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过客——留住
木之心听她说完这段，“我们俩一样大，和霖川的联系，还是你早，我晚了十二年。你和霖川是儿时朋友的时候，我和他是陌生人；你和他是合作伙伴的时候，我和他是影帝和影迷。后来，我和他成了恋人，你们还是朋友。如今，你们还能做朋友，我和他……我和顾霖川终究成了彼此的过客。”
云秀没有说话。
木之心：“自从遇见他，十八年了，好像一场梦。要是我十二岁的时候，没有遇见他，我会不会如今不在长平？假如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没有和他成为恋人，我是不是不会成为木老师？倘若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没有拒绝他的求婚，我能不能……能不能和他在一个户口本上，户口本上或许添了人了？”
木之心用手支撑着额头，声音几分哽咽。
云秀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心儿……”
木之心完全哭了出来，“秀儿！今天是六月十八，是八年前，霖川和我告白的日子，我准备好了。之前，一直是他主动，这次换我，我想和他说，我们可以结婚了。乐县妹子，决定做的事情刻不容缓。三天后，是个好日子，我要和他去领结婚证。六月二十一日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公布喜讯。可是……”
木之心自来了太阳屋，云秀见过她偷偷抹泪，这样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地哭，一次是她得知自己被长平语言大学录取，第二次时在北方小城的医院，这是第三次……她止不住心疼，拥住木之心，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腹部，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一手环着她的肩膀，木之心似松鼠抱着树枝一样靠在她身上，哭声越来越大……
云秀几番忍住即将流出的泪水，“心儿，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恋爱，只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没了恋爱，你还是你。你如今，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房子、自己的朋友圈，一个男人而已，没了他，对你没什么影响。”
木之心哭声小了几分，“秀儿，我对于这段爱情，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我做好了有结果的准备，也对它中途夭折做了预案。我想过，我和霖川走不下去，或许是我们没有办法在长平这个城市生存下去，或许是我们的爱情影响他的工作，或许是有他喜欢上其他人了……但我说过，我不希望是这些理由，这些是外部因素。如果，我们没有可能，那就是我们自己不合适。可是，他真的用这个普通的理由来结束这段关系的时候，我发现，我接受不了。”
云秀：“心儿，顾霖川应该庆幸，他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不然，就算他有今日的名气地位，我们也照样把他打回原形。他说你们不合适，你就不要再纠结他了。”
木之心：“他若不用这个普通的理由，我会觉得，他是个没有担当的人，分就分了。可是，他偏偏用了这个普通的理由，好像我有挽回的机会。可是，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就这样，就这样给彼此最后的体面吧……”
当晚，云秀留下来陪着木之心，一步不敢离开，两人就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肥皂剧，不知不觉都睡着了……
第二天，云秀朦胧中醒来时，木之心还睡着，她从房间里拿了毯子，给木之心盖上，自己去收拾头晚的碗筷。
木之心难得一觉睡到八点后，她伸手在茶几上摸索到自己的手机，一边坐起一边翻通讯录，拨通电话，“陈老师，打扰您了！我想和您出国，交流的名单还没报上去吧？”
陈老正在自家阳台上研究象棋，“小木！你这一下去一下不去的，忽悠我老头子呢！”
木之心：“老师，对不起，之前有别的安排，现在空闲了，但不想无所事事。”
陈老：“那这样说定了。你不去，其他人排不开时间，就空了一个名额，你来了刚好补上。亏的你打电话及时，再晚十分钟，名单一上报，我就没法子了。”
木之心：“谢谢老师。”
陈老移动红子，吃了对面棋盘的一个黑子，“小木，好好准备，六月二十一日出发。”
木之心放下电话，云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吧台后停了许久。她一手端着面包，一手拿着一杯牛奶，走到茶几旁，“面包、牛奶都加热了，赶紧吃。”
木之心拿起玻璃杯，吹吹杯口的热气，慢慢将牛奶喝了，她看看餐桌，桌子上已经收拾整齐，“秀儿，请你吃饭，还让你忙活了半天。”
云秀拎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口，“没啥，咱们一直都是一个做饭，另一个就洗碗。”
木之心放下玻璃杯，将有些乱的头发撸到背后，“还好，我还有你这个绝世好闺蜜。”
云秀：“后天又要出国，吃得消吗？”
木之心露了一个笑容：“工作是治愈心灵最好的药！这次交流活动持续三个月，等我回来的时候，为祖国母亲庆祝生日，也祝贺我涅槃重生！”
云秀：“木之心就是木之心！”
木之心：“乐县妹子，没什么不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一顿不行就两顿！”
云秀“噗嗤”一笑，“火锅火锅！你趁这两天多吃几次，等出了国，三个月尝不到这家乡味了！”
木之心：“要不，这三个月，我在国外找个地儿，把‘老蒋家’火锅开个分店，这样，我自己能吃到，作为股东，还帮公司拓展市场了！”
云秀：“行了！别贫嘴了！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云秀吃了早饭就离开了，木之心洗了头有洗了澡，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她在自己昨日穿的风衣口袋里，发现那只盒子还安静地躺在里面，迟疑了一会，心中隐隐作痛，拿了出来，没有打开，放到床头柜里，想了想，还是塞进了行李箱中，但抓抓头发，还是把它放进床头柜中，狠狠地推了抽屉。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从自己日常用的背包里翻出一只小巧的绣品荷包，里面装着一张卡，卡的右上角印着顾霖川的名字和学号，还有一枚穿着链子的戒指，她把两样东西装进一个信封，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链，准备解开，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她换了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依旧精神，去了校内的快递站，选了“EMS”邮寄，填好快递单，便出了快递站的门。
快递站门口刚刚来了一辆大型快递货车，工作人员推来滚轮车接收了满满一筐快递盒，往仓库里走去，木之心站到一旁避让，她看着那筐里的大大小小的快递，心下一阵泛酸，这八年，最后只剩了一件快递，淹没在那么多纸盒中，他和她之间的情谊也是如此，消散在不曾留意的流水时光里……
等道路没有阻隔，她继续走，走到马路牙子边，因为各个学院陆续放暑假，学生们考试结束的时间不一，这两个星期，路上来往的是拖着行李箱准备回家的学生，或者是抱着课本准备期末考试的学子，还有保安叔叔整理道上的共享单车，保洁阿姨舞着扫帚将落叶拢到一处，有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呼啸而过，有男生三三两两一边拍着篮球一边和兄弟吹吹打打，有穿着长裙的女生和舍友一起撑着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唯独她，似乎突然间失去了方向，她害怕这种感觉，所以，她抢着和导师报名，决定去国外散散心，一边给自己的未来重新做一个规划……
她从快递站门口，一路走过情人坡的坡脚，经过西门正对面的纪念石，从教学楼墙外走过，踏上九曲回廊，路过图书馆南门，她站在文学院行政楼前。八年，她在长平语言大学待了八年，从父母口中听说她，本科期间偶尔来玩，研究生有了这所大学的校园卡，工作在这所行政楼中有了一张办公桌……自己和顾霖川确立恋爱关系后，她想过，如何留在长平，恋爱是一时的欢愉，长久在一起要考虑生活的一切琐事，自己的工作就是其中之一，她不想当全职太太，所以她想着自己在结婚之前，要有正式工作。什么样的工作适合自己呢？她已经读了二十多年书，对长语大熟悉，尽力留在长语大最好。她一直爱热闹，学校是最热闹的地方。如今，她能留在这里，一切按照自己的职业规划步步实现。可是，那个让她这么努力的人，却走散了……自己接受现实吧，毕竟，过往的八年，没有辜负，如今，是人生需要再转一个弯儿……
“姐！”一声熟悉的欢呼雀跃。木之心转身，只见一位十七岁的女孩一手背上背着一只大旅行包，手上的手抓饼咬了一半，她全身散发着年轻人的蓬勃光彩。那女孩接着说：“有没有很惊讶！”
木之心一时发愣，很快露了一个笑容，“妹妹！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她说完后，觉得这声“妹妹”喊出来似乎不妥。顾霖铃没有发现她的神色微微变化，咬了一口饼接着说：“云秀老师的新作品明天在长平的‘国际夏季服装展览会’上展出，我临时买了机票飞回来的，第一个来找你了，想着给你一个惊喜！我从东门进来，准备去职工宿舍找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姐啦！”
顾霖铃初中毕业后，开始在国内读艺术设计学院，相当于直接读大学，她所学服装设计专业学制五年，与国外合作教学，大一国内读书，大二大三国外学习，大四大五回到国内。今年，她刚刚读完大二。
木之心：“确实是惊喜！你怎么不拉个行李箱，背着多累？”
“在国外老想这口手抓饼了！”她手中的饼子吃完，“做设计出门采风的时候和探险差不多，还是背个包方便，习惯了！姐你乔迁新居，我还没去看过，今晚在你那里挤挤，明天看了展览后再回家。”
木之心点点头，“你等我一会，我去办公室拿个东西。”
木之心取了一份资料，带着顾霖铃回了住处。顾霖铃一进门就放下包，从里面翻了一只礼盒出来，“姐！这是我期末考试的作品，送给你，补乔迁之礼。”
木之心还在换鞋子，她穿好拖鞋，将手中的包挂在衣架上，才接过礼盒，粉色的包装，外头扎了一个蝴蝶结，她打开，里面是一块蓝白相间的丝绸，她提起展开，才发现，蓝色的部分隐约构成一棵树，白色部分在蓝色的缝隙之间是一颗颗心形，“你把我的名字设计成图案了？”
顾霖铃一边在屋子内四处瞧瞧，一边回答：“姐真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她看到一只行李箱摆在吧台处，“姐，你这是才回来还是要出门？”
木之心从冰箱里拿出哈密瓜，正拿了水果刀来切，“我后天出国，学校的交流活动。”
顾霖铃：“那太不凑巧，我才回来，你又要出去，本来还想姐像以前一样带我去浪呢！姐出国之前本来应该好好休息，我这又来打扰你了。”
木之心将哈密瓜切成一块块，又拿了两个塑料叉子，摆在盘子里，端到她面前，“无事，你又不挑三拣四，好养活！”
顾霖铃拿起一个叉子取了一块水果塞进嘴里，“还是我姐好！我临时回来，找哥他一定忙，回家的话，妈一阵嘘寒问暖我还一时不适应嘞，来姐这里最舒坦！对了，姐，你出国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八月份的时候，‘11young’组合世纪合体，回馈粉丝，在奥体中心办演唱会，还想你陪我去嘞。”
木之心刚刚吃完一块水果，“我要到国庆前后回来，这次，不能陪你去了。”
顾霖铃撇撇嘴，“遗憾嘞！”
木之心放下叉子，“妹妹，你长大了，以后很多事情，姐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要学会自己去做。”
顾霖铃把脑袋靠在她肩头，像小猫一样蹭了几下，“我出国读书没有让姐陪着我呀！就是玩的时候，想有人陪我！妈身体得好生养着，哥又忙，家里没有人陪我痛痛快快地玩，只有姐可以！”
木之心更是觉着一阵阵难受，她抬手轻轻摸摸妹妹的脑袋，妹妹，以后，若你愿意，我还愿意陪你玩。你也会再遇到一个愿意陪你玩的姐姐。
第二天，顾霖铃和提前约好的同学一起去看了展览后，回木之心这里取了行李就回家了，顾妈妈对于女儿突然回来自是惊讶，忍不住调侃，“要不是你姐和我说你回来了，你从国外回来要是过家门不入我都不知道，妹妹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你姐也惯着你，她要出国，头天还要照顾你。”
顾霖铃一边从旅行包里往外拿自己的设计图册一边答话，“哥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遇到我姐！妈，姐说哥这段时间忙，她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哥没工夫去送。我想去送，她也不让我去，说这又不是第一次出门，让我好好休息。哥在忙啥呀？姐这一出去，三个月不见面，哥不惦记？”
顾妈妈手上叠着衣服，“你哥当演员，什么时候不忙？天南海北地飞，他要是想你姐了，飞过去就行！”
顾霖铃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我从开学后就没回来，半年没见哥了，问问他现在在哪里？”她发了消息，发微信，发送语音通话，都没有回音，“怎么回事？没网络？”她又试试拨打电话，“啥？对方暂时无法接听？”
六月二十一日，木之心拉着行李箱，手腕上还系着手链，蓝白相间的丝绸纱巾系在手提包上作为装饰，她在约定地点等待同行的同事。
小区内，顾霖川早就收到了一份“EMS”，里面是一张卡和那枚穿着银链的戒指，他将两样东西握在手心。忽然听得门铃响，他似乎被惊到，反应过来后，将两样东西放进口袋，走到门口，先看了猫眼儿，挤出一个笑容，理理有些杂乱的头发，才开门，“妹妹，你回来了？”回答他的是一个熊抱。
顾霖铃挂在他身上，“哥！我好想你！”
顾霖川一手关门，一手拍拍她的肩膀，“多大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
顾霖铃站好，“哥！原来你在长平呀！你咋回事？我给你发短信，打电话都不回！我还以为你在天上飞呢。”
顾霖川摸摸口袋，目光四处搜寻，都没有看见手机，最后在沙发缝里找到了，屏幕却没有反应，“没电了。”他一边说，一边找了充电器插上电源。
顾霖铃：“姐今天出国，九点的飞机，你不去送她？”
“今天吗？”手机是闪充模式，很快冲了百分十九的电量，他立即拔下插头，按下电源按钮，焦急等手机开机，他似乎满怀期待，检查了短信，微信，QQ，邮箱，未接来电，却没有关于木之心的任何消息，倒是顾霖铃、牛牛的讯息不少。
顾霖铃心下几分奇怪，“哥，你和姐怎么了？姐要出国三个月，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你……”她突然捂住肚子。
顾霖川声音几丝慌张，“妹妹？你……”
顾霖铃：“哥！我好像是那个……我没带东西，你去给我买？”
顾霖川：“你姐好像还留着存货，你先用着。”
顾霖铃进了卫生间，关上门，不一会儿，声音传来，“哥，你说的对，暂时不用你去买了。”
顾霖川一时怅然若失，之心读研的时候，上学住校，放假在长语大校园的职工宿舍租房子住，工作后依旧住职工宿舍，这里的钥匙早就给了她，她抽空过来整理。每次他有空在长平待几天，住在这里，她便也住下，这里虽然不是两人自己的房子，但每次和之心在一起，总能享受家庭的温馨。
又一阵门铃响起，打开门，牛牛拎着两个食品袋，他直接挤进门，径直走到餐桌前，把两个袋子往桌上一放，“你说你！都没当过偶像剧主演，自己先演上了。为不能长久陪着人家和小木分手，把自己关在家里买醉？你……”
“牛牛！”顾霖川只顾着关门，没有料到他进门就像发射子弹一样，说这么多话，他第一反应是妹妹还在这里，赶紧阻拦他继续说下去。
卫生间门突然打开，窜出来一个人，牛牛吓了个激灵，待看清楚是谁，舒了一口气，突然又紧张起来。
顾霖铃直接走到顾霖川面前，“哥！牛老师说的是不是真的？怎么回事？”
顾霖川：“妹妹，你还没吃早饭吧？”
顾霖铃：“看来是真的，我说呢，我前天见到姐，她就有几分奇怪，我以为她是要准备学术交流，太紧张，结果……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霖川心下几分疼痛，他想起的是那日在庆先河畔，他等到了木之心，口中却说了，“几天前，六月十八。”
顾霖川想了一下，“就是我回国的头天！你……哥！你头天和姐分手，第二天我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一点破绽没有露出来！我还一直和她说你……你……”她似乎要哭了，推开顾霖川，就要去开门。
顾霖川拉住她，“妹妹！”
顾霖铃：“她九点的飞机，我要去找她！”
顾霖川：“你留不住她！”
顾霖铃愣了，几秒后恢复正常，擦擦眼角，“又不是我不要她，说什么留不留得住？她是我姐，她对我那么好，我送送她也是应该的。回头我再追究是什么原因！”说完，她按下门把手，快速出了门。
顾霖川看着那打开了未曾合上的门，门像一张纸，被门框牵引着，摇摇晃晃，他不知是否去关门，也没有办法跨出一步。
牛牛拿了车钥匙，在他眼前示意了一下，“要么关门吃早点，要么去开车，还有一个小时，到机场，来得及。”
顾霖川接过钥匙，“我一个人去！”说完直接出门，随手带上门，“砰！”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