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年兽(二十)
新春佳节的清晨，还残余有些许冰凉。
摇曳的树枝上，鸟窝冻成一团。
一只小鸟探出头，抖落鸟窝上的雪，以及枝头的雪。
小鸟用懵懂的眼神望向已经不再下雪的天空，一缕金色散下，金阳升起。
这个寂静的首都，京城，渐渐热闹了起来。
孩子背着书包，揉着惺忪的睡眼，被家长送上校车。
青年看着手表，步伐匆忙，希望能在上班的最后一点时间内赶到。
老人提着鸟笼走进公园，休闲地打起了太极。
整个世界都在清晨的这片忙碌里活了过来。
奶茶店开张了，店铺里打着哈切的工作人员的工作了起来。
街边的清洁工已经干完了早上的工作，拿着扫把离开街边。
车辆来来往往，交警和谐指挥。
只有一个人，在这一切的中心，呆呆地站着。
整个世界在他眼里好比一个滚筒洗衣机，眩晕地呈现着这充满生机的现代生活。
栾蒲张大嘴巴，双眼惊悚地不断原地转圈，360°地不断旋转……只为扫视身旁的一切……
“香菜呃辣青椒茄子扁豆硬蒜苗——”
“顶花的黄瓜白花的藕呃——”
“卖扁豆西红柿挂霜的架冬瓜呃——”
“饶香菜嘞韭菜嘞——”
“卖栗子味的面老倭瓜呃——”
“卖马蔺韭菜嘞——”
在附近菜市口的吆喝声下，栾蒲慢慢停下转动的身体，但双眼里的惊悚没有消失，他还是不敢接受这一切……
“哎哎！！你！说你呢！那是逆行通道！不能走！”在街道指挥的交警忽然吹响刺耳的口哨，试图拦住一个开着鬼火车的少年。
少年染着黄毛头，手臂上全是纹身，驾驶着鬼火车，速度超快，驶过逆行车道，似乎根本就不想听交警的阻拦。
“我叫你停下，听到没有！！哎！！”交警见到如此挑衅的，自然是大怒，叫上同事过去包围那名少年。
那名少年虽然敢触犯交警，但车技和胆量似乎不行，在交警的大声阻挠下，手一抖，车辆在急速行驶中，脱离的车道，撞向了人行道！
“哎——”交警大惊失色，眼看着那辆机车就要撞到行人，自己也来不及赶过去，闭上眼不敢看接下来的惨状。
鬼火机车发出轰轰轰的爆裂声，速度超快地撞向呆立在原地的栾蒲……
那辆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速度在栾蒲的视线里迅速放大……
眼前下一秒就要被撞成肉泥！栾蒲没有躲。他眼里的神色还是之前的惊悚，一直没有改变……
“砰！！！！！”
黄毛少年驾驶着鬼火机车，撞在了电线杆上，机车爆炸，黄毛少年生死不得而知。
交警们对着对讲机大喊着些什么，赶过去。栾蒲没有听到交警在说些什么。他低头，抬起双手，看着透明的身体，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刚刚机车朝他撞来，却没有将他撞飞，甚至都没有碰到他，只是穿过了虚幻的他……
交警们在栾蒲的视线里大喊，往他的方向冲过来，然后穿过了透明的他……
看热闹的群众往他的方向围过来，穿过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救护车里下来的护士抬着担架向他的方向走来，穿过了他……
良久，报废的鬼火机车被运走，黄毛少年送往了医院，交警们恢复状态，回到了工作岗位上，看热闹的群众散去……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栾蒲一眼。
栾蒲放下抬起的双手，眼里的惊悚慢慢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
他慢慢跪倒在地，仰天长啸！
叫声回荡在街角，久久不能散去。
但周围的人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本来想靠大喊发泄一下心中的绝望，但没想到，这一下更加的加重了他的绝望。
“我死了……但我没有堕入地狱……因为地狱已经崩坏。”
“所以……我会变成透明体。”
“然后……永远这样吗？”
一想到永远是透明体，什么也不怕的栾蒲，忽然恐惧了。
永远变成透明体，意味着，永生永世的孤独！
那是最折磨人的。
“哎，你听说了吗？今天超市打折哎！”
栾蒲身旁路过一对中年夫妻。
“是吗？我们去看看！”
栾蒲立马起身，跟了上去，“你们好！你们好！能听到我说话吗？”
“而且这次是新年折扣，和以往不一样！”
栾蒲凑上去，“什么不一样？嘿！听得到吗？您好！”
“更加的优惠？”
“那当然啦！折上折呢！”
栾蒲焦急地询问，“什么折上折？嘿！我说话你们听不听得到！嘿！！！！傻逼！！！！”
“那是有多优惠？你有没有看？走，我们现在就去抢购！”
栾蒲呼吸急促，瞪着那对远去的夫妻，双手颤抖地垂落在两旁。
“哎呀别去了，现在人都挤满整个超市了，昨晚叫你去你又不去……哎，你有听到……刚刚有什么声音吗？”
“卧槽？”栾蒲双眼一亮，急忙追上，“嘿！！是我！！是我在说话！！！傻逼！！！！傻逼！！！！！！大傻逼！！！！！！！能不能听到？我操你妈的！！能听到吗！！！！”
“没有啊，你幻听了吧？”
“没有幻听啊，你仔细听，是蚊子的声音。”一只蚊子飞过女人的头顶，女人将其驱散，“哎哟，看来夏天要到了，你看我这小肚子……”
“没事，你怎么样都美~”
这对夫妻在栾蒲视线里渐行渐远……
栾蒲感觉身体非常冰凉，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异常的冰凉。他从此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温暖只属于别人……他只能看着……永远地看着，永远……
“等等……或许不是永远呢！”
“或许……”
“或许我等会就会消散……”
想到这，栾蒲眼里的绝望慢慢平淡下去。他不敢相信，原来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永生永世的寂寞！比死亡还痛苦百倍！
“对，等会我可能就会慢慢的消散，彻底死去！”栾蒲欣喜若狂。
回忆着那对中年夫妻的恩爱背影，栾蒲忽然想家了。
“趁现在还……还没有消散，回去看看爸爸……妈妈……看一眼……一眼就好！”栾蒲眼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