先生的粉丝,我愿意与读者分享这份先生还不知晓的快乐。期盼着,蓦然回首,先生的作品继续在灯火阑珊处,而我则是暗影里继续默默守望关注的异域读书人,总是安于一隅,喜欢听日本世事,愿意品日本万象,没事写点眼中的日本和日本人的中国北方普通读书人。

笪志刚
2020年8月3日于梦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