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孤旅:从巴彦喀拉、阿尼玛卿到三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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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巴颜喀拉腹地

在班玛县,接到久治王爱民女士的电话,她告诉我,8月8日达日县将举办规模盛大的草原赛马节,问我们是否有兴趣观摩,她可以替我们安排。当然,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好事情,岂有不去之理。我十分清楚,每当夏季来临,高原上的天气便逐渐变暖,草原上的野花次第盛放,各地都会举办各式各样的节庆活动,赛马节是最聚集人气的活动之一。此次前往青海,我原本想赶在七月底观看玉树赛马节,但由于时间安排不过来,只能作罢。现在,能够赶上达日赛马节,自然令我们迫不及待。

在从久治前往班玛,走入巴颜喀拉山腹地,翻越隆格山垭口停车观景之时,我们巧遇来自久治县的三个藏族家庭,他们二十余口在山顶搞野营聚会。高原的夏季时光短暂,为珍惜这难得的熙日暖阳,人们往往喜欢走出家门,在大自然中纵情歌舞,饮酒欢乐,享受舒适的野外生活。赛马节期间有众多朋友间的聚会和家庭聚会。这种聚会,家境好一些的人家,往往会选择一处好地方,搭建起帐篷,邀请亲朋好友,欢欣愉悦地玩上几天。普通人家,则会带足食物,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

索甲仁波切在讲述藏族民众生活观时曾说,在藏语中,身体被称为“I”,意思是“留下来的东西”,像行李一样。藏族人每次说“I”时,都在提醒自己,我们只是旅客,暂时居住此地。因此,一般情况下,藏族民众不会将全部时间用于改善外在生存环境,以免让心分散,多舛的生存条件对他们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他们始终不渝地坚守着传统的生活方式,崇尚够吃、够穿,有居住之地便满足的生存价值观。

这次,三个藏族家庭,不仅携带着大量的饮品和食物,而且开来了四辆汽车,包括两辆卡车,带来了帐篷、音响和发电设备等,看来他们准备在山顶扎营大干一番。这种低调而奢华的野营架势让我颇感意外,甚至要改变我长期以来形成的藏民族牛羊肉、糌粑、酥油茶和奶酪等几类食物过一生的认知。但不管怎样说,或许这是他们一年中所能享受到家庭之间最快乐的节日氛围。

□ 山巅盛宴。藏餐比较讲究原汁原味,重原料少烹调

□ 高原并不缺乏色彩与歌声。藏族少女,拿着手机,唱上一曲

高原上的藏族民众总是那么充满善意并且慷慨,我们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也的确给这几个家庭的山顶聚会增添了一些气氛。他们邀请我们一道参与,喝他们自制的青稞酒,吃煮熟或风干的牦牛肉,还有酸奶以及各式面点、水果和饮料,不亦乐乎。糌粑是藏族民众日常生活中的主食,对付高原寒冷气候,高热量的糌粑是个好东西。我曾在四川得荣县鱼米之乡白松的一家藏传佛教寺院第一次尝试,将糌粑搞了满满一小碗,吃到一半便咽不下去,太干,热量太高且食之无味,最后硬是被众喇嘛笑着逼着吃完。那是一次令人难忘的记忆,之后,我甚至还爱上了糌粑这一食品,每次从高原回深圳都得带上一些当早餐。生活富裕之后,现在藏族民众的生活习惯发生了许多变化,啤酒、饮料、干粮、水果,应有尽有。这些东西成了日常藏族民众餐桌上的常备食品。

在山顶,融入藏族民众的生活,是一种体验,巧遇中充满快乐。

8月8日一大早,我们驾车沿青海208省道和101省道,从班玛县出发西行赶往达日草原,先是逆玛柯河上行一段,经过班玛县玛可河国家湿地公园后,在巴颜喀拉山脉腹地寥落的高原和谷地中穿行。

沧海不再,青山尚在。古时,巴颜喀拉山就有“昆仑”“昆仑丘”或“小昆仑”之称。《山海经》中有载“海内昆仑之墟,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隅”。此“昆仑”指昆仑山脉,包括巴颜喀拉山。

巴颜喀拉山是我喜欢并始终关注的一座山,此次青海之行,主要目标便是绕着巴颜喀拉山转上一圈。行前,我翻阅了不少有关巴颜喀拉山的书籍和资料,但真正踏入其山间腹地,山脉的面貌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此刻的巴颜喀拉山并非我想象中像年保玉则那般险峻陡峭。眼前之山,主体部分相对平缓,有的山峰甚至不能称其为峰,浑圆青碧,跟丘陵差不多;有的山岭之间犹如平原,广袤平坦。其中许多山间谷地,往往还是牦牛和羊群的天地,尤其是在当阳的缓坡,覆盖着草地草滩,像一块翠绿的绒毯,零星的帐篷点缀其间。进入青海之后,我产生了一种感觉,就是青海的公路宽敞好走,包括省道和国道。从班玛到达日之路便是这样一条省道,或许它还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公路之一。这是一条景观大道,一条天路。在一望无际的平缓山谷之间,公路拨开草原,起起伏伏地向远方延伸,消失在原野尽头。近两百公里的高原之路,我们沿着巴颜喀拉山脉分水岭的北侧,一路飞奔,鲜有村寨人迹,没有其他车辆,如同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即便翻越此段路上的最高处莫坝东山垭口,亦如履平地,以至于走过之后,我都无法描述出其更多特色。但心情好,处处皆风景,我们就这样置身于巴颜喀拉的群山之中,也让巴颜喀拉印刻在我的心中。

巴颜喀拉山脉大部分地区的海拔,都已在四五公里以上,海拔高加之地域辽阔,群山起伏连绵,景致十分恢宏。

出发之前,曾阅读李伯安的《走出巴颜喀拉》。那是一幅百米长卷绘画之书,作家用时十载,以高昂的立意、恢弘的气势、精湛的技艺和独具个性的艺术语言,通过“圣山之灵”“朝圣”“藏戏”“赛马”“天路”等元素表达巴颜喀拉那一派漫天皆白、寥廓无垠之圣境。只可惜,作家没能完成全部作品就倒在了自己的画室,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融入了巴颜喀拉的神圣之中。而我则带着对作家的尊敬,走入其中,继续巴颜喀拉山之旅。

回想当年,蒙古人来到这里,他们用“富饶青色的山”命名巴颜喀拉。后来,藏族人也来到这里,称之为“祖山”。这座山,为昆仑山脉南支,西接可可西里,东至年保玉则。有地质专家认为,还可将巴颜喀拉延伸至松潘湿地和岷山、邛崃山一线,或再延伸至秦岭―大别山一线。还有专家视野更加开阔,甚至将昆仑山―巴颜喀拉山―南岭波峰带视作古地中海构造带中的一个分带。认为这个分带由西昆仑山向东南,接连可可西里山、巴颜喀拉山、大雪山,越过龙门山、大凉山和乌蒙山,再接上西江上游的北盘江与红水河,过南岭,入南海东沙群岛,范围更加辽阔。

在地质构造方面,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国构造地质学家李春昱先生曾率先提出“西康系”地层命名,确定巴颜喀拉山形成的年代为侏罗纪。1960年,中科院南水北调综合考察队在巴颜喀拉山首次发现三叠纪海相双壳类,并将“西康系”更命名为“西康群”,后来,青海地质局将“西康群”又改称为巴颜喀拉山群。1991年,青海地矿局对巴颜喀拉山群地层命名系统重新厘定,将巴颜喀拉山自下而上划分为下亚群、中亚群和上亚群,分别代表下、中、上三叠统,最终形成巴颜喀拉的命名和山脉成因的构造分析结论。

今天,我走马观花,能够看到并认知的其实只是巴颜喀拉山脉的一个表象,是其中光鲜或险恶的一部分。巴颜喀拉山系十分庞杂,这种庞杂体现在山脉走向、地形气候、矿产形成、生物分布等各个方面。

同时,位于北纬30°西风带上的青藏高原,扰动了全球大气环流,成为亚洲季风的动力源,而巴颜喀拉山脉恰好处于中国中西部季风区与非季风区的重要分界线上,每年的东南季风或西南季风,将太平洋或印度洋水汽,经过远距离输送到达这里,为山的南部带来相对丰富的降水或降雪。巴颜喀拉山脉是长江水系与黄河水系的大分水岭,三江源归属地,山脉北侧的扎曲、卡日曲、约古宗列曲是黄河的源头,山的南面,位于唐古拉山与巴颜喀拉山之间的当曲、沱沱河流域孕育了长江,山脉腹地的扎曲则是澜沧江的发源地。

根据我自己的行走体验和观感,巴颜喀拉山北坡相对平缓,在西边,山脉一直向青藏高原腹地纵向延伸,在南坡,地形深切,多峡谷,并以雅砻江、鲜水河为分界线,与横断山脉相交。巴颜喀拉山脉南北两边的海拔相差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显著。譬如,直线距离相距较近的两座城市,山北的青海达日县与山南的四川石渠县海拔高度仅相差两百米左右,而且不约而同地在两边山麓间发育形成苍茫的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