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联盟国—第十九话：单相思（一）
伊莉伊卡的回忆：
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总之在我看到白花花的实验室墙壁与明亮的灯光时，我便在人造生物巢中诞生。不像母亲怀胎十月诞下幼小的婴儿，我生下来就是成熟的人类，直接跨越了近三十年的生长周期。而且我生来就拥有成年人的一切功能，无论是办事能力也好，无论是技巧智慧也罢，甚至于丰富的情感！最主要的，我身来就拥有某人的记忆。
诞生时，我在机械的安排下换上了实验体的制服，随后便被两个高大的人形机器人送出了生物配装室。
离开配装室后，我被两个机器人护送到了H-7实验室内。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亲切的身影，那便是我印象中的爱人——钟唐岷博士。我赶忙跑上前去向他送上热情的问候：
“亲爱的，你好呀～”
他一脸反感，似乎是对这三个字很敏感。他告诉我：
“别用亲爱的来称呼我，你还不是完整的......”
我疑惑了，他原来不是最喜欢听我这么叫他的吗？见他一脸反感的样子，我温柔谦逊的改变说法：
“钟唐岷，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他一脸正经地告诉我：
“叫我主人。别忘了，你只是我造出的容器，是未来要用来替换她或容纳她意识的工具。请铭记你的使命，你只是容器......”
听到容器二字时，我非常惊讶，原来是个容器吗？真是令人意外。我的目光无意间瞥到了一旁的白发女人身上，我发现她与我长得几乎一致，而且就连服装也都是统一的，服装的胸牌上印着我们各自的编号。我看了看她的，她是第210号；我又看了看我的，我是第378号。
看到此处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我真的是一个承载着某样东西的容器。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有些期待地问面前的钟唐岷：
“如果我成为了你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容器，帮你完成了梦想，你会开心吗？”
他瞥了我一眼，面无表情。
“......”
我以为是我让他不开心了，于是询问他：
“钟唐岷，你怎么了？我记得你的双眼是温柔的，你的笑脸看起来是令人暖心的。你这样不开心，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他沉默不语，只是用一种蔑视的眼光盯着我看。
“......”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才发现实验室里还有其他几位容器存在，她们正在用一种吃醋似的目光看着我，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的缘故。
我向他露出微笑，并很从容淡定地表示：
“这么多的容器......怪不得你对我这样冷淡。我能理解你，毕竟面对那么多个‘她’，你也很难拿出一份心来对我。”
他微微一笑，这是我印象中他第一次对我笑，只是我那时并没有理解这抹笑真正的含义，天真的我用同样的一抹笑回应了过去。
我信誓旦旦地告诉他：
“放心！我会努力的，我会争取成为所有容器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届时你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在那之后，我便如其他容器一样每天接受着他安排给我们的训练，日复一日，枯燥又乏味。要说生活中唯一的乐趣，那便是容器姐妹们的陪伴与他时不时的来访，虽然他不爱说话，但每次见到他我们都会激动得不行。
训练的难度以周为单位逐步递增，越来越多不合格的容器在训练中被淘汰。被淘汰的容器将会被机器人拖走，然后销毁。我不想成为“不合格”的容器，我想要变得强大，为了能博得主人的赏识。
记忆中的甜蜜是我们这些容器在这些复杂的训练中唯一的解乏剂。正因如此我们才都拼了命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目前只有210号容器做到了，这让我们这些普通容器好不嫉妒！因此大部分容器都将210号容器孤立了出去，唯独我一人愿意和210号容器说话。
但本质上来说，其实我是去她那里套话去了。我想通过与她拉近关系来套出吸引主人的秘诀，可210号容器始终未向我透露一点。这令我很苦恼，不过那都是值得的，只要有朝一日我知晓了吸引主人的奥秘，那我就可以得到主人的关注了。想想就很激动，所以我必须和210号容器成为最好的朋友。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我饱受肉体与精神上的折磨，肉体上被训练折磨，精神上被相思折磨。我还在不断前进，但终点好像总是那么渺茫，仿佛我从未前进过一样。
有一日我实在是憋得难受，我就趁着上厕所的功夫，在厕所的隔间里开始自说自话，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统统释放了出来。
“钟唐岷......你很久没和我说过话了，我一个人好寂寞呀。那么多容器已经被淘汰了，而我有幸坚持到了现在。正如我之前向你承诺的一样，我会成为最优秀的容器。你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说完这些话，我就去参加筛选测验去了。
测验通过，我的表现是除了210号容器和78号容器以外最好的，我的表现惊艳到了一百多号容器！通过完测验，我心想：
“这下他一定会注意到我的！”
可是他只关注了测验成绩最高的210号容器的表现，其他容器的成绩他不过就是简答看过结果就交给智能机器人处理了，丝毫没有顾及其他容器的感受。最要命的是，他这一行为就发生在我们眼前。
面对他的冷漠，我和大多数容器一样采取了忍耐的方式。‘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心里这样想着。
晚饭过后，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里自言自语，在无人的环境中将心里的苦闷通通说出来，好让我心情舒服一些。
“钟唐岷......钟唐岷......钟哥哥～你能好好看一看我吗？我今天在测试上做的那么棒，你却连看都没有看。”
想到他今天的态度，我不禁有些生气。哪有这么冷淡的？就是对待一个机器也应该开口夸赞几句吧，那么冷酷干什么？想到这些，我的怒气有些升腾。
“明明你那么希望她回来，明明我和她有着那么多的相似处，明明你有权力将你对她的思念施加在我的身上，为何要这里冷酷呢，这一点也不帅！我想你应该适当做出一些妥协，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吗’，我想这会让我们都觉得舒服些的。”
我的眼前出现我这三个月努力奋斗的样子，再联想到他对我们漠不关心的态度和他对210号容器的关注，我真是悲从中来！我望着天花板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我已经为你克服了那么多的困难，你应该有在意吧？你要是觉得寂寞了，应该找我这个优秀的容器说说话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你明明知道每个容器都在运行着她的人格！你爱她，却要摧残着一个又一个她......”
又过了两个月，依然是枯燥乏味的生活，依然是严格残酷的训练与测验，依然是他那张永远严肃的脸，我真的是受够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一个人在走廊里漫步，我鼓起勇气追上去质问他：
“钟唐岷！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你要这样冷酷？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跑哪里去了？”
听到我的质问，他仍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他眉头微微皱起，貌似是因为我突然的打搅而感到生气。
“......”
见他这个样子，我赶忙收敛起情绪，拿出谦卑的语气去问他：
“主人，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他眉头不皱了，似乎是消了些气。但他仍不想开口回答我的问题。
“......”
我见此难免有些沮丧。想到记忆里那个足以照亮我整个世界的他，我不禁在此刻感到悲愤。我有些激动地说：
“即便我这样盘问，你也是不愿和我说话吗？你怎么会如此残忍？记忆里的你与现在的你差别太大了！你变了......”
我的话似乎是烦到了他，他有些不耐烦地说：
“够了......你只是个容器，哪来这么多的问题？”
似乎是因为激动，我将脑子里想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去。
“我脑中的记忆告诉我你原来的面貌，我的经验也告诉我你绝非现在这般冷酷。你是个有梦想的实干家，你是有机人类中为数不多的明星。就连卡门、俄拉图恩、新爱仍津这样的伟人都愿意臣服于你。你还是个......”
他立马开口呵斥住了我：
“够了！”
他这一声呵斥吓到了我娇弱的内心，我一时惶恐不敢继续再说下去。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火，我看到他的脸都阴了下来，眼神似老鹰一样犀利又富有穿透力，这令我感到害怕。他用强硬的语气命令我：
“你只是个容器，做好你该做的就行。”
我沉默着点点头，我此时只敢去符合他。见我像个小白兔一样娇弱，他的怒气突然就散去了。他继续说：
“你的记忆与你对我的感受都是我赋予的。换言之没有我就没有你现在的小脾气。容器终归是容器，做不到承载我的愿望，那就只能销毁重构。你所存在价值，就是成就我的愿望——将希德薇拉从创世之柱中置换出来。你明白了吗？”
我怯怯地点了点头，顺从他是我的本意，我没有理由拒绝。但听到他要用我去置换希德薇拉时，我还是难免有些伤心。
“我明白了。”
这时，我脑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问他：
“如果我能成就你这个愿望，你可以好好看一看我吗？再贪婪些，你能在乎我的存在吗？哪怕只有一刹那也好。”
也许是我这个要求太过分了，他选择了无视，同时用更加冷酷的表情来面对我。这副冷酷的样子令我心寒，但我仍期盼他能给我一个答案。可最后依然是沉默的应答，我无奈的望着他。
“......”
也许是感情积压的太久，此刻我竟忍不住乞求起他来。
“钟唐岷......求你了，好好看一看我吧。”
他仍是沉默，但表情变得自然了些，似乎有所动容。
“......”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信息板，上面的信息在变化着，我的名字也显示在其中。我知道他是个在乎成绩与结果的人，于是我暗自下定决心，发誓要成为最优秀的那个容器，好让他在乎我。在那之前，我必须在他面前表现得懂事一些。
“好吧，我明白了......”
我挤出一抹微笑，冲他点了点头。
“我会持续进步的。总有一天，你会真正在意到我的存在，也会真正理解我对你的这番爱慕。我会成为你眼中那浩瀚星河中的一颗耀眼明星......”
此后的一年半载，我便怀着满腔斗志去生活。可是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即便我打败78号容器成为仅次于210号容器的纯粹容器，他对我的态度仍旧是冷漠。我越来越无法忍受他的冷漠与敷衍，我的精神状况也每况愈下。
渐渐地，我变得具有多面性了。
面对其他的容器时，原本热情四射的我却变得如他一般冷漠，她们的存在只会令我感到烦心，因为她们在我印象中是与我争抢钟唐岷的敌人，所以没必要好好善待他们。我能拿出真实情感去对待的，也就只有比我强大的210号容器了。可我对她的感情早就已经变质了，从我看到主人在乎她那一刻开始。我与她的友谊纯粹是一场谎言，本质上是为了寻找她的弱点、或是窃取她得胜的秘诀才进行的必要措施。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面对主人时，我便拿出十二分的热情去面对，哪怕主人并不领情，那我也要在他面前表现得活泼可爱。我相信我的一腔热枕能融化主人冰冷的内心，他终究有一天会被我的魅力所吸引到，从而允许他的世界出现我身影，这是十拿九稳的事。主人的冷漠只是他不熟悉我才导致的结果，只要我拿出全部的热情和爱去持续温暖他，那么他就一定能放下戒备，对我坦诚相待。
面对自己时，我总是在责备自己或是在抱怨其他的事物，我娇弱的本质无时不刻都在我直面自己时体现。我似乎总是在逃避某些事情，进而导致我的内心变得愈发敏感。哪怕别人的一句玩笑，我都会傻傻地当真，从而产生许多误会。我也不想这样，可却又不得不变成这样。
我总是安慰自己：“现在的苦难只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挺一挺总会过去的。不经历磨难，是见不到彩虹的。加油！伊莉伊卡。”可越是安慰，我就越是胆怯，内心也越是空虚。我逐渐遗忘了故事的开端，只记得我要一刻不停的向前，但未来貌似遥不可及。
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我又一次开始自说自话。只不过这次多了更多的悲怆与抑郁的色彩，抒发情绪也不再会使我感到舒适，反而会加重我的负面情绪。
我心情沉重地埋怨他：
“钟唐岷，你这个大坏蛋！为什么不跟人家好好说话？人家只是想让你在乎我一下，而你却对我冷眼相待，仿佛我是什么不该沾惹的东西一样。”
我靠着墙，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回想他对我的冷酷，我就觉得心里非常难过，难过到想哭。可我不能哭，因为十分钟后我还要参加一场测试，哭泣的样子是很丑陋的，那会让我在主人面前丢尽面子。
想着想着，我便继续埋怨：
“你真是一点都不懂情感，只是痴痴地执行着你的计划。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途径，为何你非得在那条崎岖的路上硬走到底呢？你可是个天才呀！为什么在这样简单的问题上蠢得要命呢？”
我的头脑昏昏沉沉的，过往的回忆一幕一幕往我眼前蹦，我痴痴地吮吸其中的甜蜜，麻痹我受伤的心灵。我的脑中畅想我与他的千百种未来，每一种都是我理想中的浪漫生活。幻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我忍不住哀伤起来，宿舍里回荡着我刻意掩盖的抽泣声。
我擦了擦眼眶的泪，我娇弱的人格在与坚强的人格打架。
“钟唐岷，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吗？在乎别人的感受有那么难吗？我知道我是个工具，可对待我这个工具你就连欺骗都不愿给予吗？即便我是一把榔头，握久了也会有温度的吧，用惯了也会有点念想的吧。”
我一只手扶着头，表情在严肃与悲伤中反复变换，憋哭的感觉真的好难受。
“为何你这样残忍呢？难道我在你眼中连一把榔头都不如吗？明明我是你最爱之人的模样啊！你念在旧情也得动容几分吧。”
我幻想着他会在身旁安慰我，骗一骗也就不那么伤心了。把答案都推给全然未知的未来，骗过自己那颗脆弱的心。
难过之后，我发出了一个灵魂拷问：
“钟唐岷，一遍又一遍......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明知我们这些容器都抱有对你的爱慕，却一遍又一遍撕碎我们对你的好感，可悲的我们连知晓理由的权利都没有！你只想将她带回你的身边，可为此你却连作为人最基本的处世原则都不顾了吗？”
我没有资格去责怪他，这份痛苦我悄无声息的咽下，尽管这种滋味很难受。曾经找主人诉苦被问责的经历历历在目，我的委屈永远只能说给自己听。
在我诞生的第五年，我已经彻底麻木，我渐渐遗忘了许多东西，包括欢乐、兴趣、理想......那些我曾在乎过的东西。失去它们固然很难过，但失去我的主人更令我难过！现在我心里只剩下我对他的依恋，这是我最后的精神支柱。
为了不失去这根精神支柱，我拼了命地变强，超越几乎所有的容器，让我始终处于不败之地。唯独210号容器我始终无法战胜，但那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早就谋划好除掉她的计划了。她若是敢从我身边夺走我的主人，在那之前，我就会让她变成一滩碎肉！
某一日的清晨，主人突然在众容器面前宣布了伟大的《纯粹容器》计划，据说只有各项属性都完美的容器才可以被称为纯粹容器。纯粹容器是主人实现愿望的必需品，主人迫切的想要得到纯粹容器。
我听到这个计划时别提有多激动了，这是我讨得主人关注的最好机会，只要我一刻不停地努力称为那纯粹容器，那么主人就可以真正在乎我的存在，我就不必在这么痛苦的思念着他了。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微微上扬，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不过高兴归高兴，实践还是要进行的。
历经三个月的筛选，我与其他四位容器被一同划进了纯粹容器的最终筛选名单当中。当我知道这个好消息时，我激动地找到210号容器去分享这则喜讯，结果不出所料，她也在这份名单当中。虽然我很嫉妒，但我依然装出了无事发生的样子，与她一起庆祝彼此的入选。
庆祝过后的第二天，恰逢主人的生日，我起早就去实验区迎接主人。我蹑手蹑脚地在实验区门口等了一会主人才来。主人到来后，我挤出几分热情前去接待。一靠近主人，我就毕恭毕敬地问候：
“主人......你好。”
他一如既往的选择了沉默。
“......”
他的冷漠我已经习惯了，于是我便无视了过去，继续展现我那可怜的热情。
“主人，这边走。”
“......”
他一声不吭地走进实验区，我紧紧地跟随在他的身旁。
等走进了实验区，我为主人拿来他日常所需的工具，又为他冲好了他最喜欢的咖啡。主人冷漠地看着我为他做这一切，他选择欣然接受，仅是因为他懒得走这几步路，想享受一下难得的被人服侍的感觉。
做完这些后，我走到主人身前冲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后问主人：
“主人，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默默地喝着咖啡，目光瞥向一旁不想做答。
“......”
见主人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我满怀热情地告诉主人：
“今天是你的生日呀！嘻嘻......主人，生日快乐。”
我想以此来来讨他的欢心，可谁知又被泼了一头冷水。
“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其他事别多想。”
我尴尬地笑着，呆住在原地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回过神后，我心想换个方式，于是就说起了测试上的事。
“主人，我已经达到98%的相似指数了，很快我就能成为纯粹容器了。”
这次，主人笑了，这抹笑容甜到了我，我也在一旁跟着笑。
“很好......”
趁此机会，我说起了以前的事。
“主人......你还记得我曾承诺你的事情吗？”
主人的笑脸转瞬即逝。
“......”
我扭扭捏捏的，还有点腼腆。我已经变得优秀，应该可以引得他注意了吧。我半撒娇半认真地恳求他：
“要是我帮你完成你的愿望了，你能好好看一看我吗？”
他皱了皱眉，貌似是在回应我：“我不正看着你吗？”得到“回应”的我欣喜万分，突然就有了种终于得到的感觉。我的内心开始有一丝小鹿乱撞的感觉，仿佛我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幸福的大门当中。
“......”
我欣喜了一阵子，突然发现主人的脸色沉重了许多。我有被打击到，许多不安的想法从我脑中冒了出来，我都一一将它们否决，但心里仍是顾虑与担忧。主人的眼神明显不是这个意思，他好像在生我的气。我也不禁面色凝重起来，我害怕这份难得的欣喜会逝去。我突然开始期盼主人接下来仍会选择沉默......
我怯怯地说：
“主人......”
他沉默不语，喝咖啡的声音格外响亮，实验区内只能听到这个声音。
“......”
我与他都陷入了沉默。我们凝望彼此的身影，唯独我愈发恐惧，而他则愈发平淡，仿佛下一刻我的身影就要在他眼中消逝一样。
这份沉默直到210号容器的闯入才被打破，主人在我面前主动对210号容器说了句话，这令我羡慕嫉妒恨。主人从我身旁走过的时候，我想哭但是不能哭，伤心难过永远是留给孤独的自己，怎能在外人眼前显露？
主人对210号容器轻声说了句：
“告诉所有容器，今天谁也不许说生日快乐。”
说完，主人轻拍210号容器的肩膀，随后便离开了。210号容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她不在乎一样。在目送完主人离开后，她赶忙来到我身旁去安慰我。她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尽可能温柔的话语来安慰我。我无情地一把推开了她，随后赌气离开。
210号容器望着离去的背影，只是无助地叹息。
又一次，我找到了一个安静的房间里自说自话。这里是存放着实验用具的杂物间，一般情况下都是机器人来访，因此没有什么人来。我挑选这个地方纯粹是因为今天没有实验项目要做，我可以在这里自由的讲话。
墙壁是隔音的、门也是隔音的，这里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只有我一人与孤独作伴。
这次的自言自语带着强烈的情绪，这是我五年以来情绪最激动的一次。我屡屡受挫的内心已经止不住冲动，要一股脑地将个人情绪抒发出来了。
我抱着膝盖靠墙而坐，杂物间明晃晃的灯光照在我身上，我享受着此刻无人打扰的寂静。我提起沉重的头颅望向天花板上的灯，灯很亮，像是太阳，它的光有温暖到我。
我迷茫地问：
“主人，为什么你赋予了我们作为人的七情六欲，却还要剥夺我作为人的权利呢？难道拥有人类之躯的我们，仅是冠有容器之名就不可被称呼为人了吗？”
沉重的头颅慢慢垂下，一瞬间从天堂垂落至地狱，痛苦的回忆与感情交织在一起，折磨着我的心灵。
“我从来都没向你奢求过任何事物，我只是希望我在乎的人能在乎我几分，哪怕你把我当成一个情绪的输出口也好啊。我知道这可能有些过分，但我还是忠诚地希望你能在乎我的存在。”
目光凝聚在洁白的双手上，虚假与真实交织在一起，聪慧的眼睛再也无法分辨事物的真假。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卑微感涌上心头。
“我知道我不是希德薇拉，我只是承载她人格与记忆的容器。身为容器，我无法向你提出太多要求。”
嘴角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痛并快乐着的滋味又一次尝到。贪婪的吮吸过往回忆里的甜甜蜜蜜，渴望关爱的内心又一次被麻痹，如同饮下了千万杯烈酒。
“记忆里的美好点滴告诉我，你并非是极端之人，你也想被人好好对待。我总是尝试去理解你，在情感方面认可你，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只是我记忆中曾经对你的温柔，让你为我魂不守舍啊！”
翻涌的波浪洗刷着岸堤的礁石，内心的波涛在悲怆的薄烟中翻涌，广袤无垠的心海出现在我的眼中，可我却再也无法铭记下它的绚丽。现实中无尽的琐事在折磨着我，我想我已经成为那溺死在浪涛中的海鸟。
“我很抱歉......即便作为一个容器，我还是能清晰感受到‘她’对你的歉意的。人的感情无法互通，可那份思念我们都经历过，我能荣幸的说我理解你。”
闭上眼感受悲伤在心脾中翻腾，眼前又一次出现那抹缥缈的星光。我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起步去追却怎么也追不到，它仿佛只该存在于远方，正如梦想只是让人去追的罢了。
渴望注视的念想，又一次赶走悲伤。
“待我成为纯粹容器的时候，我一定能向你展示，容器也是有真情哒。作为容器的我，只想要你的一次注视，哪怕这会让我拼尽一切呢。我的愿望是纯粹的、淳朴的。主人，你一定可以完成的。”
放下心中的负担，试着去遗忘，逃避无法解决问题但的确有一定的效果。我回想起昔日的幸福生活，我的眼前出现了你苦苦盼望的希德薇拉。我们拥有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心灵、一样的纯真，唯独她的身形比我高大，而我相较她来说小巧玲珑罢了。我真希望我可以拥有和她一样的宿命，我也想被人疼爱啊！
悲伤过后，我再次背上行囊，继续用我即将枯竭的热情去面对现实的波折。为此，我为主人送上真诚的祝愿：
“希德薇拉小姐回到你身旁时，我希望你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我和希德薇拉小姐一样，都喜欢看你笑时的样子～”
我平复情绪，心中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那个时候你要是能想到我几分，我的付出也就值得了。”
在我诞生的第六年，纯粹容器的选拔完成了。在众多容器之中，只有我和我的宿敌210号容器完成了选拔。选拔完成的同时，我因为长时间的相思而陷入了一种我无法描述的感情敏感状态。现在的我，表达情感的方式变得纯粹直接，不再会有隐晦与暗语存在，有好也有坏。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现在已经都无所谓了，我离成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