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张敏敏转头看到阿宇房间灯已熄了。他大概睡着了，心头翻腾着，慢慢的，昏昏沉沉，快要沉入梦乡时，忽然感觉哪里又不对劲，猛然醒来，不是因为换了地方而睡不着，这里是老家，木香味那么熟悉，还有杂物间特有味道。
她回到了家，而这里却不是她房间。
她的房间原本是二楼中间那个房间。现在她躺在这的最东边的房间，原本是个杂物间，应该才收拾出来，毕竟她回家之前跟父亲说过了，要带阿宇回来的。临睡觉时她把自己原来那房间让给阿宇了。还没觉察出哪里不对劲，张敏敏忽然听到咳嗽声。静谧的夜晚，传来咳嗽声，一声声的，透着孤寂和凄凉意味。应该是父亲在楼下中堂的咳嗽声了。这么晚父亲怎还没睡，大概又偷偷吸烟了吧？她打过不知多少次电话，让母亲督促父亲戒烟，每次父亲都答应得很干脆，其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母亲把烟收缴起来也没用。父亲出了门人家都让烟。人家当着母亲面不让，避开眼，父亲手里烟一颗接一颗，不带停的。自从她们回来，父亲都忍着没抽一颗烟，估计憋坏了……张敏敏想起疑问，正好趁阿宇睡着了，去问个明白。
中堂里果然是父亲。父亲还戴上了很少用的老花镜，坐在老式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沓泛黄文件，见她下来，似乎有意无意地将那文件放到了茶盘后面。张敏敏问父亲，是不是偷偷吸烟来着。父亲赧然地笑了笑说，只吸了一袋烟，真的，只有一袋。张敏敏信了，差点，如果不是满屋子烟味出卖了父亲。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父亲很合适宜地问她。
张敏敏没回答，而是压了声音问：
“阿爸，您好像不太喜欢阿宇？”
张光枫看了眼敏敏，笑了：“没有的。”
“那阿宇说起我们俩婚事，您为何那样说？是阿宇哪不好吗？”
“挺好的，都挺好的。”
张敏敏本还想问，到底是哪里问题吗，但转念，不再跟父亲兜圈子：
“阿爸，我想等阿宇毕业后就结婚。”
“嗯那就结，只要俺敏敏觉得没问题，那就结嘛。”张光枫笑着说。跟刚才笑意相同。然后又道，“可能我还是担心你们俩年龄差距……”
张敏敏噗嗤笑了，这问题她早就担心过了，当初他们俩谈恋爱时，这问题她就想过了。女大男小，最重要问题是，女的比男的老的快，以后难免男的不会有别的想法，以及男方年纪小，不够成熟不够温暖不会呵护人。前者张敏敏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阿宇不是那样男生，从他们相识那天起，阿宇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七年，如果不是刻到骨子的爱，又怎能看宝贝似的目不转睛，至于后者，阿宇虽有时会有小孩子那面，可自从上了研究生就越来越成熟稳重，已比同龄男人成熟太多。父亲不反对，张敏敏开心地上楼了。
张敏敏走在咯吱作响楼梯上，感觉每下都踩到音符上，是他们幸福的音符。忽然，张敏敏又感觉疑惑了，不对啊，父亲之前就知道她们俩年纪差距的啊。
当时父亲还劝，她这年纪，还能找怎样男人，比自己大的，能剩下来的哪还有钻石王老五——当父亲说出这时髦的词时，张敏敏噗嗤笑了，能剩下来的都多多少少有问题，除了同龄的就是离异中年男人，你愿意嫁给二婚男人或结婚就能当上妈男子，男人顾家跟年纪大小没必然关系……张敏敏迷惑的还有，在她转头上楼时，父亲问：
“那个，博宇家是通元市的？”
“是的啊，怎么了？”
“没怎，想起来了就问问。”
“嗯。”张敏敏有些奇怪，关于阿宇家，父亲在饭桌上就问过了，刚想上楼，却发现父亲拿起那摞文件，“阿爸，那是什么？”
“没啥，这不，听开会回来的郑主任说，要人口普查了嘛，提前准备下资料。”
人口普查？在某市时怎么没听说呢，人口普查看旧资料也没用哇，不等张敏敏问出口，父亲就说没事上楼吧，夜晚凉了，盖好被子。的确有些凉了。张敏敏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张敏敏有种感觉，那就是父亲还没说出真正缘由，无愧当了几十年支书，虽是大家口中好支书，可有些事有些时候，还是有些滑头的，嗨，老滑头。张敏敏想，等弟弟回来了，让弟弟侧面打听下父亲话音，到底是什么让父亲不满，虽然这并不太影响他们结婚，但能得到家里每个人肯定和祝福，当然更开心。真有什么没做到位地方，弟弟帮忙说下话也是好的。父亲可能带着岳父眼光看阿宇，难免不戴放大镜。张敏敏想起，他们俩事最初就是弟弟“出卖”给父亲的。张敏敏能接受阿宇，弟弟当初也是始作俑者。所以他也有义务“灭火”。
弟弟明天就要回来了。张敏敏很开心，除了弟弟具有“灭火器”功能外，最重要的是她两年都没见过弟弟了。小时候两人常常吵架，恨不能不要看到对方才好。长大了却连吵架机会都没了。弟弟不是那流鼻涕小屁孩了，已经成家立业，还是两个孩子父亲，平时很少回来。他们俩平时很难见面，一个在某大当老师，一个在邻市银行工作。只有过年时，她们俩才能见上面。这两年张敏敏忙活学校事情，都是过了年才回来，都跟弟弟错过了。他们俩说好了，都明天回来的。
张敏敏回到楼上，到阿宇门外，却听不到动静，大概睡着了。阿宇睡觉从不打呼噜。张敏敏回到房间，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这次回家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或许他们村这几年变化太大了？以前她们村是个远离市区崇山峻岭里近乎封闭小山村，自从这几年旅游热，更有自驾游驴友来到他们这小山村，拍下了她们这保持上世纪般木质结构又带异域风情建筑以及依山傍水下环境，传到网上，他们村便迅速地意外火了，又在上级领导关怀下，他们村变成了知名旅游点。村里路修好了，修宽了，又开通了旅游班车，村里架上了网线，装了路灯，有了商店、旅馆、特色小吃等等，但凡其他旅游点有的东西，都陆续有了。她们村从原来封闭小山村一举变成设施齐全新时代农村。变化真太大了。
不对！张敏敏忽地想起来了，不太对劲，家里的小白呢，怎么不在家？难道在山上养鸡场？张敏敏翻来覆去，不经意转头，忽从东边窗户看到，远处正东面房间传出微弱的光。
张敏敏心下升起巨大疑惑，那房间不是黄家房子吗，黄家不是在她小时候就搬走了，老房子一直留着，却没人住，难道他家改成了旅馆？白天从他家走来，没发现招牌啊。难道许多年不见的黄家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