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深渊
在精神世界的感觉很奇怪，她或许睁开眼看到了叶戈尔，又或许没有睁开眼感受到了他。她像是完全掌握了自己的身体，她知道自己的心脏如何跳动，知道自己的血液通过怎样的循环维持身体的机能，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蕴含了多少魔力，也知道在她的灵魂中有一部分不属于自己，却因为在一起多年而显得无法分割。
“小娃儿，运气忒差。”叶戈尔叹了口气，看着再一次龟缩在自己的内心世界的塔西娅，无奈地摇摇头。
塔西娅对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已经非常熟悉，她被叶戈尔的声音唤醒后，就缩成一团柔和的光团，“为什么叫醒我？”
“你不能一直睡下去，孩子，我知道你如今非常痛苦。但苦难就是这种东西，如果你去面对，那它就是暂时的；如果你不去面对，它就变成了永恒的。”叶戈尔的声音一直很苍老，但如今，还带上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疲惫。
她沉默地听叶戈尔讲着大道理，不知今夕何夕。但觉得这样很好，没有亲眼见证父母相残的痛苦、没有身处魔法学院却无法使用魔力的自卑、没有背负一体双魂的命运与压力，畅游在自己的世界……塔西娅再次告诉自己，这样真的很好。
“小娃儿……”叶戈尔的精神力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越来越虚弱，因为两个人都是灵魂状态，所以这种感觉非常明显。因为叶戈尔是用自己的灵魂包裹着塔西娅的，但如今，总是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的魂体正在黯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连我也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
连他也不在了？
他要去哪里？
塔西娅迟钝地想，叶戈尔仿佛能看透她，“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觉得非常舒服？没有痛苦，连撕裂灵魂的痛都感受不到了？哈哈，傻孩子……”叶戈尔顿了顿，一股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现在还能护住你，但他们这样的实验法，我护不了你太久了……”
塔西娅不笨，甚至非常聪明，她龟缩在老者用自己的灵魂做的保护壳里，现在，那保护壳裂开了一条缝，塔西娅再次感受到了灵魂撕裂的痛楚，她战栗起来。
“不要……”塔西娅的光团恢复成人形，她将叶格尔的残魂拢起来，“不要，不要死！你不要死！”
“傻孩子，我早就死了。”叶戈尔的残魂溃散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魂体碰了碰塔西娅的脸颊，“我本来以为还有时间，能让你慢慢消化那些不好的事情……现在看来，我做不了更多了。我把你的身体修复好了，灵魂消散之后，你的身体和其他魔法师再无不同。答应我的话……”
“我会做到的！我会亲眼看着斯别洛家族走向末路！”
“嗯，如果累了，晚几年收拾他们也没有关系。虽然你的父亲和家族不好，但是你仔细想一想，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很多爱你的人……好好活下去吧……”话音未落，叶戈尔的灵魂彻底消散殆尽。
随着他的灵魂消散，塔西娅再一次感受到了令人战栗的灵魂撕裂的痛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回来啊！你不要死！我答应你的事情还没有做到呢！你还没有看着斯别洛家族的罪恶终止呢！”
她意识恢复的下一刻，疼痛如潮水般涌来，这一次的疼痛，不仅有肉体的疼痛，还附带了精神上的——每一次灵魂的撕裂，都会将她带到灵魂最痛苦的回忆之中，承受精神与肉体双重的痛苦，如此反复。
塔西娅整个人被泡在营养液里，缩成一团，衣服被褪去，口鼻处戴了一个呼吸面罩。她的感觉恢复之后整个人狠狠地抖了抖，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护了自己。直到最后撑不住才说了出来……
“我可爱的女儿，终于醒过来啦。”亚历山大站在一边，满意地看着自己女儿的动作。“真不知道你身体里那个灵魂是怎么回事，它居然还有力气把你包裹起来，免受痛苦。”亚历山大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这种精神力不能为我所用，不然哪里还用得着你这个残次品。”
“……”塔西娅的魔力与精神力都被叶戈尔恢复，甚至魔力比一般人更加纯粹，水中的她双眸通红，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直接用精神力和亚历山大对话：他怎么了？
“他？那个灵魂？”亚历山大只感觉听到了塔西娅的声音，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轻蔑地笑了，“他既然想要保护你，那就必然得被我毁掉。你得感谢他，不然你没有这三个月的安宁日子。不过，马上你将作为始祖重生，等待你的将会是更加辉煌的日子！哈哈哈哈哈哈！”
孽畜！你杀的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始祖！塔西娅魔力大涨，直接震碎了营养液的容器，从容器中脱离出来。
“你身体里的封印阵没了？！怎么可能？”亚历山大诧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塔西娅，他感觉自己的女儿似乎有了根本性的变化，本以为是封印阵的问题，但似乎……等等，她刚刚说了什么？孽畜？自己杀的人是始祖？生出塔西娅那样聪明的女儿，当父亲的自然也不是傻子，“你说之前保护你的灵魂是始祖叶戈尔的！？不可能！如果是始祖的灵魂怎么可能没有吞噬你的灵魂？！”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为了往上爬什么事都在所不惜么。”塔西娅的低着头看着亚历山大，然后咧开嘴，“但我和你，是一样的！所以，你去死吧。”
“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亚历山大仓皇往后退开，离塔西娅远远的。
“怎么杀妈妈的时候，没有想过她是你妻子呢？”塔西娅歪着头，眼中流露出未经世事的天真，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却给亚历山大一种死神收人时的冷漠感觉。
“我错了！”亚历山大退到墙边，手背在身后。
塔西娅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但她的脚下，影子向四处蔓延而去，在要接触到亚历山大的时候，室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哼，臭丫头，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亚历山大本想调动屋里的黑暗元素，却发现自己的魔力有些凝滞，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胸口凝结出魔晶的地方已经成了空洞，血像水幕一样从上面流下来，他哇得吐出一口血，“你……”
“你想要这个吗？”塔西娅在黑暗中抬起手，手心放着一块黑色的水晶，然后攥紧手，将水晶的碎末扬在自己父亲面前，“啊，你的魔晶碎了。”
亚历山大不发一言，倒了下去。
塔西娅这才有空把衣服穿好，她伸了个懒腰，“该从哪里开始呢。算了，不找了。”她调动体内的魔晶，黑暗元素立刻化为影子以实验室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而去，“全都毁掉就好了。”
与此同时，伊万终于踏入了斯别洛主家的大门。“怎么会……这样？”
斯别洛家族的主家坐落于魔法大陆最南方的国度，登薛。隐于群山之中，环境秀美，可眼前却是一片透不过光的深渊。
“这……”白水净落后伊万一段距离，她走过来，看着那深渊，“伊万过来！这是魔神的召唤阵！你不要靠近！”
“魔神？”
“掌管黑暗与绝望之神，”白水净皱起眉，“斯别洛家族怎么会变成这样，现在不能进去，不然可能会被当成魔神的祭品。”
“祭品？”伊万听后反而更加急切，迈开腿冲了进去，“塔西娅还在里面！我怎么可能不进去！”
在实验室的塔西娅注意到伊万，控制着深渊避开了伊万落脚的地方。
伊万诧异地看着自己脚下恢复原状的路面，斯别洛家族和自己有交往的只有塔西娅，这深渊会避开自己意味着不愿意伤害自己，会这样的除了塔西娅，不作他想！“塔西娅！我知道你还在这里！我来找你了！你出来啊！”
塔西娅嗜血的冲动被伊万抑制，深渊失去了魔力的供给，开始回缩。
伊万跟着深渊一路不停地跑到位于地下三层的实验室，他身边的火元素像是灯塔，给悲痛欲绝的塔西娅指引方向。
伊万刚推开门就被人扑了个满怀，他顿了顿，“塔西娅？”
“如果我不坚持学魔法，什么事都不会有，我还是和妈妈生活在零度雪山，他也一直在我身体里，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是罪人，是我的任性让所有人都离我而去。”
伊万的衣服被塔西娅身上的营养液打湿，他把手放在塔西娅的肩膀上，在黑暗中温柔地凝视着怀里的女孩，“还有我呢，而且，你不是一个人，综合班的老师和同学都在等你回去。”
“啊啊啊……”塔西娅趴在伊万的怀里放声大哭。
因为塔西娅身体过于虚弱，伊万直接把她抱了出去，“咱们班同学知道你的事情立刻跟学院申请一起赶过来了。”
“嗯。”塔西娅终于平静下来，她收拾了一下心情，眼睛红肿，没什么精神地问，“我妈妈呢？”
“阿芙罗拉阿姨？阿姨也来了，但是这里有结界不允许她进入，所以在外面等我们。”伊万抱着塔西娅出了斯别洛家族的大门，“白老师！我找到塔西娅了！”
“嗯。”白水净看了看塔西娅狼狈又虚弱的样子，心疼道，“抱歉，我们来晚了。”
“没有。”塔西娅摇摇头，露出礼貌的笑容，“你们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老师，我先带她去车里看看阿芙罗拉阿姨。”
“快去吧，深渊忽然消失恐怕情况不对，我们得快点走。”
“明白。”
阿芙罗拉正在车里发呆，看到伊万抱着塔西娅过来，立刻被吸引了目光，跑出来，“塔西娅？！”
塔西娅看着阿芙罗拉，眼圈一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