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概

梗概就是用简洁的一两句话，对你的剧本或电影进行描述。一个经典的例子——《电视指南》(TV Guide)。在人们通过订阅实体杂志，来了解电视上会播放什么节目的时代，《电视指南》会用一句话来透露关于一部电影或一集电视节目的相关信息，以此来让观众判断自己有没有兴趣。今天，流媒体服务和有线电视网络的导视功能，或卫星电视的菜单功能，用的也都是梗概。梗概是一种有用而且重要的工具，但它们是用在完整的剧本或电影上的，不是用来检查创意的。理由很充分。首先，我们不会把梗概口述出来。如果在推荐《极盗车神》(Baby Driver)时，你的朋友问你它讲的是什么，你会说“一个被迫为黑道大佬工作的车手，发现自己卷入了一场注定失败的劫案中”[8]吗？应该不会吧。它没有错，只是人们在聊天时，不会这样跟对方说话。梗概听起来像预先准备好的套话，而你在检查自己的创意，试图从朋友或业内人那里得到热烈反应的时候，最不应该做的，就是用一种听起来像预先准备好的方式，来谈论你正在写的东西。

其次，一上来就写梗概的编剧，往往会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各种脑力消耗和抠字眼上，只为想出一个完美的句子。相信我们，等你的创意完全实现，剧本写完之后，原本要花费你好几个小时去想的梗概，只要30秒就能搞定了。实际上，错误的或有缺陷的梗概还会让你偏离方向。想清楚角色和故事，梳理大纲，写出剧本，这个流程会揭示出各种各样你预想之外的东西，比如不同角色的相对比重，故事角度的侧重点。这些都会影响到你如何描述最终完成的剧本或电影。在这个阶段，试图把你的电影创意压缩成一句梗概，不仅是一个错误，甚至可能是一个陷阱，你要花好几个小时、好几天，或者好几周才能爬出去。剧本写作不是一门科学，而是一门艺术，是一个创作过程。在动笔之前，没必要把这个过程变得不自然，让自己觉得很失败，而原因仅仅是你暂时搞不清楚，该怎么把你的创意总结成10个或10个以内的单词。现在，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梗概上，留着后面再解决。

话虽如此，但你的确需要去跟你认识且信赖的人聊聊你在写什么，这会很有帮助。不要用梗概的形式，而要用一些简单明了、口语化的句子，来说清楚你的电影讲的是谁，他们身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中，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就像我们前面描述的那样。如果你对自己的概念和角色感到舒服自在，就应该能在对话中简洁而热情地表达出来。只要有人问你，你就告诉他你在写什么。判断他们的反应。他们的眼睛是不是带着热情和期盼瞪大了？他们提问题了吗？他们想要知道更多吗？还是说了一句“好的，我明白了”，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哪怕只是一个“好的，我明白了”的表情，也足以说明你的创意在别人眼里，可能不像对于你自己那样有趣。或者它可能只是一个比较小的，生活化的创意。如果是这样，你在说到你的创意时就应该更具体一些，展示更多的私人想法。如果能做到，就说明没什么问题。如果不能，则说明你可能对于这个创意的各个方面还想得不够清楚，或者这个创意本身就有所欠缺。

如果是这两种情况中的任意一种，那就糟了。你可能需要挖掘得更深入一些，或者换个方向挖掘。希望后面的章节能帮助到你。

当然，把你的创意告诉别人，意味着大家都将知道你的创意。这会让有些编剧感到不安，他们害怕被剽窃，这是可以理解的。但首先，不要自作多情。我们当然希望你的创意很棒，很独一无二，是电影创意里的圣杯。但更为可能的是，在某个地方，已经有一个类似的创意正在推进了，甚至可能每家公司都已经有了一个类似的创意。如果这个创意及其渲染方式与已有的电影过于接近，那可能会是个问题，但并不一定是个问题。就像两千多年前的《传道书》(Ecclesiastes)里所写的：“太阳底下无新事。”你写出来的剧本，应该包含我们以前在电影里没见过的元素——视觉或语言，角色或情节设计，全新的视角，搞笑桥段或动作场面的创意。要能引起投资人和营销人员的兴趣，因为他们能从中看到让观众买账的方法。你的创意应该提供一种独一无二的实现方式，还要具备吸引观众的潜力。但某一方面的独特并不意味着各个方面都独特。实际上，各个方面都独特也就意味着没有共鸣、难以理解、脱离生活……但是出于讨论的目的，我们先假设你想出了一个真正原创性的东西。假设你是莉莉&拉娜·沃卓斯基[9]，你想出了《黑客帝国》(The Matrix)的创意，虽然它实际上是经过重新包装的经典英雄旅程故事。《黑客帝国》是“这个我必须拿下”的典型例子。你真的认为除了沃卓斯基之外，还有人能像他们那样实现《黑客帝国》的创意吗？所以不要太担心别人剽窃你的创意。它是你的创意，是你想出来的。如果你相信自己的水平，那么就没有人能像你一样，把这个创意渲染成“这个我必须拿下”的样子。[10]

如果你的创意没有得到热情的反应该怎么办？如果连冷淡的反应都没有该怎么办？你是不是应该假设大家“听不懂”，欣赏不了你独特的才华和执行能力，然后继续坚持呢？嗯……还是别了。别坚持这个创意了。比“好的，我明白了”更糟糕的是“抱歉，我听不懂”。相信我们，这一点我们有亲身体会。如果你是斯派克·琼斯[11]或查理·考夫曼[12]，“抱歉，我听不懂”可能吓不倒你。看过《纽约提喻法》(Synecdoche, New York)吧？但如果你像我们一样，渴望写出浅显易懂的电影，以吸引更广大的观众群体为目标，那么“抱歉，我听不懂”就是一个很严峻的信号。它意味着你不知道怎样有效地传达你的创意，或者这个创意本身就有不合理的地方。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你都必须回过头去把它搞清楚。如果你决定开始写剧本，想必你周围一定有一些能给你提供支持的创作伙伴——一个写作小组、一些业内人、在工作中认识的一起聊电影的朋友、家人。如果没有，那你应该找一个。你希望这些人能像你自己一样，为你写的东西感到激动。你甚至可能想一边写，一边让他们看。J. K. 罗琳[13]说过：“除非有人想听，否则就没有故事存在。”如果你想讲的故事只能吸引你自己，那么很难看出有什么必要为它花时间。如果你身边没有创作伙伴，而你又立志想成为一名编剧，那么你应该找一个，或者搬家。真的。这项工作很难在一个真空的环境里进行，更不用说取得成功了。你需要跟其他搞创作的人接触和交流，你尊重他们的观点和看法，珍惜并且喜欢他们的陪伴。你需要这些人的帮助和支持，他们能真正理解你在做什么。

如果你找到了对的人，找到了足够数量的人来检查你的创意，就会发现构思精巧的电影创意，并不是简单地拿旧的概念老调重弹，比如“这是女性版的《宿醉》……”或“这是发生在太空里的《速度与激情》……”最好的、最有影响力的创意，能对它所属的类型，对电影行业整体的发展作出贡献。想一想乔丹·皮尔的《逃出绝命镇》(Get Out)、迪亚波罗·科蒂的《朱诺》(Juno)、贾德·阿帕图的《四十岁的老处男》(The 40 Year-Old Virgin)，都是原创。除了票房上大卖，它们还是“话题电影”，能引起热度。《雷神3：诸神黄昏》对电影行业的创意有贡献吗？可能没多少。但是你也没机会给这样的电影当编剧，除非你已经凭借某个精巧的原创剧本吸引了一些注意力。莱恩·约翰逊为什么能得到自编自导《星球大战8：最后的绝地武士》(Star Wars: The Last Jedi)的机会，不到两周就狂揽十几亿美元的票房？因为他五年前就自编自导了一部非常酷、非常引人注目的原创电影，叫《环形使者》(Looper)。这就是写出一个精巧的原创剧本的价值和重要性，而它的起点就是创意。

这有一点双重标准。好莱坞非常渴求成熟概念和IP(intellectual property)，也就是我们已经见过的东西，因为熟悉，所以营销时更容易，也更便宜。但好莱坞不是要从你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身上寻找这些东西。在你身上，好莱坞想寻找的是鲜活的新声音……然后他们就可以雇你去给大众熟知的电影系列写续集了。迈克尔·阿恩特写了《阳光小美女》(Little Miss Sunshine)，这是过去20年来，最有新鲜感和最令人满意的独立电影之一。这是他第一部获得投拍的剧本，一部原创剧本。此外，他的作品还包括那部很有创意和启发性的《玩具总动员3》，以及《星球大战7：原力觉醒》(Star Wars: The Force Awakens)。所以，是的……好莱坞有一点虚伪。电影公司在同时寻找新鲜的和熟悉的东西。如果这让你感到困惑，你得自己克服。苦闷、愤恨和对抗只能给你创造出一个新的障碍——你自己的态度。眼前的障碍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多加一个。你要证明自己是新鲜的，有原创性的，这样也许有一天，掌握权力的人会找到你，让你写一个更安全、更熟悉的东西。有人让我们把电视剧《我的三个儿子》(My Three Sons)改编成电影剧本，因为我们给《居家男人》(The Family Man)写了原创剧本。太阳底下无新事，这话确实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写定制剧本的编剧就必须放弃创造性和原创性。总会有鲜活的、全新的和吸引眼球的方式，来呈现我们都已经见过的东西。

最后，给你一点鼓励。我们花了五年时间，才把一个创意写成剧本，然后卖给了电影公司。那五年是我们从“我听不懂”到“好的，我明白了”，最终达到“这个我必须拿下”的历程。我们分享自己的经验，以及一路走来所得到的见解，是想帮你节约一点时间。你的旅程也许花的时间更少，也可能更多。只要你喜欢，只要你被它吸引，只要你负责任，不给自己或他人带来伤害，那么就去努力追求吧。当最终有了回报的时候，你会获得巨大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