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活着
从此之后，余青经常可以见到很晚的天空。有的时候一夜都不能睡，就听着外面的声音，偶尔有大风的声音，静谧到可怕的声音，早上鸟儿叫的声音，自行车和汽车开走和停下的呻吟，人们在厨房开火的声音。然后到了上班的时间，她会特意地化好妆，把自己的黑眼圈遮住，然后背起包去上课。
她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她偶尔会在课上的发呆，讲错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她就会在书上标注，争取在另一个班不要讲错。她上课总是会扶着讲台，害怕自己会体力不支而倒地。
当然也不是没有睡着的时候，实际上，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床上是睡了还是醒了，有的时候枕巾和被子湿了，有的时候四五点中她又醒了。不过余青倒是看得很开，这样最好，她心里想着。
也许再过一段日子，我就会随你而去。
有一点在街上走着，余青忽然想起了什么，去药店问了一下：“给我一盒安眠药。”
“现在必须得有医生的诊断才能开。”药店的人员回拒了他。
“算了。”余青就这么走了，也没做什么无谓的挣扎。
因为张锦林拦着自己，余青一直没有看到，有的时候入睡了，会梦见那条路一些围观的人群，会梦到在地上扔着的吹风机和钥匙，会梦到那晚的风有多大，导致余青在被子又感觉冷了一些。
有一天，余青在楼梯口放风，张锦林又走了过来：“你怎么样？”
余青挤出一个既苍白又虚弱的笑容：“我感觉很好。”
“听说你教的课变多了工资也没上涨。”
“我不需要。”
张锦林忽然凑近打量了余青一下，余青有点愣住，等他起身时又恢复了常色。
“你似乎瘦了相当多，这边的脸都凹下去了。”
“可能吧，”余青潇洒地说，“我不在乎。”
“你最近跟你的家人和朋友联系了吗？”张锦林问余青。
余青摇摇头，觉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没有勇气联系家人。
“你自己在这边没事吗？”张锦林叹了一口气，又问道。
余青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事，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但是她又不想摆脱这个状态。最后，她还是憋出了一句：“我已经成年了，我会对自己负责的。”
余青之前冰箱里，空荡荡的，她喜欢新鲜的食材，所以宁可每天去超市里买，也不愿在家里囤些东西。但是最近她已经失去了做菜的欲望，她那天买了很多宿舍，放在厨房的柜子里，然后把冰箱里的冷藏，塞上满满当当的啤酒。
她虽然以前喝过酒，但是不会喝醉，但自从她发现喝酒可以让她意识模糊，免受回忆的侵蚀，她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自然，工作日她是不敢喝酒的，她对教师这个职位还是有一丝敬畏，不愿喝得醉醺醺一身酒气的去上课。
但现在，正直周末，余青茶几上摆了四五瓶酒，她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费力地弄开瓶盖，往嘴巴里灌酒。喝得太快了，酒从自己嘴巴里漏出来，沿着自己的睡衣一路往下。
余青没去管它。拿着几个喝空的酒瓶子摇摇晃晃地来到了阳台，不知怎地，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酗酒，虽然，她爸爸酗酒的样子十分让她厌恶，但她不可避免地成了跟她爸爸一样的人，但是，她还是在逃避，不敢让楼下那个经常捡瓶子的人发觉。
她不会在一家买酒，她每次放学后都回去买酒，只卖一两瓶，然后堆积在冰箱里，在周末喝得不省人事。
当她再度躺下的时候，竟然传来了敲门声。
余青想，怎么可能有人会来找我。余青把头埋在沙发靠垫底下，等着那个人以为自己不在家而离开。
说实话，这个月的房租似乎没交，余青忽然想起来，翻了翻钱包，还有一笔钱，现在要给吗？但门外的敲门声这次竟然这么持久，余青还是决定还自己一个清净。
“哪位？”余青扶着门，确保自己还能站直。
余青看到了，她久未见面的妈妈。
余青不在乎地躺回沙发上，抱着酒瓶子又喝了半瓶，丝毫不在乎她妈妈的眼神。
我已经不是你们心中的那个女儿了。余青想。
“刘雁给我们打电话了。”她妈妈平静地说。
她妈妈坐在沙发上，把余青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余青不是很想跟她妈聊天，估计把视线看向地板。
她妈妈手指穿过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给她梳通，余青也没说什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女儿。”她妈妈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余青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争前恐后地涌了出来。在我在大学里奋发努力时，你们不肯接纳你们的女儿，当我回来工作业绩很强时，你们不肯接纳你们的女儿，当我厌恶自己，准备就这样堕落下去的时候，你们承认我是你们的女儿。余青忍不住伸出手，环住她妈妈的腰，在屋子里大声哭了起来。
余青觉得自己哭晕过去，她从沙发上爬起来，看到她妈妈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余青看了一眼时钟：“今天你先回去吧，不是还要给我爸做饭吗。”
“你不用我在这陪陪你？”她妈妈说道。
余青不知怎么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在这儿也什么都帮不了我，不是吗？”
“刘雁明天过来。”她妈妈沉默了半晌，可能被伤到了，露出很落寞的神情，最终说出这句话来。
余青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如愿地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心想，刘雁会来，就算不是刘雁，就是天皇老子来了都救不了我，余青想，这个地方，就是一个沼泽地，自己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深，拖着自己向绝望走去。
她打开厨房的壁橱，从里面掏出一盒饼干，撕开包装，拿出一块慢慢地嚼着。余青想，一看，我是不是很坚强，一边折磨着自己，一边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