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偷袭
宴席罢,张山携郡国重臣,带卫队护送龙懿等人回行宫。
龙懿倒颇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气质,一直帮皇后提着裙摆。
行宫由亲兵把守,张山等人就此拜别皇帝、皇后。
唐世涯的下榻之处,就在行宫左侧,张山主动要求送其回府。
一边走,张山一边弦外有音地发泄道:“相爷今日对北辽这般大恩大德,张某无以为报,实在惭愧!”
唐世涯淡然一笑,作揖道:“北辽王功高若此,大陆人人都言,做官当如北辽王,唐某除了顶礼膜拜,依然是顶礼膜拜!”
“不知相爷此番随陛下前来,也没备啥礼物,改日定当双倍奉上!”张山继续话里带话道。
唐世涯顿时笑得很嚣张,“北辽王太过谦虚,五万石谷物,那可是北辽粮仓的三分之一啊,难道还不够打发唐某?受此大礼,按理说,我作为宰相,得替南国数百万灾民向北辽王叩首啊才对!”
“相爷不愧是心系天下的一代名相!张某佩服!”张山强忍着怒气,草草作揖,快步离去。
看着张山的背影,唐世涯微微笑着,对下属吩咐道:“里里外外都给我盯紧点儿!哪怕是一只蚊子,也不能飞进陛下寝宫!”说完进得屋内。
一布衣男子迎出来,拱手作揖,“相爷,按照你的指示,末将已安排右路军抽调两个二十人小队,连夜执行紧急任务!左路军在太丰城十尺一岗,百尺一哨,暂时没有什么异常情报。”
此人乃石月帝国禁军指挥使寒锋,二品武将。他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身高得有一米九,说话间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虽然打扮成北辽本地百姓的样子,但依然掩盖不住逼人的英气。
唐世涯回礼,语气凝重地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虎狼般的北辽?寒将军,这回如果免不了刀兵相见,陛下能否安然无恙,我等能否返回帝都,就全仰仗将军你了!”
“相爷放心,如若北辽胆敢有任何出格,末将定当荡平太丰城,护陛下及相爷安全返回帝都!”寒锋信心满满道。
“用兵之事,唐某不懂,寒将军辛苦了!我先去歇息了。”唐世涯说着,朝内账走去,想来是对这位禁军指挥使很放心。
话说神童马克瑞自阁楼出来,在两个卫兵的护送下,坐上马车,朝太丰城西门而去。马车后面,三个黑影一闪而过,潜入路旁的树林中。
马车一路缓缓行进,驶入了一片棚户区。
这里就是一个城中村,周边都是高大的新式建筑,琉璃瓦,石灰刷过的墙,而这一区域的建筑风格则是五花八门,有相对比较整齐的草棚,有用烂木板搭的棚子,有泥坯房。
猪、羊、鸡、鸭等动物,就在巷子里蜷缩着。一排马棚一直沿着巷子延伸到远处,数百匹马儿站着睡觉。
整个巷子里,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原来,此处是太丰城的马场,主要是饲养驿站及民用马。这里,基本上处于太丰城郊区了,此处的居民,多数靠马场上下游的业务维持生计。
卫兵掀开马车的帘子,马克瑞人太小,站在车上脚还够不着地,只能跳下来。
卫兵一人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刚刚帝君赏赐的黄金,当然这金元宝还是出自北辽郡的金库。
三个蒙面黑衣人悄然而至,正好一对一,一手从背后捂住卫兵和马克瑞的嘴,一手掏匕首抹脖子。
两个卫兵瞬间瘫软,而马克瑞则有如神助,从黑衣人手里挣脱,泥鳅一般窜入马棚。失手的蒙面人一个鱼跃,扑进马棚。
另外两个蒙面人,将金元宝塞进两具尸体的衣服内,拖着两具尸体塞进马车,也追了进去。先前盛放金元宝的托盘已打翻在地,不知是有意还是不小心,马车踏板上还掉了一颗金元宝。
马棚里,马儿受惊,狂跳着长啸,马棚里顿时炸开了锅。
一个正在打盹的马倌,觉察到不对劲,以为是有偷马贼,一边朝有响动的地方赶来,一边敲响了铜锣。
“小心马贼!小心马贼!”马倌的呼叫声,伴随着锣声,在巷子里传开来。
巷子里,各家的窗户,探出了无数看热闹的脑袋。
马贼偷马,再正常不过。抓马贼,是官府的事,居民们除了开窗掌灯看看热闹,断然是不会加入抓马贼的队伍的。
马倌发现了停在巷子里的马车,抬头四顾,上去一番查看,踏板上竟然有一颗金元宝。
马倌满眼放光,颤抖着手拾起,又进到里面,在两具尸体上搜罗一番,揣得满满当当,连滚带爬消失在夜色中。
太丰城驻守郊区的二十人卫队,很快集结赶了过来,他们手里举着燃烧的火把,身上穿着盔甲,脚上蹬着皮靴,腰间挎着长刀,雄赳赳气昂昂,一副要将马贼碎尸万段的架势。
须臾,卫队就来到了马儿最为狂躁的地段,一番搜索,别无收获。
后见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车内还有两具尸体,而且与自己一样是北辽卫兵,看他们的着装,竟然是郡守府里的亲兵,身份想来是极为尊贵。
卫兵从马车里拉出两具尸体,围观的居民显得无比兴奋,元旦佳节死人,确实是一件新鲜事。而死的人,还穿着军服,那就更了不得了。人们纷纷议论着,却听不清说些啥,只听得巷子里像是打翻了蜂窝。
卫兵队长大吼道:“大半夜的,都给我把门窗关好了,该干嘛干嘛去!马贼已经杀了两名官兵,如果潜入你们家里杀人,可别怪也没提醒你们!”
这一番话,让居民们顿时收敛了,纷纷关了门窗,巷子里瞬间恢复了死寂。
卫兵队长蹲下身子,试探了一下死者的鼻息,又翻看了一下死者的眼睛,缓缓道:“此两名卫兵已经死亡超过一刻钟,而我等听到铜锣在此之后,说明偷袭者此前已杀死了卫兵。另外,尸体明显有被动过的痕迹,如此说来,偷袭者恐怕不见得是马贼这么简单了!”
卫队长沉吟着,将手从尸体脸上移开,站起身来,“帝君正在巡游太丰城,郡守亲兵死于非命,此事非同小可,你们给我瞪大眼睛严加看守,不得出半点儿差池,我这就去禀告郡守!”
说着顺手在马棚里牵了一匹马,一跃而上,双腿猛夹,绝尘而去。
北辽郡守张山官邸,西门卫兵队长声称有要事禀报,被亲兵挡在门外,双方发生了争执。
张山和师爷闻声出来,见两个亲兵将长矛架在卫兵脖子上,卫兵一点儿也不惧怕,振振有词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定当亲自禀报郡守,如果有什么闪失,你们两个亲兵承担得起吗?”
“一个小小的卫兵,能有什么大事?再说,你和郡守之间至少还隔着二十级呢,每个卫兵都像你一样,不讲层级,直接给郡守报告,那北辽还不乱了套啊?”亲兵针锋相对道,“你他娘的是想见郡守想发疯了吧?你想出风头我可以理解,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夜深人静,不得喧闹!”师爷李明达厉声道,“什么事?这么晚还来我府上?”
卫兵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简短禀报道:“禀报郡守、师爷,我乃西门卫队队长张俊,适才在马场附近巡逻,听闻马倌敲锣称有马贼,遂带队前往,发现郡守府的马车停在马场外,两名亲兵已被割喉,尸体有被动过的痕迹,衣衫都被扯开了,凶手情况不明。”
张山大惊失色,小心翼翼地问:“可曾见过一八九岁的小男孩儿?”
“禀郡守,我等已仔细搜查,除受害二人,未曾见过其他人员!”卫兵解释道。
张山果断命令道:“师爷,命亲兵统领张海带八百亲兵即刻赶赴现场,命卫兵统领张云集结队伍,封锁出城各处关隘,就算是皇帝老儿,没有我的允许,也不可放行!师爷,准备车马,我要去现场!”
“你三人,护送郡守!”李师爷吩咐一番,进到里屋传达郡守的指令。
亲兵已备好车马,护送张山前往马场。
这边,马棚的顶部,先是铺了一层秸秆,上面又披了一层树皮,先前的三个黑衣人,屏气凝神躲在秸秆与树皮间,卫队把守如此严,他们不敢贸然逃离,只能耐心地寻觅机会。
须臾,一个老妇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她看上去得有八十岁了,走路恨不得要贴到地上去了。
卫兵面无表情地挡住去路:“此处乃命案重地,太丰城西门卫队正在执行任务,还请配合!”
“军爷,我要去迎我家孙儿!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孙儿啊?听说有大人物要来,郡守召见我孙儿去作诗,都去了两个时辰了,子时都过了,还不见回来!他有这么高,长得很俊,今天穿了一套新衣服!”老妇牙齿已经掉光了,口齿不太清晰地问着,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卫兵不为所动,拔出腰间的刀,面目狰狞:“妨碍军务,格杀勿论!”
老妇还欲继续冲卡,一个老爷爷蹒跚着追了出来,陪着笑脸道:“各位军爷,我家老婆子不懂礼数,冒犯了各位军爷,还望海涵!”
然后数落老妇道:“瑞儿乃郡守的座上宾,郡守自然会妥善安排,你我安心回家等候便是了!”
“死老头子,瑞儿长那么大,何时在外面留宿过?”老妇怒呛道,“子时刚过,我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左跳财、右跳灾,瑞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如何给他九泉之下的爹妈交代啊!?”
“你这乌鸦嘴!”老头子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转而陪着笑脸求卫兵道,“军爷,我孙儿尚不满九岁,他从来都不在别人家过夜的,我们实在放心不下,还望军爷开恩,放我们去迎孩子回家!”
“我再说一遍,妨碍军务,格杀勿论!”卫兵的腰刀已出鞘,一道寒光闪过。
正在这时,六个戎装军人举着长矛盾牌,跑步奔来。
“是帝都禁军!”一个卫兵嘀咕道,“他们怎么会在此处凑热闹?”
相距五米,六人停步,为首者喊话道:“帝君巡游太丰城,如此喧哗,成何体统?我等奉命巡逻治安,听闻西门附近锣鼓喧天,遂赶过来!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
石月帝国的士兵,级别共十二个等级,最高为一级,最低为十二级。从此人头盔上的羽毛装饰可以看出,他是一名一等士兵,在禁军中一般是小头领,因为是帝君身边的侍卫,地位待遇几乎相当于一位七品官员。
“禀告大人,马贼盗马,我等闻讯前来捉拿,惊扰到了大人,请大人恕罪!”为首的卫兵解释道。
这位一等士兵严厉地追问:“马贼何在?”
“禀告大人,跑了!我等多番搜查,也毫无踪迹。”卫兵再度解释着。
“哈哈哈哈!”一等士兵狂笑,“北辽卫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几个马贼都逮不住!笑死我了!”
另外五个禁军士兵也跟着起哄狂笑。
这边,卫兵放松了警惕,老头子注视着马车上的血迹,突然发了疯一般,冲到了马车跟前,滚落在地,拾起了一只布鞋,颤抖着哭道:“瑞儿!我的瑞儿!可怜你才不到九岁啊!瑞儿啊!”
老妇见老伴抱着孙子的布鞋,滚落在地哭天喊地,也凑上去,与老伴抱头痛哭。
禁卫军首领带着三个士兵快步向前,当着北辽卫兵的面,两人一组,将两位老者搀扶着。
老头子哭诉道:“军爷,这是我孙儿的鞋!可怜我的瑞儿,还不到九岁啊!你们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二位有什么话,且到军帐中细说,我们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尸首我们也要一并带回!”一等兵耐心地说着,作势要带他们走。另外两个禁军士兵拖起了地上的尸首。
“大人,你就这样在我西门卫队防区内带走命案尸首,以及目击居民,恐怕不合适吧?”卫兵首领拦住去路,手按在刀柄上,掷地有声道。
禁军首领掏出金牌,阴冷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禁卫军在此,就是帝君在此,何来西门卫队防区之说?你是要造反吗?”
“大人言重了!”卫兵说着,将手从刀柄上移开,让开了路,其他卫兵也自动闪开,留出一条路。禁军搀扶着两个老者,拖着两具尸体,缓缓消失在巷子尽头。
趁着刚才禁军与卫队交谈之际,躲在马棚顶上的三个黑衣人,已如同蜘蛛一般,悄无声息地出来,消失在夜色中。
几乎在同时,张山的车马来到现场,亲兵统领张海与师爷一同,带着八百士兵随后赶到。
一听皇家禁军刚刚来过,不仅带走了两位老者,还带走了两具尸首,郡守双全紧握,一言不发。
“运粮队方面有没有消息?”须臾,张山稍微冷静了一些,低声问道。
李明达禀告道:“运粮的车马正在陆续出发,那两个废材带了两个亲兵在前引路,这会儿先头部队差不多离城二十里有余了。这么算起来,运出城的粮食得有二万石了。”
“留守南郊粮仓断后的,居然是禁军副指挥使冷江!该死的皇帝老儿,居然暗渡陈仓,把寒锋和冷江都调来了,这他妈的哪里是巡游?这分明是要把我太丰城翻个底朝天啊!”
张山的脸比打翻了粪桶还难看,拳头捏得更紧了,发出咯咯的响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郡守息怒!”李明达大声提醒道,“中秋之际,皇帝确定巡游北辽时,属下就曾苦劝郡守把握良机,数月下来,郡守举棋不定,错失此良机!事已至此,我等亦只可忍气吞声,装聋作瞎,再觅时机了!”
“传我的命令,追击运粮队的人马,可不计谷物损失,但务必击杀五皇子!虽然是个废材,但毕竟是皇帝老儿的亲骨肉!”张山咬牙切齿道。
李明达劝道:“若不能击杀帝君和宰相,即便杀一百个皇子,也无济于事!而且,皇室在北辽地界被杀,作为郡守那就是死罪!帝君欲治北辽之罪久已,正愁找不到一个可以令天下人信服的理由呢!郡守切不可贸然行事!属下恳请郡守收回成命!”
“他娘的,郡守是你,还是我?”张山怒吼,“当初劝老子反是你,如今劝老子顺还是你!你到底要老子怎样?”
李明达毫不退却,继续苦谏:“郡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破!当初属下劝郡守反,是有充足的时间排兵布阵。如今属下劝郡守顺,实乃权宜之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顺非明日顺!为今之计,抢回谷物挽损尚在郡守掌控范围,击杀皇子则无异于自取灭亡!请郡守三思啊!!!”
张山沉吟着,愣了片刻,猛然挥手,痛苦地收回成命:“罢!罢!罢!张海听命,全城戒严,抓紧搜捕凶手!天亮之前,如果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提头来见!”
说着在亲兵搀扶下,爬上了马车。
李明达补充道:“南路追击之兵力,不得暴露身份,务必确保五皇子性命无伤!”然后跟随张山一起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