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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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家埠二栋三单元楼道里。
上面传来“邦邦”剁肉声音,不太严实的门缝里飘出厚重的韭菜味。
张敏敏看向旁边王博宇,那意思说:“这真的可以吗?”王博宇仿佛明白张敏敏心思,靠近张敏敏耳边小声道:“你还记得孙家旺说过,他妈妈爱吃饺子吗?三天了,连续三天这家都包水饺,快过年包水饺倒也没什么,但我们了解到那大哥可是独身啊,一般大老爷们怎会包水饺?!”
张敏敏翻了个白眼,人家要是不一般老爷们呢?
“那也可以。但还记得孙家旺说过,他妈从来不拖欠朋友钱,上次我们遇到那大哥却说,孔妍欠他两千块钱一直都没还?最有意思是,上次我们遇到那大哥垃圾包里隐约放着卫生巾,当时我们不知道他单身并不觉得奇怪,不正是他告诉我们孔妍出去躲债了?孔妍离婚五年多了,这么长时间按说对一个生理正常女人来说早该改嫁了,她没改嫁,不是等前夫回心转意,就很可能有相好的,你想他们俩楼上楼下住着,一个孤男,一个寡女,长得都还不错,很难不擦枪走火吧,警察没查出来,那是他们俩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上下楼住着保密反倒容易,上次我就说孔妍很可能还在这小区里,如果有第二个人存在,就不难解释翻墙不留痕迹了,综上所述,听我的,应该没错……”
事情真是螺旋式发展。仿佛又回到原来猜想。
张敏敏啧了啧,回想福尔摩斯附体的王博宇一路似乎不太福尔摩斯推论,心里就有点打退堂鼓,尤其他最后那句轻飘飘说“应该没错”,大哥,哦不,小老弟,弄不好就是私闯民宅啊!敢情不是你呀!
还没来得及提出异议,张敏敏看到王博宇已丢来了个神秘莫测眼神,还很温馨地给她整了整帽子,刚要沉浸到幸福小女人气氛里,下一秒却响起敲门声——王博宇已替她敲了门。
张敏敏:“……”
门内的剁肉声戛然而止。
“谁啊——”
张敏敏清了清嗓子,只好赶鸭子上架:
“王珂先生吗?我是居委会的,来咱家核实下有没养宠物,现在要打疫苗了。”
宁静了三秒钟,对方仿佛在猫眼里确定眼神。屋门咔吧下应声而开。眼看计划就要成功了。可谁知道屋门开了一半,忽然门内那大哥好像认出帽子下的张敏敏,说了个“你”字,突然又要铁将军把门。张敏敏原本设想大摇大摆光明正大进去不动声色地看看。设想就是设想。就在那门将关未关之时,王博宇已抛出B计划——哗啦一下子把门拽开了,强行进去,随即响起预料到的台词:
“哎!哎!你们要干什么!告诉你们啊,你们这是私闯民宅!信不信我报警!”
张敏敏负责嫣然微笑,王博宇在“哎哎”声中把家里巡视了遍。却没有其他人。
厨房里案板上还放着剁得乱七八糟的韭菜肉馅。王博宇闪身进了卧室,衣柜的门都打开了也没人。难道推断错了?要真是那样,他们可真是私闯民宅了啊。真追究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呀!王博宇丢给张敏敏一个黑脸表情。张敏敏已在跟王先生说抱歉的话,试图求得人家原谅,大事化小小事儿化了。这时王博宇不甘心地推开厨房看最后一眼,忽地笑了。
如果刚才不是太匆忙,他怎会注意不到这细节。如果她不是太匆忙,没将米奇色羽绒服衣角收好,又怎露出马脚;如果不是橱柜空间太过狭小,这些如果恐怕都不会成为如果。
“快跑,妍妍!”
王先生看情况不妙却朝卧室方向喊道。
若王先生不是“声东击西”,那孔妍这女人真将灯下黑玩到了极致——把王先生都骗过了;如果是,那他们俩真是对半斤八两“狗男女”。可惜已晚了,话音刚落,王博宇头也没朝卧室转,步履坚毅地孔妍薅出来了。王先生满脸黑线地安静了。
孔妍却不老实,被揪出来还一门心思想跑。
这次王博宇没发挥怜香惜玉绅士形象,一把揪住孔妍“小辫子”。
“啊噢噢疼死我了,轻点,不要啊,喔喔……”
一脸黑线换成了王博宇:拜托,大姐!只要你不跑我放了你,这魔性声音千万别再叫了,就算你不顾及形象,小弟还是要脸的人呐!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我告诉你们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胆敢把我们怎样?!”
看着窗外即将拉上的夜幕,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孔妍抽什么疯呢。
“我们不是来要账的。”王博宇说。
本想让孔妍安静下来,孔妍听到此言却疯得更厉害了。
“杀人了啊!救命啊!老王还傻愣着干嘛,赶快逃命啊!”
他们俩想要夺门而逃。张敏敏手疾眼快一脚就将门踹严严实实了。
“求求两位行行好吧,我上有六十多岁老母亲,下有十五岁马上上高中儿子,你们俩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真的!你们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字都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有见过你们,从来不认识……”孔妍立刻又换了语气和表情。
孔妍倒真上有老母下有儿子,表情真切,语气诚恳,只是这台词怎么听怎么像八点档狗血剧。这女人是戏精上身了吗。无缝上演女人善变戏码。
“我是那小女孩……的姑姑!”张敏敏表明身份。
“——她姑父”王博宇也道。
孔妍终于停下叫声,微怔了下。张敏敏心里也微怔了下,这女人可能跟可微事情有关。孔妍长舒了口气,一屁股蹲坐下来,幸好下面有个歪着的椅子,半晌,抿了抿波浪卷头发:
“我还以为你们是——不早说啊!嚯,真吓死老娘了!”
你也没来得及让我们说啊,各种戏码各种抢戏。张敏敏顾不得计较这无聊之事,立刻抓住问题关键,一字一顿地看着她问道:
“你以为我们是谁?”
孔妍却徐庶进曹营了。他们俩各种劝说、追问,简直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直到她抽完第三支烟,扔了烟把,狠狠吐了口中的烟丝,才道:
“麻蛋!当初老娘就知道那五千块钱不好拿!
“事已至此,我就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要知道事情后来会是那样子,打死我也不答应那人那要求!
“那天晚上我在洗浴中心门外拉客人,你们也知道现在生意不景气,我们都跟过去那啥似的,出来拉客人,那天已很晚了,天气也有些冷,快到我下晚班时候了,刚想转身,后面就有个人喊住了我。那人是个小年轻,二十多岁,戴连体帽子吸溜着鼻涕,一副流氓头,不过看他穿名牌衣服,大概又是很有钱的二流子。他上来就说有笔生意要不要做,很丰厚的,我以为他把我当成那啥了,没怎么理他,谁知道他却说这笔生意不是我想象那样,还在我耳边说,他给我五千块钱,让我以后这几天里但凡是上了年纪的客人,只要把他们下面那啥弄出来给他就好……我当时很惊讶,怀疑他有病,果然,他接着说,他有异食癖,异常喜欢吃别的男人下面那啥,越是上年纪越喜欢,他没法跟别人要,否则别人都会把他当做变态,这才不得已来找我。起初我觉得荒唐,后来想想倒没啥,说来说去,我到底是被那五千块钱迷住了,你们知道,快过年了我还有些朋友钱没还上,想着要是给老男人那啥还能额外赚一笔,这样来回收入不菲,这买卖真很划算……”
“妍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那些钱我替你还,你怎能干那种事?”王先生脸上黑线外加痛楚表情,忍不住插嘴道。
“你的钱终究是你的,我不想欠你太多,再说我也没给你戴绿帽子啊,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洗浴中心就是有这种擦边球服务啊!你别打岔——”
“那小年轻说,先搞一个月的吧,以后可以再‘合作’,于是我就按他要求,每到没人时候就给那些老男人那啥,我们约定两天‘交货’一次,每次我们都在洗浴中心往东走那胡同口垃圾桶边……后来那小女孩,嗯就是你侄女被那啥,却检测出是她爷爷那啥消息传出后,我心里隐隐不安,怀疑是不是我给那年轻人的那啥,果然,本来那天到‘交货’时候,却迟迟没等到那年轻人,后来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果事情这样下去,我也不会肯定自己跟那小女孩事情有关,直到过了三天,下晚班,我独自回家时,却发现后面好像竟然跟了个男的,那男的身材魁梧,一直在我身后跟着,我跑他也跑,后来到没人地方,还亮出刀子,那天晚上我真快被吓死了,没命地跑回了家里,我也没敢回自己家,这不就来了王哥这,那天整晚我都没睡着,把事情前后想了遍,我就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本想报警来,却又怕自己说不清,一进局子,警察抓不到那凶手,说不准……所以我就想出了这‘金蝉脱壳’法子,第二天我奓着胆子上了个班,暗中保护自然有王哥,回到家就定了火车票,假装出去躲债,出了门,我就在王哥帮助下溜回了这……”
“你第一次见那年轻人是什么时候?”张敏敏问。
“十二月七号,对就是七号,因为第二天就是交水费日子。”
张敏敏陷入沉思。十二月七号,那是她和王博宇结婚后的五天。
“那年轻人有多大,还记得长什么样子?”王博宇盯着她道,“仔细想想,想好再说。”
“每次都戴帽子,都是晚上,二十七八?记得是漫长脸,脸上……”孔妍顿了下,看了王博宇,又像是陷入回忆,眉头微蹙,“脸上好像也没特别特征。”
二十七八漫长脸?符合这条件的人可海了去了。
他们俩又问了些其他问题,也没有太重要的了。张敏敏最后要求,孔妍无论如何都要去警局一趟,毕竟他们俩问得不太专业,警察可能会从中问出他们问不出的新线索。孔妍毫不出意料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五千?
“八千去不去?”
孔妍冷笑了下。
“你以为钱就可以让我去警局吗?”
“一万!”
孔妍眉毛跳了下,却还是道:
“你们真以为我是那种什么都向钱看的女人?!”
旁边老王投来欣慰眼光。
“我主要也是为了给大侄女伸张正义!”
张敏敏、王博宇还有旁边老王:“……”
“你们容我换个衣裳总可以吧?去警局太晦气了!”
孔妍进了卧室换衣服。张敏敏和王博宇跟老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老王说,他老婆出车祸去世了,家里就剩下他和女儿过日子。孔妍经常上夜班,赶上儿子放假,没法照顾,他就帮忙照顾下,一来二去就跟孔妍好上了。只是他女儿今年要高考,他们俩本商量等女儿高考完,就公开关系结婚的……桃色新闻总让人沉迷其中。不知不觉好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二十多分钟!
什么样衣服换不完?!
王博宇率先反应过来,冲进卧室,脑袋却被一阵冷风吹得迟到的清醒。阳台上窗户已打开,一条绳子赫然放到下面,哪还有孔妍影子!这女人果然聪明!还是个不讲信用聪明女人!事情到了这步,简直功亏一篑!
也不是不讲信誉。人家不都说了,以为钱就能让她去警局?
这时张敏敏只好拨通了秦安大队长电话。这次秦大队长终于没再让她失望。第二天警方在发往临县城际公交上截住了孔妍。本来嘛人都给他们找出来了,再抓不到,警察这两个字干脆从新华字典抹掉算了。
只是让张敏敏和王博宇没想到的是,孔妍这聪明女人到底还是对他们有所隐瞒。
警方从孔妍对那年轻人特别面貌描述中顺藤摸瓜找到了嫌疑犯——嘴角鲜明的胎记。让张家还有村里人和周围人都没想到的是,嫌疑人竟是村官小陈——陈之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