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埔(3)
医院里,浩武躺在中间的病床上,他昨晚喝了不知几十瓶啤酒,据服务生说客人劝酒,二十块钱一瓶,浩武赚了五百多块酒钱,但这些远不够看病的钱。
郝远和三亮在酒吧和客人打了一架,受了点皮外伤,一左一右躺在浩武身边的床上醒酒。
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祁佳丽抱着胳膊半坐在一张桌子上,仔细分辨着三个人还是不是一路走来的那三个。
“佳丽,你在哪?朋友圈里也看不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青岛?”
“广东吧。”
“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没玩够吗?”
“快了,早就够了。”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借我点钱。”祁佳丽咬着嘴唇,许泽沉默下来。
“等我回青岛就去你的公司,住你的别墅。”
许泽说:“你要多少?”
“三万。”
“好,我这就给你转过去,回来的时候记得……”
祁佳丽挂了电话,护士走了进来,看了看浩武的吊瓶,又一脸同情看了看祁佳丽。
“你看看那只手,开点什么药?”
祁佳丽从郝远脚下扯开被子,露出郝远的上半身,护士一看吓了一跳,“这个我看不了,我去叫医生。”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夫走到近前,随后一脸疑惑看着祁佳丽,“你是他朋友?”
“是。”
大夫笑着说:“我看是冤家吧,本来输几瓶液就能好的,现在这只手要废了。”
“废了?什么意思?”
“时间太久了,他又涂了一些化妆品,感染更厉害。最轻的情况是手指神经坏死,重了恐怕这只手都要不由使唤了。”
祁佳丽瞪大眼睛,“大夫,只是被狗咬了一点皮外伤,您开玩笑吧?”
“如果是一周前就看,是你说的那样,为什么那时候不看?”
“他没钱。”
“现在他有钱了?”
“没有。”
“那看不看?”
大埔的客家围屋是最有代表性的,是古时客家人防御入侵的工事,几百上千户围在一起居住,像一个城堡,阻挡任何外人。
夜晚,祁佳丽坐在围屋外面哭,她的哭声特别大,她忘了带纸巾,把两只手臂蹭得像出了大汗,头发哭得湿漉,鼻子半透半明,鼻涕抹在了手背。
她什么也不说,像一个自闭的孩子。咬着胳膊,咬着咸咸的眼泪,咬着长长的发丝,她捂着嘴,眼泪流出了指缝。蜷在台阶上勇敢地哭、放肆地哭,仿佛世上只有她自己。
来往的人都站住了,人们不知道什么样的悲伤才能让一个人哭成这样,祁佳丽把头埋了下去。她就是想哭,就像好好面对生活一样好好哭一场,热血沸腾地哭一场。
夜深了,祁佳丽站起摇摇晃晃走开了。
停车场,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在卖玫瑰花,祁佳丽刚要打开车门,小姑娘走上前来。
“姐姐,你刚刚为什么那么伤心?”
祁佳丽微微弯下腰,看着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
“姐姐我也很伤心,可是没有时间哭。”
“你为什么伤心?”
“不卖完这些花,我就没有饭吃,姐姐你要买几束吗?我只剩下13束,原本260块,你要是都买就200块。”
祁佳丽转过身,小姑娘忙说:“姐姐,我听说如果能让别人开心就会缓解自己的伤心,你不试试吗?”
车开走了,副驾上放着玫瑰花,祁佳丽在道闸那里交停车费的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抱着玫瑰花向她走来,“姐姐,买花吗?”
祁佳丽摘下墨镜,“这次多少?”
“200块。”小姑娘很开心。
“放下吧,你去取花,在前面路口等我。”
“姐姐你真好!”
前面路口,祁佳丽第三次见到这个小姑娘,她拿了七八束玫瑰,“姐姐,还是200块。”
祁佳丽问:“你开心吗?”
小姑娘点头像鼓槌。
“有时间哭了?”
“有了。”
车开走的时候,玫瑰花一束一束从车窗抛落,有的摔掉了花瓣。
“姐姐你轻点!”小姑娘跟在车后面捡,像追着月亮一样焦急而欣悦。
路边又冲出一个小姑娘,两个人一起捡。
“大丫快点捡!别被婆婆看到!这些都没卖掉!”
“二丫我们要被打死了!”
“她给钱了!”
“那还捡什么?”
“钱是我们的,花是婆婆的。”
“哈哈!二丫你真贼!”
车停在医院楼下,祁佳丽翻过浩武的吉他,看了看后面的地图,她舒了一口气,真的快结束了。
这旅程结束,一切也都结束,所有的愿望都落空,好在旅程结束的愿望实现了。
祁佳丽照了照镜子,眼睛哭得红肿,她想简单补补妆,却翻到了从青岛出发那天郝远送给自己的那张“前任合影”,她一直对这张照片持怀疑态度,忽然想起他与郝远曾在书店里的点滴对话。
“郝远,你妥协过吗?”
“哪方面?”
“感情。”
“有时候不是我想妥协,而是我根本不是必需品,亲情、爱情,都是这样。”
她拍了一张照,发给了沈晴。
“你看过这张照片吗?”
“看过,郝远编的,只是想证明他女人缘好罢了。”
“他在你面前,需要证明这些?”
“在某个瞬间,需要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祁佳丽的手忽然抖了起来。
“沈晴,郝远和成子,你更爱哪一个?”
很久,沈晴发来两个字,又在瞬间撤回了。
可祁佳丽一直死死盯着屏幕。
“我喝了点酒,改天再聊吧。”
……