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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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敏看出来了，临床二班乃至整个临床，只有按住了追她的男生领袖王博宇，其他学生就不成问题了。那就从点名开始吧！

之前张敏敏很少点名，现在时常点，每次点名必点王博宇。因为张敏敏发现王博宇偶尔会翘课。每次点名王博宇不到，就扣五分平时表现分，直到扣到四十分快没有，也就意味着期末考试就算考接近满分成绩，最后综合成绩能及格就不错了。

一时王博宇成了临床点名风向标，同学上课前都打听王博宇去不去上课，只要王博宇不去，其他同学没敢逃课的，只要王博宇去了，才有同学敢翘课，因为同学们都总结出：王博宇不翘课，张老师不点名，王博宇一翘课张老师必点名。

这手段，这痕迹，实在有些……拙劣了，但张敏敏想，谁让她是老师呢，老师就是有这样优势，不能怨她，谁让他逃课的呢。可最让张敏敏吃惊和生气的是，即便翘课的王博宇，下次上课提问他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张敏敏真有些怀疑王博宇是不是会隐身，上节课就隐身在她课堂上的。

那次上课张敏敏故意提前结课很长时间，让学生上自习，然后悄悄绕到后门。那天她特意没穿高跟鞋，走到王博宇后面——这段时间他不逃课，却不坐在前排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旁边同学很合事宜地咳嗽起来，张敏敏不等王博宇反应，一把就薅过手机。其实她已观察王他好几节课了，上课就把头插到裤裆里，还能干啥好事。

“那个，老师，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张敏敏冷冷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再让我发个短信，告诉登山那帮哥们，最近要考试了，计划要取消了，我作为他们会长去不了也不能坑人家，不是？”

大学里实行各种社团。原来王博宇还是登山协会会长。这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些事情。

“不行！想要手机？下课来办公室一趟。”张敏敏不怒不喜道。

这场面张敏敏等了很久了，觉得是时候跟王博宇谈谈了。那天办公室爱八卦和牵红线的老师不在办公室，张敏敏把王博宇薅进办公室，谈话内容也很简单明了：到底喜欢她哪点，她改还不成吗？然后苦口婆心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再做哪些无聊事情，没有结果的。

张敏敏问出喜欢她哪点时，王博宇回答也很朴素：

“你的秀发，你的额头，你的眉毛……你的脚指甲。”

当场他把张敏敏“解剖”了遍，甚至连盲肠都不放过。

张敏敏：“……”

即便我们不是师生关系，那也没结果的，张敏敏掰开了揉碎了讲，从王博宇未来，到男女最佳年龄差，再到城乡差别简直把能分析到的都分析了。

“为什么没结果？我没娶你没嫁的？！”王博宇油盐不进。

张敏敏苦笑了下，叹了口气，没说话，心想，他不会明白的，不光他没结果，就是其他男生也没结果，甚至其他老师也如此。不是他问题，不是他们问题，而是她自己问题。

可能我还是没能打动你的心吧。我会加油的，老……”王博宇看到办公室没其他人了，“师姐！早晚有天你心里会有我的。”

王博宇离开办公室，张敏敏恨不能要扇自己巴掌了，这一小时四十三分钟的爱情政治课看来白瞎了。不仅没起到让王博宇迷途知返效果，反而还让他坚定了决心？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他活该饿死。那可就不怪她了。

期末了。张敏敏看着一张张期末试卷，那么多人，依然是王博宇答得最好最全面分数最高。可试卷上被圈出了很多圆圈，不是标点符号不正确，就是错别字，以鸡蛋挑骨头严肃把他试卷划了个八十九分。试卷成绩加上平时成绩，最后综合成绩只有五十九分。当定下这个分数时，张敏敏感觉是不是自己有些过分了？是不是有点针对人家了，作为老师怎能如此行事，怎能公私不分呢——那又怎样，他不是连老师都敢追吗，这就是他敢惹烦老师代价……

张敏敏没想到，王博宇知道自己成绩后，一点也不恼怒。那天他们俩遇见，王博宇甚至还笑眯眯说：“谢谢老师哦。以后我要好好跟你学习了。老师你可不能不帮忙啊。”

张敏敏忽然感觉自己陷入王博宇狡黠笑容里了。

转眼间大二了。王博宇并没有张敏敏料想的因为暑假而冷静下来。张敏敏也原本希望下个学期不再代他们辅导员了，最多代他们一两门课程。希望全都落空了。张敏敏代他们课程，还代他们辅导员。王博宇追她追得更猛烈了。原先王博宇还偷摸半公开追求她，现在几乎到了明目张胆地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挂了他《人体解剖课》缘故？王博宇补考，张敏敏让他过了啊。

以前是烦人苍蝇，现在简直是阴魂不散。而且王博宇追她手段似乎更上一层楼了。张敏敏严重怀疑他是不是看地摊上的爱情攻略了。几乎每天，最多中间隔一天，张敏敏办公桌上就会出现一捧玫瑰花。娇艳欲滴。张敏敏每每都想扔掉，却被八卦兼红娘老大姐拦下，说太糟蹋了。玫瑰花释放着无处安放的芬芳。

一朵，两朵，……不多不少，正正好九朵。

张敏敏不是没收到过玫瑰花，相反这些年追她的人太多了，送花的人也太多了，从玫瑰到康乃馨到没没见过的花，完全可算上半个植物专家了，而且那些人有送一朵的，有送三十三朵的，也有送九十九朵的，可九朵花是什么意思？倒是放进花瓶很方便。

他们校园很大，具体有多大可以这么说，校园里有外环路。在校园里可以开车，只要不超速就可以。教师公寓更在校园最远地方，师生常去的商业街却跟教师公寓在斜对角两头。从教师公寓到商业街骑自行车还有半小时路程。张敏敏不喜欢骑自行车，下了班又无处可去，只好在校园慢慢走走，这算是她每天除看书外，另个坚持做的事情。

一阵马达声轰鸣而过，然后轿车倒回来，车窗下落。

“亲，回公寓呗？我带你可好，不要钱的。”

直到那人摘下墨镜，张敏敏才认出来是王博宇。他大二怎么就弄了辆车？王博宇在车里按喇叭吹口哨：“你要过意不去，给个起步价也可以……”周边同学转头看来。张敏敏头也不抬地依旧往前走，情绪在翻腾。王博宇家里好像还很有钱？那又怎样，在这学校的学生家里非富即贵，可真正富贵之人越谦虚低调，而他这种招摇过市弥漫着浓烈的暴发户味道……可惜了，张敏敏想，王博宇要去追外地来的小姑娘肯定没跑。

那天上课，张敏敏刚打开电脑就感觉有些异样，比平时慢了半拍。刚想去打开文件，电脑屏幕上就弹出了个画面，那么醒目，那么惊心动魄……倒不是黄色小广告：

“张老师，生日快乐！”

顿时台下窃窃私语，然后“生日快乐”祝福此起彼伏。

张敏敏几乎忘却了，今天是她生日，收到学生祝福，自然很开心。只是无意中看了眼台下，王博宇似乎笑了，带着诡异味道。下课，张敏敏走出教学楼。那辆骚情的橘红色轿车吱呀下停到了楼下：

“走啦，老师，今天你生日，是不是要请客啊？”

张敏敏快速翻了个别人难以察觉白眼，心想我生日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做的那字幕还喜欢吧？”

张敏敏本来很喜欢，尤其听到学生们祝福，以为某个学生知道了她生日而投放的，没想是王博宇。此刻张敏敏心里沉下来，原本的快乐顿时烟消云散。

“今天不是我生日。”张敏敏淡淡说道。

其实张敏敏没说谎，今天是她身份证上的生日，但在老家都是习惯过阴历生日。这也是她每年都想不起来阳历生日原因，她之前开心是因为收到学生祝福，并不是阳历生日本身。

“再不走，下课学生越来越多了啊！”王博宇说，“不管是不是你生日，可以赏个光请你吃个饭呗，毕竟都准备好了。”

王博宇前半句话几乎已说服张敏敏了。她的确很担心其他学生尤其办公楼上老师看到，但正是同样原因，张敏敏更不能为打发走王博宇而上车，于是转身回到楼上办公室，确定王博宇终于开车走了，才下来。

那年秋天来得特别早。早晨窗台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霜。张敏敏家乡是在南北分界线上，气候更接近南方，所以她对北方寒凉天气很不适应，即便来北国这些年。不到时候宿舍暖气不开，即便冬天开了那破暖气也跟姥爷似的，热度看心情，手脚都泛凉，双休早晨，张敏敏全身带着昨晚熬夜看书慵懒，不想起，更别说早饭了。

可这段时间双休，张敏敏打开公寓宿舍的门，就能发现门把手上挂了豆汁和肉包或油条等等。来的正是时候，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王博宇那厮放下的。张敏敏已习惯不吃早饭，主要是看到他送的早饭，越发反胃，处理方式也很简单——送给楼下宿管大妈。所以现在宿管大妈对张敏敏特别热情，见她回来，老远就打招呼。张敏敏偶尔忘带钥匙，不仅不用登记，大妈还亲自把钥匙送上楼来。

然后学院里传出流言蜚语。

张敏敏最初并不知情，直到八卦兼红娘老大姐，那段时间动不动就拿起报纸语重心长地说：作为老师要注意自身形象，要加强师风师德建设……末了老大姐同事从不知哪年头眼镜里露出眼睛来问：“对不对？”

张敏敏莫名其妙，只好嗯嗯哈哈附和。那段时间张敏敏慢性咽炎犯了，时常干哕。有天她上洗手间，无意中听到学生正在讨论她，说她大概也快要休课了，很纳罕，要休课自己都不知道？仔细听下去，那两个女学生嘁嘁说，王博宇已把她追到手了，两人同居了，最近她好像怀孕了经常呕吐，所以她们又要换导员了巴拉巴拉。张敏敏怒气到了极点。

第二天早晨，张敏敏听到稍微动静便猛然打开了门。王博宇往门把手上挂包子的动作僵在了那里，随即笑问：“今天这么早就醒了？”

可不吗，为了逮他，张敏敏老早就起来了。

“……学院那些流言蜚语是不是你传的？！”张敏敏头发都没梳铁青着脸道。

“什么流言蜚语？讲清楚好不啦。”王博宇一脸无辜样子，就跟他才是受害人似的。

张敏敏气得想跺脚，咬牙切齿地用最少的字简述了下。

王博宇笑了，笑得很淫荡，笑得很享受，仿佛丝毫没注意张敏敏脸色，许是张敏敏一直以来都没给他过好脸色吧：“我当多大点的事呢，急赤白脸的，至于吗。”

“至！于！吗？！”张敏敏拿起门把手上的豆浆和肉包子照准了王博宇。

“好，好，好，我承认自己是着了魔地喜欢你，但还没用那样法子。”王博宇收起嬉皮笑脸，不像撒谎样子。

“那你说，谁在背后说的？！”

“我怎么知道，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王博宇耸耸肩满不在乎样子，“不要生气了嘛，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别说，你生气样子我更喜欢了，反正那些传言也是早晚的事儿……”

同意，同居，怀孕，早晚的事？张敏敏怒火终于控制不住了：

“我们是师生，永远都只是师生关系！

“你送来的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收过，如果你需要女人了，请你把那些小手段送给那些想要的小女生，别再来烦我！”

张敏敏说完，嗖地下将豆浆和肉包子从楼道窗户丢出去了，弧线优美，手法娴熟。最让张敏敏生气的是，此刻王博宇不但不生气还跟宿管大妈往日台词惊人相似道：

“啧啧，好好早饭不吃就这样扔了，太浪费了！现在的年轻人呐……”

只是，这次，楼下宿管大妈在台词后面还加了几个字：哪个挨千刀的！语气歇斯底里。

张敏敏赶紧远离了窗户，根本不敢看是不是扔到宿管大妈头上了。王博宇却幸灾乐祸，笑眯眯，走了，走了。原本攒了一肚子火，想要好好教训下王博宇的，最后却弄成了这个样子，张敏敏又惊又怕又想笑，火气反倒减了三分。躲回房间里的张敏敏，也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发火发大了。其实，这些年张敏敏遇到这样情况海了去了，早习惯了大家对她品头论足和背后不实言论的传播，从前时候都没在意过，不知道为何这次火来得好像又大又失智？

此事之后，王博宇就跟没事人似的，该怎么“骚扰”她就怎么“骚扰”，橘红色小轿车依旧在她旁边停下，只是窗子开得小了，冷。一入寒秋，节日特别多。王博宇一如既往给她送礼物，即便知道那些礼物最后都有统一归宿。情人节，王博宇手捧大包玫瑰又来到她面前。

张敏敏决定收下玫瑰，为了巩固上次效果——瞄到不远处垃圾桶后。

刚要伸手接玫瑰，王博宇忽地撤了手，晃了她一下子。嗯？

王博宇笑意盈盈，边走边道：

“我知道你又要扔，太脏了，站着别动，让我来就好。”

“……”

王博宇行为越发让张敏敏讨厌了，不是讨厌，简直厌恶至极。以前王博宇种种行为表明他还只是发情小男生，而现在看王博宇完全是副公子哥了，炫富，耍帅，处处透露出流氓不负责的那种公子哥做派。张敏敏心里某个地方被动了下，讨厌陡然变成了飘来荡去愤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