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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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噩梦,王博宇说,最近不知怎么的,每天晚上睡觉时,总能梦到自己从悬崖上掉落下来,他问过很多人,也看过一些心理书,发现其实很多人都做过从高处跌落的梦。
只是他这梦与众不同。梦里有条大蛇,准确说应是巨蟒,闪现着一对灯笼般眼睛,蜿蜒身子,在黑夜里追他,于是他就跑,跑呀跑却怎么也摆脱不掉那条巨蟒。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条巨蟒像个妖怪,会说话,可说的什么又听不清。他只好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悬崖边,他才像大多数人那样,从高处迅速往下坠落。最奇怪的是,他知道这是梦,而且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梦,不要怕,不要怕,只要醒来就好,可每次他怎么都醒不来,一直下坠到速度失控感觉,快要被吓死了,甚至看到了追到地面血肉模糊画面,又吓得不行,可随即又突然醒来。毫无预兆。这噩梦最可怕地方还是太过真实了,冰冷石头,荆棘野草,还有深渊里汩汩流水声。以前他从没做过这样的梦,最开始出现这梦,还是在他睡熟了时,可后来这梦频频到来,几乎闭上眼,刚要有睡意,那条怪蛇就会出来……
他常常做的另个梦相对就“温柔”多了。梦里梦到的是陌生的小山村,说不出是南方山村还是北方山村,小山村就在山挨着山、山叠着山地方,夕阳西下,群山之中好像只有这一个小山村,村里高高房子,看起来并没有问题,可仔细观察却发现,村里静谧无人,是没有一个人的那种静谧,说不出的诡异,又好像村里人们只是睡熟了,他只是走进了压抑的无声电影里。若是完全无声那还罢了,可“村里”有时突然又似乎充满笑声、说话声、呼叫声,是什么声,根本听不清,太嘈杂。那声音就像无声电影电流声。那声音出现异常突然,出现后很快又消失,有时又若有若无。
最特别的是,这两个梦并不独立存在,时常夹杂在一块,前面刚梦到小山村,后面就钻出来条大蛇,或边跑边看到山脚下的山村,耳边还有说不清的声音。这两个梦刚出现时,他以为很快就会过去,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梦就像身上毒瘤,住了下来。他快被这两个梦折磨疯了,看遍了心理书和解梦书籍都找不出原因。
他跟父亲打过电话,已确定,自己小时候从没在农村生活经历,不明白怎会做那样两个梦。有时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拥有“前世记忆”了,要不然梦境怎会那样真实?越想那两个梦越发真实起来,细节一点点扑面而来,可细节再多都让他找不到那小山村具体地址。
只是,王博宇感觉梦境里的小山村跟卸甲村有很多相似地方,到底是哪里相似,又说不出。暑假去卸甲村住了,做梦次数明显少了,他以为慢慢就会好了,可开学后那样情景又重现了,而且越发严重了。耳边出现嘈杂声音,叽叽喳喳,不知是谁,在说了什么,每天都精神恍惚,他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要精神分裂了。所以现在他收拾行李,要去挂甲村,直到找到心目中的答案。
张敏敏想起罗伟说,每次噩梦,王博宇都会喊她名字,话到嘴边,还是没好意思问他是不是也梦到自己了,而是婉转问:那两个梦最初出现时,在什么时候?王博宇顿了下,说在上学期。那是在“拒绝”他之前还是之后?张敏敏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问他父亲知道吗?
他说,并没有把自己情况跟父亲说,因为不想父亲担心。他们俩从小相依为命,父亲为他做了太多太多,考上这学校算是为他争了口气,可不想再让他操心了。
张敏敏听完王博宇故事,摩挲着那张休学申请单,已经改变了主意。王博宇似乎的确应该休学了,可休学至少是一年,那样王博宇就会耽搁一年学业,最最担心的,其实是,很多休学的学生再也没有回来,她可不想王博宇那样,不知不想的是好苗子放弃学业的可惜还是有其他什么。
“你休学申请,我还是不同意。”其实张敏敏来之前就想到这个局面,“不过还有另个方案,我去找领导给你开个绿灯,你可以去休学,不走休学程序,只要按时参加学期考试并通过,那样就不会耽搁学业了。”
王博宇眼前一亮。这正是他求之不得事情。他知道,没有哪个学校会同意这样事情,所以他才不得不申请休学,喃喃,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张敏敏虽是老师却要领导同意这样事情又谈何容易?
“那你不用管。不过,我有个条件。”张敏敏心想,若他回挂甲村还不好也不是办法啊,“我给你找个心理老师,定期回校做心理治疗。”
王博宇接受了张敏敏条件,却谢绝了张敏敏送行,拉着行李去了那城中村。他之前何尝没想过看心理医生,可也知道,若找不到噩梦原因,恐怕看心理医生也没用。
回头,张敏敏果然给王博宇开好了绿灯,没有告诉他,自己费了多大劲才说动了校长的,而且还给他找了学校最好的心理老师。她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了。可当张敏敏给王博宇发消息,让他回校做心理治疗时,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了。难道反悔了吗,当初答应好好的啊,骗子!难道情况越来越糟了,还是有其他事?每到夜深,张敏敏脑海里都不自觉浮现出那头发蓬乱的王博宇,有些惴惴,猛地惊觉,自己是不是太关心他了?她只是从王博宇闪烁眼神里,看得出,噩梦应该就是从她“拒绝”后开始的,不说跟她有关系,又怎能说跟她没关系,他还是自己学生嘛,
张敏敏站在那破落小院门外,看到屋里灯光两个人影闪烁。
“坏人!姓张的是坏人!”张牙舞爪的影子映在破烂窗帘上,像极了过去皮影戏,后面的话却淹没在咀嚼声中了。
“慢点吃,慢点吃,有的是呢。”屋子里响起熟悉声音。王博宇声音。
张敏敏本想今早就来这里的,却被学院事情耽搁了,又等不了明天,辗转到这,天色已灰暗,显着出即将来临黑夜冬季里的黑夜总来得特别早。她找不到王博宇。最后来这疯子院子碰碰运气,果然找到了他。窗影上的王博宇显现着少有耐心,不像有任何问题的人。姓张的都是坏人?王博宇不会把他们俩事情给疯子说了吧?说就说了吧,反正她是个疯子。只是那疯婆子说得对,我大概就是个坏女人……
看到没有大问题的张敏敏转身要走,屋里却响起王博宇富有磁性声音,像那天晚会上的声音,只是有些低沉:“在一个寒冷冬天,西北风呼呼地刮着,路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一条蛇不幸被冻僵了,卷缩着身子躺在路旁不能动弹……”
张敏敏耐心听完,王博宇给疯婆子讲的故事,更是放心了,能跟疯婆子讲故事问题就不会太严重了,或许的确如王博宇所说,来到这里他内心就平静了。只是她还有些吃惊,当初王博宇在这里打工偶尔给疯婆子送点吃的,那还没什么,现在却怎么也不能把出身城里公子哥跟眼前悉心照顾疯婆子暖心男孩联系起来。张敏敏这刻忽然惊醒:
自己真的太不懂他了。
万万没想到,张敏敏万万没想到,她从城中村回来两天后,那音讯全无的王博宇竟突然出现在校园里,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