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蒹葭苍苍
一身宽松青衣,漆黑长发瀑布般散在肩后,脸庞青秀,身材略显瘦削,经过两丫鬟精心一番打扮后的方炎,看上去更显俊气,家中活都被人抢着干了,方炎闲庭悠步地从村中走过,身后的虎头紧紧跟着。偶尔有村长人见到了方炎都笑着打招呼,如果是其它家孩子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过方炎如今在村里的名声非同一般,这些村民看着方炎如此轻闲地散步,心中更多的是羡慕了。
方炎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村头的小河边,这里是他最喜欢呆的地方了,以前没少在这里发呆,不过现在,再来这里似乎总想起王家的那个丫头,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碰到了。
来到河边,期待中的身影并没有如期出现,河边微风轻拂,河水波光鳞鳞,折射着点点光线如同金子般一闪一闪的。方炎心情不错,挑了个地儿就坐了下来,身边正好是一株有些年头的老柳村,垂下来的柳枝不时的在方炎身上撩拨着……
无聊的方炎看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一动不动,仿佛在欣赏着什么珍稀的宝贝似的,嘴角不时浮现一丝不可言传的笑意。虎头跟在远处心头好奇,自己这少爷在干什么呢?
“哎……也不知道王老太太家的那丫鬟怎么样了,自己为了她可是抄袭过好几首诗了。”方炎发了会儿呆,思绪又飘到了王淼函身上,坐了这么久她还没有过来,方炎心中不由有些空荡荡,这感觉一时自己也闹明白。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方炎便打算回去了,只是过来时的愉悦心情淡了不少,反而多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堵塞在心头。
刚刚转身准备回家的方炎,眼角就瞄到了不远处的一道浅绿色身影,嘴角顿时浮起了一丝会心的笑,静静等着对方过来了。很快,王淼函就来到了他面前,只见她今天一身绿衫,漆黑如墨的长发随风轻舞,腰间的玉佩发出悦耳的铃声,琼鼻皓齿,眉如墨画,樱桃小嘴红润润的,一根狗尾巴草在唇边转动,如跳舞一般。方炎盯着眼前的俏脸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王淼函原来看到方炎在这里,心中也是喜悦不已,一眼就看出来了方炎今天比以前更整洁了,干净舒适的衣服,连头发也一丝不乱,不由的微微一愣,这家伙难道在来之前还特意在家里打扮了一番?
因为方炎今天的不同,王淼函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心里莫名多了一丝喜意,不过这丝喜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王淼函粉嫩嫩的脸蛋就气鼓鼓地嘟起来了,这家伙这么多天都不过来找自己了!亏得自己几乎天天都要过来转上一转,想到这,王淼函心中就有些不愤了。
“说,你这么些天都干什么去了!”王淼函挥着粉拳,作出一幅生气模样,恶狠狠地瞪着方炎问道。
正出神间的方炎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很多天没有来这了,虽然两人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什么,可是却一直保持着默契,否则也不会在这里偶遇这么多次了。只是少年皮薄,无论是方炎还是王淼函,两人从来都没有口头上约定过。
看着眼前王淼函生气模样,方炎心中微微一暖,敢情这么多天她都在等着自己呢,一时间倒是觉得自己亏欠了什么似的,自己这些天确实太忙了。
“好吧,都是我错了。我认错了。”方炎微微行了一礼,这才让王淼函收起挥舞的小拳头,转而化成一团笑意。
“不过这些天我确实是太忙了。”方炎道,王淼函却是一下子好奇了起来,和方炎又一起走回到了小河边,两人就着一块干净的草地并排坐了下来。
河边微风轻拂,两人并排而坐,方炎顿时就嗅到了一股熟悉而又好闻的香味,正是自己上一次送给王淼函的勾魂夺魄香水。香水味夹杂着淡淡的少女体香,发丝轻舞,调皮地在肩上跳动着。方炎心下愉悦,一边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了王淼函听。
“咯咯……你也太坏了吧。”王淼函突然抚掌而笑,笑完了似乎又觉得不妥,转过头看向小河尽头说道:“不过这事你做的真大快人心啊,哼,这样的人就是要狠狠地捉弄一番,要不然他还以为什么人都是好欺负的呢。”
“哈哈,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想占我的便宜可没那么容易,你是没有看到,当时那张财主推了满满一车破铜烂铁过来了,最后又推了回去,真是可怜他的两个伙计了。”方炎道。
“咯咯,张财主是那样的人,他的伙计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活该他们受累。”王淼函点头赞同道。很快,方炎又聊到了村里来的那些难民,问这事王淼函知不知道。这会儿方炎还当王淼函是王家的丫鬟下人呢,顺便又讲到了王老太太真是个好人,王淼函心中暗笑,还算这小子识相,没有说自己奶奶什么坏话,否则日后定不饶他。
王淼函点了点头,她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而且早就听别人说了方炎做的那些事情,心中不由敬佩不已。
“你真厉害,竟然把那么多难民都安顿了下来。”王淼函托着下巴看着方炎,由心地说道。自己虽然也帮了一些忙,可是和方炎做的比起来,她就觉得自己太微不足道了。最让她佩服的就是,方炎才和自己一般大年纪。
“呵呵,没什么,我就是看不得那些人受罪,当时你是不在场啊,那些刚刚到村里来的难民,他们有多么的可怜,好多人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饭了。”方炎道,不过能够被王淼函当面夸奖,心中还是涌起一丝小小的骄傲。
“唉,我要是能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王淼函气苦道,她虽然是王家大小姐,却自己从来没有挣过钱,平时用的花的都是爹娘给的,这次大批难民到了村里,她自然也救济不了多少零用钱。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事,因为王淼函念了几次方炎给她的诗,如今王淼函在私塾里也非常受欢迎了,那些同窗常常央求着她念诗。聊着聊着,王淼函的情绪渐渐低落了下去,看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发起呆来,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
“呃,这丫头不会是又想找自己来买诗了吧。”方炎心中暗笑道。
却不知道,这会儿王淼函正发愁呢,以前觉得方炎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子,到自己家给奶奶换马桶的时候,王淼函只是好奇他所以才跟随过来的,而后来偶然听得方炎吟诗,那一首首诗宛如天作,即使是自己的私塾老师也惊为天人,王淼函才重新认识了方炎。
每一次听完方炎念诗,王淼函都沉迷其中,沉迷在那些诗带给她的意境之中,对方炎已经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好奇了,只是这种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些天以来她几乎都养成习惯了,每天都要来这河边坐上一会儿,直到今天方炎真的出现在这里,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每天来这儿,只是为了想再次偶遇一次方炎。
这些心绪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会儿只有她和方炎两个人,心中的这种情愫更浓了,一想到自己过段时间就要去长安了,更是多了一丝舍不得。
“我最近就要跟小姐一道去长安了,恐怕至少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回来。”王淼函手里拿着一根树枝,随意地在河面上划动着,一边幽幽地开口道。
“哦。”方炎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我这都要走了,你能不能再送我一首诗?”王淼函道,转眼看向方炎,美丽的眼眸中,迷蒙着一层雾气,仿佛能把人融化了一样。
方炎看着王淼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似乎这离别的情绪一下子就把两人都弄伤感了,就连一向喜欢逗王淼函的方炎这会儿也认真了几分。一个月,似乎挺久的了。
随后,王淼函就不说话了,只是一只手划着水波,静静地等着方炎念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想了想,方炎念了一首先秦时候的诗——秦风。这词王淼函自然也是学过的,所以方炎刚刚念了两句,她脸色就红了,转而别过身去,装作看向远方的景色。
这首诗本就是一首爱情诗,描绘的又正是深秋之时,和眼下的季节一样。王淼函只觉得自己心跳的更快了,只是心中的那份喜意也更浓了。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方炎朗朗念道。一时也沉浸在诗中描绘的美好意境之中。
王淼函听完了,蹲在小河边的身形一动未动,只有哗哗的划水声响起。心如小鹿乱撞,连回头看一眼方炎的勇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