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往事如烟

安云记忆最深的是那个满天彩霞的下午。那天她正在报社上班，护士一个电话讲她召了回来。护士说母亲的举止很奇怪，让安云赶紧回家看看。唯恐母亲出意外，安云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当安云心急火燎地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母亲没有像往常那样躺在病榻上，她穿着平时最爱的白裙子，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

“妈妈。”安云走到母亲的身后，从镜子里看到母亲后，她吓了一跳，母亲浓妆艳抹，将自己化的十分难看。因为母亲生病后，脸色变得消瘦蜡黄，此时虽然被扑上了厚厚一层粉，再描眉画唇，但是让人看起来非常别扭，甚至有点可怕。

母亲正准备擦胭脂，她对安云绽放出一个笑容：“小云，你回家了。”

“妈，你化妆干嘛呢？”望着母亲的脸，安云心里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她预感母亲大限已到，虽然母亲要离开她，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是真的面对，安云有一种心如刀割的感觉。

“小云，我想穿这件白裙子，所以让护士小姐帮我穿上了。”母亲很喜欢穿这件白裙，以前她弹钢琴的时候，经常穿上这件白裙子，那时候母亲气质高雅，穿着这件白裙子飘飘欲仙，像个仙女。可是今天，那袭白裙子穿在她身上就像丧服一般，让人觉得恐怖。

母亲拿起软刷子，扫了扫胭脂往自己脸上涂了起来，涂完胭脂，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微笑：“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化过妆，今天为自己化化妆，补点胭脂，就和没生病之前一样。”

望着母亲的脸颊上出现的两团生硬的腮红，安云忍不住心酸，说：“妈妈一直都是那么好看，哪怕生病了，也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小云，你总是骗妈妈。”

“没有骗妈妈，真的，在小云和爸爸的眼里，妈妈永远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我知道你和爸爸都是爱妈妈的，妈妈想去琴房看看，你带我去吧。”

于是，安云将虚弱的母亲放在轮椅上，然后推着她去琴房。

这间琴房是父亲特意为母亲布置的，母亲做了全职太太以后，每天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可是，母亲生病以后，这里便沉寂了下来。母亲来到那架黑色钢琴前，因为许久没有擦拭，钢琴上面落满了灰尘，母亲用手在钢琴盖上一摸，琴盖上出现了几道清晰的手印，母亲伤感地说：。“好几个月没有弹琴了，可惜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来这里了，不能唱歌弹琴了。

“妈妈，等你病好了，你还可以继续弹琴唱歌的。”安云宽慰母亲说。

母亲对女儿的安慰仿佛已经麻木了，不再回应。“我还想去室外看看。”她说。

在护士小姐姐的帮助下，她们合力将母亲抬下了楼，然后，安云推着母亲，在花园里转着圈。

五月是一个花草繁盛的季节，已经是下午了，太阳斜斜地照过来，把花园里的花儿照得格外鲜艳，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好几只好看的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人活着多美好啊，可以看到蓝天白云，看到鲜花彩蝶，看到一切美好的东西。”母亲喃喃自语着，“可是到了那里，就只有黑漆漆一片，阴冷的墓穴，会有老鼠，会有蟑螂以及各种各样的虫子来惊扰你的长眠。”

“妈，你在胡说什么呢？”听到母亲的话，安云的心里一惊，她连忙转到母亲跟前，看见母亲落泪了，由于母亲脸上的粉太厚，泪水在脸颊上冲刷出几道泪沟。

“小云，你们不用再骗我了，妈妈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母亲捂住了脸，抽泣了起来。

“妈，你不会死，你真的不会死。”安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蹲下来，将脸埋在母亲膝盖上，也放声大哭起来。

看到女儿哭了，母亲反而平静下来，她停止了抽泣，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慈祥地说：“小云，不要哭了，其实妈妈早就想通了，人都是要死的，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老天爷怜惜妈妈，所以提前把妈妈的生命收走了。刚才，我就是想起自己走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你和爸爸了，心里伤心，就控制不住。”

“妈妈。”安云将脸抬了起来，望着妈妈被泪水冲洗之后淡然的表情，她知道妈妈在心底里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她声音哽咽的说，“妈妈，不管在哪里，我和爸爸都会永远陪伴着你。”

“傻瓜，”母亲的手再次滑过她的头发，“我到了那里，怎么能让你们去陪伴呢？你和爸爸都要活得好好地，不能因为我的离去而伤心半分。只要你们快乐，我在那里也是快乐的，如果你们不开心，我在那里也不会安宁。”

“妈妈。”安云哽咽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这辈子遇到了你爸爸，遇到一个那么爱我的男人，就已经很知足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带着我的女儿回老家看看，我想带你回老家看看，可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那是母亲临终前表达的最后一个遗憾，晚上，母亲就陷入了重度昏迷中，尽管医生护士尽全力抢救，母亲的呼吸还是越来越衰竭，第二天凌晨，母亲的呼吸彻底停止。

这世界上属于她和爸爸最挚爱的亲人，从此永远离开了他们。

想起这些往事，抱着母亲遗物的安云不由悲从中来，泪珠儿似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